《多米诺效应》枯山沐月

9、第 9 章

　　杜景渊的回复很迅速，像是早就在等待这条消息一样。

　　杜景渊：怎么？沈队真的回去查了？

　　默：嗯。

　　默：但卷宗里的受害者中并没有一个姓杜的女性。

　　杜景渊：很正常。

　　杜景渊：因为她不姓杜。

　　杜景渊：她随她妈妈的姓，叫肖雪薇。

　　沈默看到这个回答，一瞬间就想到了案件卷宗上排在刘冬前面的那个名字。

　　默：我以为你不会这么爽快的告诉我。

　　杜景渊：那沈队可想错了，我是为了自证清白摆脱嫌疑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若是说出来了还不能达到目的，那我岂不是很亏？

　　沈默正想继续回复，方凡忽然凑了过来。

　　“跟谁聊天呢？饭都不吃了。”

　　沈默放下手机道：“杜景渊，我问了问他早上的事。”

　　“结果怎么样？”方凡忙问。

　　“问出来了。”沈默拿起筷子，“杜景渊的姐姐不姓杜。”

　　方凡皱眉：“不姓杜姓什么？”

　　“姓肖，肖雪薇。”沈默道。

　　“这没道理啊，杜家这么大一棵树，想要借着杜家的势头往上爬混个好前程的人数不胜数，怎么她这个好端端的杜家大小姐竟然连本姓都舍了？她爸也同意？？”方凡一脸的想不通。

　　“如果根本就是她爸不让她姓的杜呢？”沈默喝了一口可能没放盐的紫菜蛋花汤，问道。

　　“？？为什么？？她爸怀疑她不是亲生的？”方凡一时脑补出一场大戏。

　　反而是对面乖乖吃饭的萧余远闻言说道：“可能是为了保护她？或者夫妻感情不和？”

　　“那也不应该啊，没听说杜景渊的爹离过婚啊。”方凡分析道。

　　沈默摇了摇头：“是私生女。”

　　他草草吃了两口饭，然后坐在餐桌前把那天杜景渊和他说的有关于“姐夫”的那一段说给了另外两位吃瓜群众。

　　最后，沈默总结道：“杜景渊在这件事上是否说谎，我仍然持保留态度，不过他的确没必要凭空编造出来一个却有其人的姐姐，太容易露馅儿了。”

　　“那咱们还查吗？”方凡问，“能不用惹上杜家这么个庞然大物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不用什么都查不出来然后加班写检查。”

　　写检查这事儿过于深入人心，方凡这个庆幸实在是十分真实。

　　“不查杜景渊，”沈默摇了摇头，“我想找柯轩宇问问当年的案子。”

　　“柯队今天好像不在局里吧？”方凡看了一眼萧余远，试图确认一下，“上午好像听说他带队出任务去了。”

　　萧余远一脸茫然，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情。

　　“没事，”沈默摇头，“回头我单独找他。”

　　沈默心里揣着事，一下午脑子里都乱糟糟的，好在比较重要的工作他都已经在上午搞定了，下午的工作这才没受影响。

　　临下班的时候，沈默的手机响了。

　　来电没有备注，但沈默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他见过的号码。

　　他接起电话，果然，对面传来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沈队下班了吧？”杜景渊的声音隔着话筒传进沈默耳朵里，隔着通话线路，比见面时少了一分清亮。

　　沈默拿着电话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里答到：“杜总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杜景渊在话筒里笑了两声，随即开关车门时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复又安静下来：“看来沈队是真的一下午没看微信啊，我还以为自己是被‘用完就丢’了呢。”

　　沈默被杜景渊这个别致的形容词震了一下，半晌才答道：“抱歉，工作忙。”

　　“没事，沈队日理万机，我们这些人民群众当然要体谅了。”杜景渊这话如果换做别人说，多多少少都带了些挑衅和嘲讽的意思，但这种欠教训的话到了他嘴里，却纯粹的成了逗趣，偏偏给人一种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妥当的感觉。

　　沈默听着他的话，心里莫名有些明白为什么杜景渊这么年轻就能够在群狼围伺之下把杜家这么一个庞然大物握在手里了。

　　他的确有这个手腕，也的确扛的起来这副担子。

　　笑面虎总是比那些喜怒皆形于色的凡夫俗子要可怕上许多倍的，杜景渊虽然在他面前把自己藏的很深，但其实也并不代表沈默不知道这个人葫芦里装着准备脱手而出的药。

　　只是暂时对这药到底是什么，是毒药补药还是解药，还摸不清楚罢了。

　　“杜总有事？”沈默问。

　　杜景渊听他这一问，语气忽然变得彬彬有礼了起来：“既然沈队没看微信，那么我在电话里直接邀请也是一样的。作为我积极配合调查的回礼，沈队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和我一起吃个便饭吗？”

