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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青衣苏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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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黑狗血从天而降,浇得她躲避不及,浑身再次湿透。两次挨浇,又在太阳暴晒多时,身上散发难闻的腥气。
绣娘捏着鼻子躲开。
她颤抖:“黑狗血…你…”无缘无故,为何要浇她!
术三若无其事,整整道袍:“道爷怕你心眼小想不开,送点清醒的东西给你。”
她欲哭无泪,看到了么,从小,不单受至徽师兄的虐待,更有术狗血三五不时的欺负…
祁山。雪瑟跪在地毯上,五千只雪貂的皮毛制成美轮美奂的大殿毛毯,轻易不拿出来,今日是前连王失踪的日子,他最喜欢雪貂毛皮,连王命人拿出,铺上。雪貂毛紧厚密实,暖融融软绵绵,行走其上悄无声息,哪怕跪上一年也膝盖也绝没有半点青紫。
雪瑟的冷汗,却自额鬓,顺鼻尖而下,一滴滴砸落。四周一片死寂,它却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砰、砰、砰砰!
默祷:以妖界之神的名义起誓,我的心肝呀,你别再敲了…
连王照例高高在上,神情莫测。
半晌,缓慢道:“找到小姐了?”
他颤抖着声音:“属下无能。”
一声冷哼,平淡无味,雪瑟颤了一下。
连王又问:“苏瑾呢?”
雪瑟伏在地上,头不敢抬,磕头如捣蒜:“属下办事不利罪该万死!”毛毯厚实,额头碰撞地面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连王哼:“既然知道,那就去领死吧。”示意护卫拖它出去。雪瑟惊叫,伏在地上任凭拉拽,只不动弹,一面磕头求饶:“属下自知罪该万死,但属下已掌握苏瑾行踪,求连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
嘭嘭磕头。
连王顿了一下,眼神示意他们放开。
“苏瑾,他要出京城?”
“是!殿下可知一个叫王家镇的地方?”雪瑟见有生机,大喜过望。
他沉吟,思考:“王家镇?可是被只鬼占据多年的那个?”
它连连点头:“正是,正是!苏瑾一向被至徽护在京城,那至徽的法术实在高强,属下等靠近不了京城,迫于无奈回祁山回禀殿下——可是三天前,属下接到消息称,苏瑾业已离开京城,前往王家镇方向!”
提到至徽它恨得咬牙。
京城防护本被破坏,因此至徽才护着苏瑾忙不迭的避往白汉城。白汉城一役它损失惨重,又不慎给他逃回重新布防的京城,牢牢护在防御之气最盛的皇城之内,它与一众手下只能望京兴叹,窥探等候时机。本以为苏瑾打算老死京城,他竟悄悄出了城!
雪瑟大喜过望。
“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此次不成,你该知道下场…”连王目光阴鹫的盯住雪瑟,他连连称是,磕头感谢不迭。
退出大殿抹把冷汗。
殿下妖力越发精进,只是这脾气…唉,听说他本无心政务,只寄情山水逍遥自在,未料前任连王发生意外,连带的王妃、刚出世的小姐一并消失,这才…
无论如何——它振奋,嘿嘿怪笑,只要除了京城,苏瑾,就是刀俎鱼肉,任他宰割!
只不知小姐是否尚在人间,又或者是个丑八怪,岂不可惜了苏瑾一张好面皮…暗忖着,召集手下急往王家镇方向而去。
同一时刻,官道上,尘埃飞扬,一排车队,鲜衣怒马飞奔而来。
前后十八匹骏马,匹匹都是百里挑一的千里马,骑士们风尘仆仆,但腰板挺直,气势如虹。马队中央行驶一辆马车,琉璃做穗珍珠做帘,端的奢华。
门帘给一只手挑开,这只手白皙修长,指尖圆润,指骨有力,并不见车内人长相如何,却无端的开始期待,车内坐得是何等绝色人物。
“休息一下。”略带疲惫的嗓音传来,声音太小,几乎湮灭在马蹄声中,十八位骑士却整齐划一在马上躬身:“遵命!”
同时勒马,翻身下马。
“少主,请用茶。”伶俐的小丫鬟俏生生,奉上茶盏,转身在小机上又取一杯,奉到至徽面前,面色绯红:“至徽公子用茶。”
苏瑾揶揄的看至徽:“你的魅力够大,红叶是我祖母身边第一得意人,竟然也给你带出京城。”
他面无表情:“是你坚持要走。”
苏瑾挑眉,无所谓的一笑:“你就不想知道你的宝贝师妹现在哪里,有没有遭遇厉害的妖魔,有没有生命危险?”
他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微微一笑:“最关心她的不正是青衣公子?”
苏瑾受他揶揄,并不见尴尬,神态自若,望向窗外,问:“还有多久?”
