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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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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倒也颇能解释眼下发生的事情。
薄如烟想了想,道:“本宫暂且信你。”
男人嘴角微翘:“多谢殿下信任。”
“不过……”薄如烟淡淡提醒他,“谋逆乃是抄家重罪,谢王府阖府上下尸骨无存,你怕是难以寻到遗体,如若你想回去有个交代,本宫明日可以让人替你找找谢屹以及其妻儿留下的衣冠,让谢家立衣冠冢以寄哀思。”
男人眉宇忽然凝重起来,仿佛未曾料到有此不幸,接着他微微一叹:“那谢某便谢过长公主殿下了。”
“不必客气。”
薄如烟不太清楚当初谢王谋反的内幕,因为那时年纪还小,满心思想着该如何让薄凤讨先帝欢心。
只记得谢王府被抄家前几日,先帝在御书房发了很大的脾气,他掷了一本很长的折子在地上,骂了好些难听的话,然后就有了后来那一系列的事。
从前,她自是觉得反王可恶,分明拥有超凡的地位,享受着朝廷的食禄,竟还敢生出反叛之心;但她在帮助薄凤打理朝政以后,才知世上的事情并非非黑即白,其中的诡谲和复杂光是想想就令人觉得可怕,又如何用对错来加以概括。
却是这时,回去榴园取酒的胭醉提着裙摆匆匆走来,因步子迈得太急气喘吁吁:“殿下。”
薄如烟错开眼,不再看那眉眼秾艳的男子。
她提着灯笼,回身朝胭醉迎了过去,突然又听身后传来一声“殿下”,那人问:“殿下为何不厌我堂叔?”
薄如烟头也没回,应了一声:“身死罪消。其若有子,必然替父悔矣。”
悔?
男人薄唇微勾,折了一根松枝指尖悠转。
大抵吧。
第二日。
薄如烟一醒来,便闻得胭醉万分惊喜的说道:“殿下,那株凤凰美人活了。”
薄如烟精神一振:“哦?”
“是真的!”
薄如烟连忙跟着胭醉到了梅园去。
只见梅园的院前,枯相毕现的凤凰美人种在翻动过的旧泥上,散发着勃勃生机。
那曾经如何也挽救不了的焦黄叶片,此时叶面光泽油亮,宛如翡翠,呈现棕病的枝杈也沾染了淡淡绿意。
还有那将枯未枯的花苞藏在片片翡翠之中,褪了一半不正常的石灰之色,露出一点秾艳的玫红,楚楚可怜。
薄如烟蓦地想起昨夜那个男人,他的丰姿便好似这花色一般妖娆,眉眼宛如碾作花汁的桃糜。
胭醉疑惑:“殿下,莫非这梅园真的有别处没有的精气,才教它一夜回春?”
薄如烟捻起起一抹茶花根部的泥土,置于鼻端轻闻,然后得出结论:“这株茶花是由汤药灌养而成,并非俗品。”
“……”
怪不得寻常的草饼粪肥滋养不了,原来如此。
薄如烟道:“铲一些土送到府中大夫那儿去,让大夫闻闻这药里都有什么,回头依方子熬了喂它。”
没道理前谢王府养得起,她却养不起。
不过,她命人搜遍了府中,也没找到谢屹及其妻儿的衣冠,只有几件谢屹珍藏的旧物,这些旧物大多破破烂烂,被毁得不成样子;也不知是之前住进来的那拨人没注意到它们,还是府中下人偷懒,它们被扔在一座假山里。
薄如烟吩咐道:“把这些东西送到门房那儿,有人来取就直接给他。”
仆人:“是。”
至傍晚时,东西被人取走了,但未见昨晚那个男人进府亲谢,约莫是不想跟长公主府扯上什么关系。
然而,宫里来了人,传皇帝的口谕,让她进宫赴宴。
薄如烟使了个眼色给胭醉,胭醉塞了锭金元宝给过来传话的小太监,问:“宫里是娘娘有喜了还是……好端端的设的什么宴?”
小太监倒也不推辞,直白道:“京都两位王爷走了一位,陛下心里头高兴,就让皇后娘娘随便找了个由头,操办了一场大宴,宴请百官,明晚宫里估计热闹着呢。”
薄如烟美眸一睁:“哦?两位王爷走的是哪一位?”
“是潜王。”
“哦,是二皇兄啊。”
赖在京中迟迟不肯就藩的两位王爷,一位是勤王,一位是潜王。前者在先帝仍在世时就表现出了过旺的野心,残害百姓,手段狠毒;后者优柔寡断偏听偏信,手里的糊涂账比粮仓里的大米还多。
勤王母族势力庞大,无怪乎他能晚潜王一步被赶出京去。
不过,天命不可违,最迟再过两个月,勤王也得走。
如此,薄凤的帝位算是彻底坐稳了。
小太监道:“殿下,话已带到,请您务必准时进宫赴宴。”
薄如烟点头:“好,本宫知道了。”
随后,薄如烟命人将小太监送出了长公主府。
待他走后,胭醉低声问道:“殿下,这个宴会咱们去吗?”
