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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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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薄如烟以为许校之想吃了她,然而短暂相视之后,他从殿外一步一步走了进来,面色冷然,阴阳怪气道:“长公主殿下真真是品行高洁,为了彰显自身之风范,这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功夫练得是愈发炉火纯青了。”
胭醉听着就觉得许校之有病:“殿下好心为许大人出头,许大人不领情便算了,怎么还奚落起殿下来了?”
薄如烟估摸着,自己递密信的事多半已经被许校之查了出来。
但即便不查,聪慧奸诈如许校之,第一时间也会想到她头上。
是以,他不领情倒也正常,今日的局面本就由她一手造成。
许校之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随即他用他那双细长的吊眼阴恻恻扫过殿中所有大臣,词如尖刺句如刻刀般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道:“我许校之由阉宦收养,不以肖似阉宦为耻,自称一声咱家也没什么不好。可你们谁敢站出来,和我比一比,谁的命更长,谁活得更久?不过是一群庸碌无能之辈,狺狺狂吠,徒添笑柄!还望尔等以后行事千万小心,看好自己的脑袋,莫让把柄落到我的手里来,否则……”
他的督司幽牢,一百零八种刑具,皆让他们尝个遍!
年轻的帝王忽然踏入殿中,嗓音冷冽:“否则如何?”
大臣们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只见薄凤今日褪下了华丽的龙袍,仅着玄色龙翟二纹双绣的常服,腰束闪着澄光的金带,一身凛冽冷酷的气质及其昳丽俊美的眉眼,犹如日月之辉灼灼,掩去殿内万盏烛光色。
众臣赶忙齐身跪地高呼万岁。
薄如烟一瞧,林皇后竟然没有跟在他的身侧,似是无意出席。
……也是,这次的宴会虽借她的名头举办,但后宫之人不能干政,事潜王,她须得避讳。
许校之不必行跪礼,只低了低头,那潜藏的阴鸷面容,怨毒无比。
薄凤抬手喊了一句“平身”,目光便迫不及待朝座上落去。
他的阿姐今夜也极美。
当初先帝觉得“如烟”二字太过贱薄,给她补了个小名叫“仙仙”。
自此,烟之盈华,比作绛仙,其女之姝,超脱世间。
他的阿姐,真不愧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薄如烟原是不想瞧薄凤的,但帝王的目光视线太过强烈,不容人忽视。
她执着茶盏,徐徐抬眸,见薄凤脸上带着欣喜的笑容,仿佛从未与她生过半点嫌隙,便知奸细一事又叫他误会了,所以他才这般心情大好。
也是,他的好阿姐出宫了也不忘为他办事,一出手就替他铲除一枚心腹大患。
她要是有这样的阿姐,她也要感动哭。
随即,薄凤踏上殿阶,来到她的身边。
他轻轻唤了她一声“阿姐”,语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亲昵和讨好。
薄如烟恭敬道:“陛下。”
薄凤神情一顿,按捺住失落,又笑道:“才几日不见,阿姐怎么与凤儿如此生分?”
薄如烟信口拈来:“百官俱在,众目睽睽,臣姊总该有些规矩。”
薄凤未细想,吩咐开宴,一道道珍馐美馔,色香味俱全,他殷勤给薄如烟夹菜,道:
“今晚都是阿姐爱吃的,阿姐多吃点。”
薄如烟执起筷子,未动薄凤夹的菜,只亲自夹了自己爱吃的,送入口中。
薄凤又低声道:“阿姐,前些日子是凤儿不对,倘若你喜欢裴琅,朕给你和裴琅赐婚。”
薄如烟想也不想说:“别,比起赐婚,我更宁愿你赐死。”
薄凤眉目一凛:“裴琅负了阿姐?”
薄如烟一片沉默,生硬转移了话题,问:“皇后娘娘为何没来?”
“她收到了她阿兄的信,无心赴宴。”
阿兄?
薄如烟脑子里浮起一张胜似仙人的脸,接着凉凉一笑,继续用膳。
薄凤却无比执着:“阿姐,裴琅究竟有未负你?倘若被他欺负了去,阿姐只管和我说,我替阿姐讨回公道。”
薄如烟来了兴致:“噢?倘若裴琅负了我,陛下想要如何为我讨回公道?”
“凤儿可以给他赐婚。”
京都地广人多,多得是丑女、泼妇还有浪荡鬼,他想教裴琅吃苦,自然有千万般手段。
薄如烟觉得好笑:“陛下就不怕失去定国侯府的忠心?”