骑士之中有一领头人,迅速小跑过来,恭敬道:“距王家镇大约二十里,如快马加鞭,日落前能到达王家镇。”
苏瑾沉吟,露出满意的一丝笑容。
“唔。”
骑士犹豫一下,低头,再道:“但——”
苏瑾在车内,听到他的转折,道:“说!”声音已带不悦。
“收到的新消息称,谈小姐已离开王家镇,同行的有一道士。”
至徽本稳坐不动,闻言上身微微前倾:“道士?可是茅山来的?”
“是。”
“相貌如何?”
“身高八尺,相貌堂堂,不怒自威。”收到的纸条上如许写着。
至徽皱眉:“术三?他来干吗?”
苏瑾问:“术三是谁?”
“对我师妹心怀不轨者!”至徽紧盯住苏瑾神色,不放过一丝变化,一字一句的说。
果然,苏瑾面上闪过不自在,因被他看穿而恼怒:“蠢材,为何现在才报!”
骑士低首,惭愧:“属下该死。”
苏瑾避开至徽的视线,撩起车帘,露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孔:“立刻启程,星夜追赶谈小春!”
言毕重重一哼,摔下车帘,对上至徽嘲弄的眼眸。
他还犟嘴:“我担心谈姑娘吃亏——”再看他越发嘲笑,索性闭嘴不言,合眸小憩。
皇城固若金汤,至徽法力加持,等闲妖怪不能近身,皇上担心憋坏了他,吩咐皇城内外他可随意走动不受宫禁限制,更日日有文人雅客前来舞文弄墨,谈天说地。至徽照例守在一侧,无所事事的摆弄花草。
白日间热闹,夜幕降临,星点烛火,他在窗下独坐,偶有一刻,谈姑娘的脸蹦入脑海,浮现在眼前,她的浓眉、大眼,或爽朗或粗鲁或野蛮的行径,一颦一笑都清晰可见。
他想,大约中了邪,不然就是妖怪们偷偷溜进皇城给他下邪法,不然,谈姑娘的脸怎会夜夜出现在眼前?初时只是夜深人静时才想到,后来索性光天化日也肆无忌惮的在他眼前走来走去,时而颦眉时而微笑,时而又瞪起一双圆眼珠子骂人。
青衣苏瑾,他是天下最最尊贵的读书人,是天下书生的典范。他出身显赫威名累累,才学享誉天下,名声无人不知。他是皇朝人最崇拜的,近乎神样的存在。金陵苏家,历代圣贤,他家的女人都是皇后贵妃,又变成太后、太皇太后;天下书生的藏书中一大半都标着苏家的标识。
他,身为苏家长房嫡子,一岁能读两岁可写,三岁出口成章四岁做成文章轰动天下。稚龄之身被选为苏家下一代传人,受灵国公爵位,世袭天下巳书大司马,全天下的读书人唯他是瞻。
这样的苏瑾,这样的青衣公子,居然给一个学艺不精的小毛丫头迷去了心魂!挂念她的安危、担忧她的饮食、荒山野岭风寒露重,她可又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遇到樊篱那样厉害的妖怪,她可知道明哲保身退后一步?
受伤了,有人给她包扎?
病重了,有人照顾?
这些问题如蚂蚁噬心,日日折磨苏瑾的神经。他秘密派出的探子传回消息——子楚依然跟着谈小春。
男女授受不亲,他为何总爱跟着她?
他再也不能闷在皇城空等,他要出去看一看,究竟谈小春到了哪里经历过什么。不顾至徽的劝阻,匆忙启程,朝思暮想的面孔近在眼前,他还未来得及雀跃,给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术三?茅山道士?青梅竹马?
他的姑母贵为皇妃,风华绝代才华横溢,十四岁名满京城,十五岁进宫,当年加封贵妃,后宫佳丽三千,即便万人之上的皇后也压不过她的风采。苏瑾却记得,他行成人礼那年,宫装丽人的姑母在御花园中,望着高高的宫墙对他说:“阿谨你记得,假如你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她,不要等到没机会了,后悔已经来不及。”
他隐约听说,姑母有位青梅竹马的玩伴,她十五岁进宫后去了边疆守戍,三年后回来的只有一捧骨灰。
许是姑母的神色凄迷、又许是那天的气氛庄严,他把姑母的话牢牢记在心中。成名多年,对他表达爱慕的大家闺秀多不胜数,他家教森严,一一婉拒。心里清楚,苏家传人未来的伴侣,必定要琴棋书画、名门闺秀。
谈小春,好比一支天外飞来的箭,撞入他尚未萌动的心。
至徽说的她可恶可憎,她也确实粗俗鲁莽,必定不得家中大人欢欣。但,有什么办法呢?青衣苏瑾,名动天下,偏偏看上了鲁莽的姑娘,大脚走天下,一副不除尽妖魔的架势。
姑母说过,喜欢上一个人,要适时的告诉她。
他不打算说出来,假装无意中遇到,假装无意中勾走谈小春的心,依她的鲁莽性格,喜欢上一个人必定憋不住嚷嚷出来——
苏瑾微笑,你看,是谈小春死起白咧扒着他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