薄如烟笑:“去,为什么不去?难得有喜事,咱们和陛下一起乐一乐又有何妨?”
胭醉一边想着一边点了点头:“也是,那潜王虽然糊涂,但极为好色,之前还调戏过我呢,待他滚出京都,我定要好好放上一串鞭炮庆祝。”
薄如烟轻轻一叹:“胭醉,跟着我委屈你了。”
胭醉忙说:“不委屈。”
宫宴是戌时正开始,设在景和殿,但因长公主府与皇宫所隔甚远,薄如烟不得不在酉时正出发。
她今日未着浓妆,一身素色,仅口脂和胭脂抹得红了些,但那红玉镶金的耳环给她增添了不少风采,令她看起来清丽而不寡淡,明艳而不庸俗,风采万千。
也因她来得晚,薄如烟在途中几乎未见其他官员,待她抵达景和殿,里面已是无比热闹。
只不过,她还没进去,便闻得一道不屑的声音响起:“许校之那奸臣,嗓如公鸭,人如阉宦。但凡男子汉大丈夫,有那么一两分骨气,哪个心甘情愿久居其下,不过恃他阴险狠辣,无恶不作。”
说的正是许校之被属下背叛,私自捉拿奸细立功的事,这些日子许校之私底下没少被群嘲,却不想这些话竟还被搬到了台面上。
按理来讲,背后非议同僚实是人品低劣,但不知是不是朝堂苦许校之久矣,一时间大臣们竟顾不得平日里的伪装,公然对许校之口诛笔伐起来。
“何必称其名,当唤一声许狗。”
“那许狗为人贪婪,手段奸猾,我等抓不住他的把柄,却不想他有今日,着实令人大快人心!”
“许狗出身卑贱,岂懂人心?我看他平日里私下所敛之财,怕是一分也没给别人,这才致使属下背主。”
“待得许狗落难之日,便是我等过节之时。”
……
大臣们七嘴八舌,肆意羞辱,每每说到畅快处,殿中便响起一片哈哈大笑之声。
胭醉虽不满许校之,但更恨落井下石之人,在她眼中,这些人就跟前世踩在她们头上的一样,十分恶心!
薄如烟微微一叹:“这回是我对许校之不住。”
无论前世今生,许校之都没伤害过她,顶多没事恶心恶心她,她却是牢牢实实背刺了许校之一剑。
胭醉恨道:“这些人也就是见许贼不在,才敢说出这样的话,倘若许贼在这儿,他们怕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薄如烟莞尔一笑,深以为然,步入殿内。
她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大臣们的注意,大臣们兀自说得起劲,直到那句“许校之堪为我舔/脚奴”从某侍郎的嘴里蹦出来,薄如烟浅浅插过话——
“郑大人有此雄心壮志,本宫深感佩服,不若本宫现在就派人替郑大人把许大人请来?”
大放厥词的郑侍郎忽被打断,呆若木鸡,僵硬转身回头看。
只见倾国倾城的长公主殿下立于他们身后,素裙黄绡,温婉明媚。
她仅是说了这么一句话,殿中一片噤声,皆莫敢言。
随即,长公主由贴身侍婢搀扶,朝着上座步去,她宛如莺啼般的清脆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笑声:
“许大人虽然偶尔行事乖张,但至今未曾做过什么不义之事,尔等和许大人同在朝堂之上,怎能背后非议同僚?当然,本宫也知诸位与许大人不睦。因此,方才你们所说之言本宫不会告诉许大人,但有两点本宫不得不替许大人说句话……”
“一则普通的属下不听话,多是欠缺了管教,但一条养不熟的狗,只能割它的脑袋。”
“二则许大人为救义父,声音虽是难听,但肝胆至诚,不愧为顶天立地的男儿,不可受到嘲笑,你们觉得本宫说得可对?”
郑侍郎汗颜,连连附和:“殿下说得极是!”
其他大臣们长长一默,紧接着虔诚伏地——
“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薄如烟轻然落座,正欲令众臣平身。
却是这时,她不经意抬了下眼,只见正正殿门外,光线散漫薄弱之处,立着一道修长寂静的身影。
他的五官藏匿在明暗交织之处,难辨喜怒,唯有一双吊眼格外不容人忽视,身上穿着的锦鸡鸣日的深色官袍,被流光染得半墨半绯。
他的目光就这样直直穿过晚风,晦暗而又深沉的望着她,似敛了刃的刀锋,更似一抹幽灯。
——许校之。
他竟这么巧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