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四十五元

125、误会

　　卫翎在军营转了一圈，大致问清楚了前夜的情形，心中也有了数。等回到住处，秦峥果然乖乖在床上躺着，已经再次陷入了沉睡。

　　卫翎又好气又好笑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让人找来一把矮榻，轻轻支在床边，拿上清晨被自己摔在桌上的《左传》，侧倚着翻起书页——只不过分给床那边的眼神远比停留在书页上的多。

　　午前的阳光恰是最温煦暖人的，渗过窗缝，在地板上洒得星星点点，整日肆虐的边塞大风也难得地没有作妖，容窗外胡杨的绿荫和窗内红木椅的光晕并舞着简单又闲适的小调。卫翎就在这难得安逸的晨光里，渐渐泛起了懒，加之昨夜一夜未眠，很快就昏昏沉沉地，靠在榻上打起了瞌睡。

　　卫翎是被外殿的说话声吵醒的。睁开眼时，眼前还盖着什么东西，拿下来一看，却是自己睡着之前看的书。他直起身，蓦地发现自己竟睡在床上，身上还盖上了秦峥盖过的被子。卫翎抓着被子，忽然回想起初到秦府那天，自己“中了招不得动弹”，秦峥费劲把他送到床上，还怕他饿着，贴心地在他脸上盖了一张大油饼的情景。他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生出了几分又奇妙又荒谬的不真实感。

　　他起身走出内室，秦峥正坐在堂前主位，和几个将领谈论着昨夜的战局。见他出来，秦峥连忙起身过去接他：“你醒了？过来坐。”

　　“嗯，”卫翎点点头，顺着秦峥的指引很自然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又道，“你身子本就受损了，何必逞强伤元气。”

　　“那算什么，”秦峥不在意地摆摆手，对他道，“倒是你，昨夜那么辛苦，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其实卫翎不过是在说秦峥把自己抱到床上休息的事，秦峥心里明白，也就自然地接过话回答，两人全然未觉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妥，但听在旁人耳中，就完全不是一个意思了。再一看卫翎的样子，平时衣服都是拉得平平整整，一丝不苟。今日却能看见他的衣摆和领口等处都微微有些褶皱，外衣仔细看也有点松垮。几个下首的将领眼见此情此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发现彼此的表情各色各样，煞是精彩。

　　金校尉一听，自己多方打探却总没人相信的小道消息，在今日居然得到了正主的亲口认证，鼻子里都要喷出青烟了。他轻声咳了咳，故作正经地对卫翎道：“卫先生，咱们谈了有一会儿了，您先听着，有不明白的，将军再和您细说。”

　　“好，多谢。”卫翎没有意识到四下里诡异的氛围，他礼貌地向几位将领一拱手，示意秦峥继续。

　　秦峥坐回位置上，开口道：“昨夜的蛊虫是尤格颜苟身边一个术士放的，估计不太熟练出了差错，才让我们钻了空子。不过此事我奇怪的是尤格颜苟的态度，起先我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巫蛊之术是他的法宝，轻易不会拱手让人。可昨夜看来，术士们又真学了些东西，叫我有些看不透了。”

　　“是啊，”另一名将领也表示不解，“难道他转了性子，真想从这些术士里，收几个关门弟子不成？”

　　“不过昨夜的差错，倒是证明了我的一点猜测，”卫翎插了一句，等大家转向他后，他悠悠地补全下文道，“现在行蛊术的人多了，势必比尤格颜苟独揽大权的时候混乱难管，人多眼杂，才更好钻空子。你们看昨夜不就出岔子了吗？”

　　秦峥当先回过味来，一挑眉道：“你是说，昨夜的蛊虫失控，可能并非偶然？”

　　“目前不好说，不过像昨天那种情况，今后一定还会再发生。”卫翎笃定地道。

　　秦峥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对众人道：“姑且不论尤格颜苟拿这些术士打什么主意，总之现在正是鱼龙混杂，我们要做的就是趁乱行动，把坪州搅得越乱越好。”

　　“是！”众将领一听都来了劲，论上房揭瓦的功夫，他们可都是个顶个的。

　　秦峥痞气一笑，对众人道：“大家都先回去好好休息，今晚时刻待命，听我调配即可。”

　　等人走后，卫翎满脸忧虑地拉住秦峥道：“你背上的伤还没好，不许乱来。”

　　“你放心，”秦峥笑着道，“今夜不喊打喊杀，我带着将士们玩点儿新招。”

　　秦峥和卫翎猜测的事，尤格颜苟自然也不会毫无查觉。第二日，他便叫来了耶律棋和尉迟风仔细盘问，然而两人都往对方身上泼脏水，言辞激烈些便当堂吵得不可开交，尤格颜苟的脑仁都生疼，终于忍无可忍地叫下属把人赶了出去，自己拿了袋烈酒一口闷下，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

　　下属在一旁小心询问道：“王子殿下，觉得他们哪个有问题吗？”

　　尤格颜苟冷哼一声，道：“我看，他们两个都有问题。”

　　下属一愣，又听尤格颜苟继续道：“不光是他俩，还有阿史那，这一百个术士，在我眼里，就没几个清白的货色。”

　　“那，要不属下把他们全都赶出去？”下属犹豫着开口道。

　　尤格颜苟的嘴角忽然噙上了凉凉的笑意：“赶出去做什么，你忘了，本王子留人的目的了吗？只要把人全须全尾地留在坪州，随他们怎么蹦跶，反正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下属被尤格颜苟诡异的笑容吓得一个激灵，低头不敢再说话。

　　穆存抱着手坐在走廊里，眼朝大门的方向晃悠着二郎腿。不一会儿，耶律棋和尉迟风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两人一边大吵一边走进了门。穆存微微一愣，有些惊讶这二人竟没受任何惩戒，就这么被放回来了。“这可不像尤格颜苟的风格。”穆存暗自腹诽。

　　“阿史那！”尉迟风看见走廊里的穆存，冲他招了招手。穆存站起来走到二人身边，被尉迟风一把拉到他身旁，指着耶律棋的鼻子骂道，“你别想糊弄人，昨天夜里阿史那也在，他可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故意放的蛊虫！”

　　“要我说多少次，我当时不知道不同主的蛊虫不能会面，只是想和你抢头功而已，”耶律棋急红了眼道，“也是你乱了阵脚，害得我无从发挥，不然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

　　“太好笑了，没有你出现，我根本不会乱了阵脚！”尉迟风恨得咬牙切齿，眼里的火都快要喷了出来。

　　“好了好了两位，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重获大王子的信任。”穆存适时走出来拉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