　　“今天？”沈默问。

　　“我旗下有一家以虾锅为主题的火锅店，正好今天开业，作为老板，我诚挚的邀请沈队来尝尝，沈队一身正气，说不准比店里人请什么风水先生都有效呢？”杜景渊的邀请听起来十分的有诚意。

　　沈默听了他的话，肉|眼可见的皱起了眉头。他一听就知道这人在胡扯，但对方拿着这种理由做台阶摆在他脚下，若再不给面子，恐怕多半是要得罪杜景渊。

　　他正在犹豫，杜景渊在电话对面却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猜到他又要找理由推拒，于是干脆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吃过饭，我正好准备去王阿姨那边走一趟，沈队不想去吗？”杜景渊道。

　　如果说沈默对杜景渊先前提出来的每一个邀请理由都不怎么在意，觉得可有可无不痛不痒，那这最后一条才算戳进了他的心窝子。

　　律法无情，做错了事的人总要为自己的疏失付出代价，那个无辜枉死的姑娘也总需要世间给她一个交代。

　　但却永远都不会有人给王秀娟一个交代了。

　　她坚强的撑过了命运一次又一次的痛击，于是命运就觉得她不会倒下。没有人想到，在某种程度上，她其实也是一位受害者。

　　独子早逝，丈夫患病。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王秀娟仍然坚持着不肯接受杜景渊的资助，那么刘家倒下去，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人命昂贵而又脆弱，人言嚣张而又可畏，活着从来都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沈默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好，地点？”

　　杜景渊似乎笑了声，身边略微有些喧哗，车流行驶而过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了过来，让沈默一时间下意识的开始猜测这个人所处的位置。

　　“如果沈队忙完了工作的话，可以直接出来，我就在门口等你。”

　　“你在警局外面？”沈默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昏暗暗西沉下去只余下一点点黑红边缘的日头，下意识的问道。

　　“街景很好，就是天有点冷，沈队不考虑先下来再聊吗？”杜景渊戏谑。

　　沈默挂断电话，想着杜景渊说的话，点开微信看了一眼，果然，中午之后杜景渊又接连给他发了几条邀约的消息，只是他当时在忙别的，没有看到。

　　*

　　警局门口，杜景渊果然站在那里等他，敞开的大衣下西装革履，多半是刚从公司出来就过来了。

　　和沈默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杜景渊仍然在抽烟，他靠在车门上，单手拿着手机举在眼前的位置滑动着，另一只手的指间夹着一根看上去还没有抽上几口的香烟。

　　天气有些冷，杜景渊口中呼出的雾气与香烟腾升起来的烟缕纠缠在一处，使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模糊了起来。

　　几个路过的小姑娘看到他的样子频频回头，一边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一边低笑着轮流偷眼看他。

　　沈默从警局大门出来，走了还没几步，杜景渊就仿佛能掐会算似的抬起了头，冲着他笑了笑：“想约沈队可真不容易。”

　　沈默听了这话挑了一下眉，走近问：“怎么？”

　　杜景渊：“你逮过猫吗？”

　　沈默：？

　　沈默没听明白，疑惑的看了一眼为了彰显自己的绅士风度而替他拉开了车门的男人。

　　两个人上车坐定，杜景渊系好安全带，侧过头看着副驾驶上正在找安全带卡扣的沈默勾了勾唇角。

　　“野猫性子都独，对所有人都抱着最大程度的戒心，警惕的像是得了被害妄想症。在它们看来，警惕就是他们能够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的第一秘诀。”

　　沈默在毛茸茸的毛皮坐垫下面找到卡扣扣好，然后莫名其妙的看了自说自话的杜景渊一眼：“看来杜总对养猫很有经验？”

　　“没养过，”杜景渊点火加油，转动方向盘渐渐将停在路边的车驶入车流之中，“我逮猫的经验比养猫的经验多得多。”

　　顺手打开车载音乐，柔缓的轻音乐配合着车上浅淡的木质香飘散开来，让沈默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人骨子里透露出的那一分优雅。

　　“家里人曾经养过一只猫，不太安分，整天扒着窗框门缝想要往外溜，”杜景渊边开车边说，“虽然不用我伺候，但我也有任务，每次猫跑出去，就得我撸胳膊挽袖子去把它逮回来。”

　　“一来二去，我就掌握了诀窍，”杜景渊瞟了沈默一眼，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沈默下意识回答。

　　“要想顺利的逮住藏在犄角旮旯里的猫，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截断它的所有退路，然后拿一个最能够诱惑到它，最能够给他熟悉感和安全感的东西，摆在前面，小猫自然而然的就会自己探出头来了，这个时候再抓，保证百战百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