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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疏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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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夫人将陆寻欢托媒一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冲着谢芳华问道:“不知谢姑娘对这门亲事意下如何?原本这些事是要找你亲长商议的,但老爷子说你们兄妹孤苦伶仃,六亲无靠,所以只能来问姑娘你自己的意思,他那个人有权有势不假,但外头的名声着实有些不堪,你若是不愿,我这就去回了他……”
她一边观察着谢芳华的神色,一边在心里打定主意,只要这姑娘说一个不字,她即刻就回去让老爷将古籍还回去,总不能因为一本破书就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一室茶香氤氲,谢芳华垂目,没有说话。
裴夫人倒也不急,毕竟是婚姻大事,男方又是那样的人物,她总得给人家姑娘留些时间考虑。
一旁的竹林居士捻着胡须,率先开了口,“言出必行,还算他有点担当。不过,这天下好男儿多如牛毛,以你的人品相貌,还不尽你挑选?你要是看不上他,放心大胆的说,有老头子我在,总不会让他欺了你去。”
在他看来,以谢芳华的才情相貌,配那小子实在是委屈了。
谢芳华忍不住摇头失笑,“居士您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有您说的那么好,还尽我挑选……”
裴夫人有些惊讶。
听老爷子这意思,陆寻欢跟谢姑娘已是有约在先,并且连他也知情?
若真是郎有情妾有意,那这就好办了。
竹林居士哼了哼,“那你这是准备答应了?”
“是。”谢芳华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女儿家提及婚事的羞涩,“居士也知,起初小女识人不清,误入樊笼,如今和离归家方得解脱,承蒙威武侯不弃,愿意聘小女为妇,小女满怀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哪里还会挑剔别的?只是……”
竹林居士和裴夫人同时抬眼望来。
“眼下小女如今上无亲长可依,下无族人可靠,景煜他又年纪尚小,与威武侯之间的婚约事宜,恐怕只能劳驾居士代小女出面商议了。”
谢芳华说着起身,郑重冲竹林居士行了一个稽首大礼。
竹林居士见她如此,连忙伸手虚扶了一把,“既然你主意已定,那老夫也就不多絮叨讨人嫌了,至于你的为难之处,老夫心知肚明,帮你一把也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你如此大礼,快起来吧。”
谢芳华再次俯身谢过,这才重新坐了回去。
而此时,一旁的裴夫人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什么?这位谢姑娘她…她…是和离再蘸?
威武侯又是托人情又是送东西,竟然求得是一个和离归家的弃妇?
是她太过孤陋寡闻了,还是这世道变了?
“……”裴夫人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也不知护国公府知不知道这件事,她抚着胸口想道。
从竹林别院出来,马车吱吱呀呀往回走。
回想起裴夫人震惊的样子,琥珀忍不住掩嘴偷笑,“大小姐您没看到,刚才裴夫人眼睛瞪得快像铜铃一样大了。”
谢芳华抿嘴,视线落在手中的庚帖上。
原本以为有了那日的口头之约,此事就算不声不响的定下了,没想到,他竟然请动裴元昉的夫人出面跑这一趟,给足她颜面和尊重。能得他如此相待,她还有什么理由说不呢?
“以我商户女身份,与侯爷本就云泥之别,何况如今又加上和离之妇这一条,裴夫人吃惊失态也在情理之中。”她自嘲地笑了笑,将庚帖放到案上。
“和离过怎么了,侯爷都不介意,又干她们什么事?”琥珀哼了声。
“你倒是清楚侯爷的心思。”谢芳华端起茶杯喝了口。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不介意这种事,侯爷不介意,不过是因为,她不是让他介意的那个人罢了。等以后他有了真正属意的姑娘,自然不会淡定如斯。
琥珀眼皮一跳,老老实实闭了嘴。
算了,言多必失。大小姐那么聪明,她还是少说话为妙。
…………
星光闪烁,微风徐徐,给燥热的夏夜带来一丝凉意。
两个人影跌跌撞撞自林间而出,最后在谢芳华的庄子外停了脚。
“真是这里?没找错地方吧?”前头那个人影回头问道。
大热的天,后面的那个人却从头到脚罩在斗篷里,一边点头,一边探头鬼鬼祟祟地四下望了望,“石头都打听清楚了,说出了城门一直往东,这方圆几里就这么一处庄子,肯定错不了。”
前者闻言迟疑了片刻,伸手在大门上轻轻叩了两下。
门内立即有人喝道:“来者何人?!”
披着斗篷的人影听见这声喝问,吓得一个哆嗦,“五爷爷,咱们就这么贸然上门,会不会被她打出来?要不咱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谢怀明转头,低声喝斥,“我说过我一个人来就行,是你非要跟来,如今咱们人都到了门外,你又打起了退堂鼓?”