定国侯是一代老臣,有定鼎之功,满门功勋,裴琅是定国侯最看重的儿子,先头无论是迁府也好罚俸也罢,都是小意思;但触及裴琅,他必然心生怨怼,转投他人阵营。
薄凤煞有介事道:“任何人都不能与阿姐相比。”
“多谢陛下圣恩……”薄如烟夹了一块水晶猪蹄,“不过,我想陛下当真这么做了,这定国侯怪的恐怕不是陛下,而是我这个长公主。毕竟没有我的话,陛下不会降罪,他的儿子也不会遭难,一切皆大欢喜,陛下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薄凤脸色难看,狠狠拍了下桌子:“他岂敢?!”
底下的大臣们俱是一惊。
他们无措的朝上首看来,见皇帝似是被长公主惹怒,好像那长公主说了什么不逆不道的话。
薄如烟笑着搁下筷子:“陛下莫动肝火,臣姊无意揣度陛下,不过随口说了些事实。臣姊吃饱了,且先离席。”
薄凤顿时敛了所有脾气,犹如失去利爪的猛兽,慌张唤了一声:“阿姐!”
薄如烟踏下殿阶,对着薄凤行了一礼,接着转身离去。
大臣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嚯,长公主跟皇帝闹别扭,竟连皇帝的颜面也不给。
薄凤一个没忍住,将手中金箸狠狠按捺在了玉碟里。
霎时,碟子四分五裂,裂片不慎扎入掌心,鲜血淋漓。
张海忠惊呼:“陛下!”
薄凤面容冷峻,嗓音沙哑:“你瞧阿姐方才对朕的态度,是原谅了朕了吗?”
张海忠心想,大约是没有,平常薄如烟怎会不考虑到皇帝还在用膳,自己先行离去?
然而,这话显然不是现在说的时候,他只让宫人去传太医,让太医来给薄凤包扎。
薄凤狠狠闭了闭眼。
好像自从上次给薄如烟送去一只狸奴开始,一切就都变了,他变得看不懂薄如烟,薄如烟也对他逐渐疏离……
是哪里出了错?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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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太爽了!”
胭醉在一旁服侍薄如烟,看到薄凤那个脸色,啧……
简直不要太顺心。
薄如烟一派莞尔:“不管他是否真心想帮我出气,但我若想惩治裴琅,还用不着他出手。”
况且,她也不想惩治裴琅,前世眼瞎付错了人,她又不是输不起。
胭醉又道:“殿下,您方才吃得少,咱们回府以后多少再用一点宵夜?”
薄如烟欣然赞同:“当然,我想吃鸡蛋面,睡前易克化。”
“好,胭醉给您做,咱们这就回宫去。”
两人心情皆是极好,胭醉扶着薄如烟转身,欲登马车。
这时,身后一道幽冷尖细的声音传来:“长公主殿下今个儿算是逞足了威风,先是教训了百官,接着又教训了陛下。”
薄如烟侧身一瞧,便见本该待在景和殿吃席的许校之,寒身立在不远处。
薄如烟轻然一笑:“许大人不好好吃席,跟出来做什么?”
许校之冷笑:“所为何事,殿下恐怕心知肚明,又何必装糊涂。”
的确,薄如烟清楚得很,于是淡然承认:“那封密信确实我送的。”
许校之目光怨毒:“长公主殿下今日是看足了我的笑话。”
既是看笑话,她又何必替他出头!
他最恨旁人愚弄他!
薄如烟却好似看穿他的内心般,不徐不疾辩驳道:“非是看笑话,你我并无深仇大恨,只是阵营相对,政见不和,我所做的事是为维护自身利益,堪为常理。但许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不由他人胡乱评判,今日景和殿上之语,乃我句句肺腑。不论许大人信或不信,事实如此,不容更改。”
许校之眼里的怨气却更浓:“别人如何评判我,用不着你管!”
胭醉愠怒:“你……”
这狗贼,简直不识好歹!
许校之扫了胭醉一眼,眼底腾起浓浓的杀意。
他原是出了名的爱动用私刑,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岂是一般人可比。
胭醉忽然心生恐惧,容颜煞白,退了一步。
薄如烟冷下脸,伸出一只袖子,挡住了胭醉:“许大人,莫要动什么歪心思。”
许校之挪开了眼,狠狠剜了薄如烟一眼:“再有下次,莫怪我手下无情。”
此事竟这样就轻轻揭过去了。
薄如烟原以为按照许校之的秉性,不搅个天翻地覆,让她加倍偿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看来许校之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冷心冷情。
待许校之走后,两人一同钻进车厢,胭醉恼然气愤道:“殿下,许贼张狂,您何必让着他?!”
薄如烟平静道:“许校之的手段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莫惹怒他为好。”
不过,若许校之当真招惹她,她也不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