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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府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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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自有意识起,便在奈何桥上游荡。
奈何桥上是密密麻麻的鬼,是去投胎的。江离不知道自己从哪来,也不知该往何处去,索性便待在奈何桥头看鬼头攒动,看孟婆熬汤。
孟婆着实是个泼辣的女子。
千百年黄泉路上,常有撒泼闹事的鬼。此鬼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不得释然,不愿忘却前生。
虽有撒泼打滚者,但投胎之事秩序井然。因为孟婆的脾气大,一点就爆——但凡有鬼闹事,立刻踹下奈何桥。
奈何桥下是忘川,忘川里是血黄的死水,里面的死气翻滚着,破水而出。
有新来的鬼差不明白忘川上蒙着的一层水雾为何经久不散,那是压制死气的结界。
死气能侵入三魂之中,伤害胎光。胎光属太清阳和之气,胎光受损,甚至会影响转世。在忘川里泡上几天,再硬的骨头也会乖乖喝下孟婆汤投胎转世。
地府里的日子单调而无趣。
孟婆当真是烦透了日复一日取忘川河水熬煮孟婆汤的工作。
倒是江离,安安静静地守在奈何桥头,看芸芸众生,看阴间百态,一守就是两百年。
孟婆嫌弃自己的工作很久了。一言不合撂挑子,把所有事都交给小鬼去做,自己跑去同江离唠嗑是常态。
地府里头能讲讲话的人或鬼实在是太少了。
她只好不厌其烦地缠着江离,讲她当年是如何当机立断,英明神武的把江离从忘川里头捞出来。
两百年前,忘川江面上漂来了一具尸体。
说来奇怪,冥界入口向来森严,莫说尸体,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那天的忘川出奇的平静,往日叫嚣的死气像是被压制了,又像是被什么净化了。
江面上没有一圈涟漪,一具男尸,自远处缓缓漂来。
孟婆在桥头远远望见这上下漂浮的男尸,黑色宽袍广袖在水中伸展开来。
她向来是个跳脱的性子,胆子大,又不怕事,立刻便吩咐底下的小鬼拿了兜网去捞。
谁知,捞上岸一看,这男尸面容素净,触手冰凉,竟是个清秀的。
再伸手一探,胸膛有起伏,鼻下有呼吸,竟是个没死的。
待这小后生悠悠转醒,已是两日后的事了。
孟婆难得面容和善,问他从何处来,姓甚名谁。
这小子却只是睁了黑黢黢的一双眼,定定的瞧着孟婆。
孟婆见他一问三不知,心中长叹一口气,暗自捶胸顿足白捡了一个累赘回来,面上却是不显,依旧如吹风拂面,和蔼可亲。
孟婆胡诌道:“你小子自忘川江上来,似是要离开此处。既然你忘却过往,不如以后便唤你江离罢。”
江离很享受在地府里游荡的日子。
或许是因为江离并非孤魂野鬼,阳寿未尽,又或许是因为阴阳簿上没有江离的姓名八字,奈何桥上新老鬼差来来往往,竟无一人来钩或拘他的魂魄。
江离喜欢这种来去自由,事事遂心,以至于有些懒洋洋的生活。
他猜想可能是他过去的记忆里都充斥着繁忙琐碎烦忧之事,才会心满意足于这般懒散的生活方式。
江离独自一人坐在三生石旁,虽然腰板挺直如青竹,或许是身形单薄,又或许是衣袍过于宽大,又或许只是冥界阴风的寒冷,他的背影莫名透着一股萧瑟之感。
孟婆不喜欢江离一个人待着,总是在他耳边唠叨,喋喋不休,绵绵不绝。
话里话外都在嫌弃他太过颓废,没有两百多岁年轻小后生的样子,整日只知道发呆,也不怕发霉。然后谆谆教导江离道:“江小离,既然你闲的发慌,哦不,忘却前尘,开启了生活新的篇章,就要振作起来向前看。每日游手好闲像什么样子,快过来响应冥界主义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帮我熬汤。”
每当这时,小鬼都会暗发牢骚,众鬼群嘲孟婆剥削劳动力。
好在孟婆脸皮够厚,江离也不恼,当真听话乖乖过去帮忙。
江离是真的闲,无所事事。
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不知道自己的过往,也不知道应该去往何处,又应该做些什么。索性便待在地府里看孟婆时而撒泼,时而撒娇。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认真回想却头痛欲裂,就好像被尘封的是一段十分痛苦的记忆,以至于会稍稍回想便头疼。
既然这般,江离也就不去强求记起过往,只是简简单单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但这种平静的状态很快就被打破了。
那是江离在地府里醒来后的第两百零三个年头。
他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忘川河畔灼灼如火的彼岸花,也看到了奈何桥头缘定千年的三生石。
他离开的时候,曼珠沙华正好开得热烈而浓重。纯粹的红色似乎带着能灼伤人的温度,开得如火如荼,是燃烧生命的热忱。
那天,黑白无常携阎王令,将冥印印在江离的手心,没有告知缘由,只是告诉他是时候离开了。
说罢,便沿着忘川江边,送江离离开了冥界。
匆匆忙忙的,像是晚了片刻便会出什么事情,竟一刻也没有耽搁,不留下一点可以好好告别的时间。
江离走时,孟婆没有露面,一反常态地没有嬉皮笑脸,而是一脸沉重地往孟婆汤里加忘川水。
她暗暗叹了一口气,江离江离,实为将离。
既然早知结果,又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