谢景睿摘下帽兜,露出一脸的委屈。
他压根就没想过来,是阿娘非逼着让他跟着过来,说什么身为一家之主,这种大事他岂可不在场,还嘱咐他当着谢芳华的面,多提提谢家对她的恩,要她不能忘恩负义云云。
看着他这副懦弱的样子,谢怀明大为光火,正待开口训斥,身后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凌霄带着一脸不悦,自门内而出,“什么人?深更半夜的,跑到别人家门口嘀嘀咕咕,当这是你们家菜园子呢?”
一见到他,谢怀明和谢景睿都是一惊。
这不是威武侯的贴身侍卫吗?他们清楚记得,赶谢家人到墓地的那天,这个人可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威武侯的身边,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坊间传言都是真的?连自己的贴身护卫来都被派来替谢芳华看家护院,可见这两人关系可不是一般的相熟。
谢怀明掩下心中的惊骇,上前拱手施礼,“失礼失礼,在下谢怀明,有急事求见,劳烦大人帮忙通报一声。”
他的语气十分恭敬,甚至还带着几分讨好。
“你见过谁家有事挑这个时候上门?”凌霄不耐烦地甩了甩手,驱赶二人,“滚滚滚!我家主子早就歇了,什么人都不见,再敢喧哗扰了我家主子清梦,小心我一刀劈了你们!”
谢景睿一听,整个人恨不得都缩进斗篷里,“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大人留步。”谢怀明抢在凌霄转身之前,硬塞了几张银票过去,“侯爷勒令我们不得轻易离开墓地,今日深夜前来实在是事急从权,求您通融通融帮我们带句话,若她真的不见,我们这就回去。”
银票入手,凌霄挑眉,脸上的神色颇为玩味儿,“行吧。看你们还算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替你们通传一声。”
说完,转身跨进门内,‘哐’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听着门内的脚步声由近至远,谢怀明暗暗松了口气。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果不其然。幸亏他提前准备了银票,才不至于连面还没见就被人赶了回去。
“五爷爷,你瞧见没有,刚才这人是威武侯的人!”谢景睿蹑手蹑脚地凑到谢怀明耳边说道,“那野种跟威武侯之间果然不清白!”
谢怀明闻言立即发出‘嘶’的一声,他小心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压低声音斥道:“你个混账东西!还不给我住口!”
这个蠢材!眼下都求到人家门上来了,还一口一个野种!嫌谢家死的不够快是不是?
谢景睿被骂得缩了缩头,一脸悻悻地退开。
本来就是野种,还不让人说了。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大门再次打开。
凌霄双手抱臂,冲二人仰了仰下巴,“进来吧。”
“哎哎。多谢大人。”
叔侄二人跟随凌霄行至主院,琥珀拉着脸,打开了房门,冷笑道:“哟呵,这不是谢五老爷与谢大少爷吗?怎么,在你们府上喊打喊杀还不够,如今还追上门来了?”
谢怀明脸色一暗,身子瞬间佝偻不少,“不敢不敢。以前那些都是误会……”
琥珀大怒,“误会?!当初你们一句话,我们大小姐差点被打死,如今你跟我说是误会??你……”
“琥珀!”谢芳华的声音自屋里传出,“让他们进来吧。”
“是。”琥珀沉着脸,让开了身子。
谢怀明见状松了口气,只要谢芳华肯让他们进门,这便是好兆头,至于丫头态度好不好的,他完全不介意,也不敢介意。
室内灯火明亮。
谢芳华一身寻常家居打扮,满头青丝随意地挽在脑后,见二人进来,欠身一礼。
谢怀明神色恍惚,下意识抬了抬手,直到琥珀怒目而视,他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跌躬身还礼。
是的,他差点忘了,今时怎同往日?
曾几何时谢芳华见了他,一如现在这般规规矩矩行礼,然后再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五爷爷,那时候他还夸她懂事守礼,让族里的孩子们多学着点,如今谢家与她恩断义绝不说,连命门都握在了这个小女子手里,他怎么还敢受她的礼?
“坐吧。” 谢芳华神色淡然,在主座落了坐。
谢景睿原本还提着一颗心,怕谢芳华会跟他清算旧账,这会儿见谢芳华柔柔顺顺的,跟原来没什么区别,他这心瞬间便落了地。
“大妹妹,你让我一番好找,早知你住在这里,我早就来看你了。”他随便挑了张椅子坐下,冲捧茶进来的珊瑚招了招手,“快给我来一杯,黑灯瞎火的跑了这么远,渴死本少爷了。”
珊瑚理也不理,径直走到主座前奉好自家主子那杯,这才转身把剩余的两杯茶重重地放到谢景睿身旁的桌上,“谢五老爷,谢大少爷,请用茶!”
说完眼风都懒得给一个,噔噔噔出去了。
谢景睿皱眉啧了声,“没规矩的臭丫头!大妹妹,赶紧找人牙子来卖了她,等回头,哥哥给你挑几个好的送过来……”
此言一出,谢怀明与站在谢芳华身后的琥珀同时瞪了过去。
“我的丫头规矩如何,不劳谢大少爷费心。”谢芳华微微一笑,看向谢怀明,“不知二位深夜前来,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