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鬼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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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美无俦的面孔渐渐由青白变成死灰颜色，他一向风流倜傥，别有风情。此刻信念俱灭，支撑良久的魂灵之火逐渐变小，生机不多。
他本是聪敏剔透的异世人，无意中被选来这个时代，困惑之余大刀阔斧的利用做鬼便利对王家镇进行改革。非情分使然，至多，算功利心、男人的好胜心使然。茅山的臭道士曾笑他，死都死了，鬼都鬼了，居然妄想功成名就。
好容易功成名就——王家镇远近闻名，富饶稳定，可是他庇护下的子民，却为他阴间戾气所害，眼看就要归西。
绣娘看不懂，她轻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素手虽是只鬼，但他面容俊秀，并不像传说中描述的面目可憎；道士更风度翩翩，霸气十足，她在两人间目光来回打转，拿不准应该偏向谁。
不等她做决定，王家镇的百姓逐渐聚拢，由客栈麻脸掌柜打头，他们愤怒的扛着斧头镰刀，气势汹汹。谈小春却一眼看破，他们在发抖。
“放开素手！”麻脸掌柜的手在抖，但他梗着脖子，瞪大眼睛，胆怯又勇敢。
“放开素手！”
“放开素手！”
百姓们的呼声由小渐大，他们的胆子逐渐增大，越逼越近，直指术三。术三回身，不屑道：“愚民！”
他提高声量解释：“素手是鬼——人鬼殊途，他对你们再好，也抹杀不了这个事实。鬼在阳间，非但于人有害，于他自身也是贻害无穷！”
余夜看了眼谈小春，他认为她应该帮忙解释。毕竟坚持除掉素手的是她。但是谈小春却低眉敛目，奇异的不发一言。眼见群情激奋，他也微微提高音量，清冷的说：“如若素手继续在阳间逗留，至多十日，你们性命不保。”
他的直截了当比委婉说辞管用不知多少倍，话甫出口，立刻寂静。众人手上简陋的武器依然在张牙舞爪，但他们的表情，由愤怒到惊愕甚至惊恐，瞬间扭曲。
素手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把一切看在心中。看到了百姓们的表情，豆花西施小步的远离他，向人群靠拢，表情惊惧。
他突然觉得好笑。
经营多年，为他们争了抢了打了拼了命，结果呢？抵不过一句性命安危！人性自私他早知晓，既如此，又挣得什么？
心灰意冷。
豆花西施移步到了人群之前，她隔着几个人，隔着豆花摊看向素手，这个拯救了王家镇的鬼魂——他是鬼魂，她、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
她微微一笑，青白发乌的嘴唇轻启：“是走是留，素手说了算。”目光流转，光波莹莹：“你们，才是外来者。素手是王家镇的一份子，他不想走，谁也没有权利赶他离开！”她说的斩钉截铁，柔弱的身体中爆发无限力量。
谈小春惊讶的抬首，不过一介村妇——一介不知世事的村妇！
“对，命是我们的！”
“死了我愿意！”
“外来人滚出王家镇！”
“保护素手！”
人群再次激愤，老老少少挥舞着简陋的武器，白发苍苍踮着小脚的老太太扬着插门棍颤巍巍的要守护一只鬼。一只对他们不利的鬼魂。
他们动容了。
谈小春轻轻说：“也许，可以有解救的方法。”
余夜大力回头，不敢置信。她是那般斩钉截铁不收服素手不死心的态度…谈小春讷讷的：“他，好熟悉…”
气味相投，莫名的好感，想让他多呆段时间，再多呆段时间，仿佛跟他有很多话可以聊…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降妖除魔是她的本分，是她自小发下的誓言。素手是鬼，不算妖魔吧？她想。
既然不是妖魔，可以不必除去，可以留他继续在阳间晃荡，虽人鬼殊途，但指不定哪天遇到，他们可以把酒言欢——哦，鬼是不必吃酒的，那就把茶言欢——哦，他也不吃茶…但无论如何，他们可以聊天的，他们会有许多许多话题…
不知为何，谈小春坚信。
余夜的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术三微笑：“不是没有办法——只要素手离开王家镇，你魂归地府，投胎转世，师父说念在旧情会做法同阴界商议，许你投胎到我朝，王家镇上。”
“没有不投胎继续留在阳世的方法吗？”谈小春脱口而出。
术三诧异，但他选择听之认之，略略思索：“我下山之前师父交我净魂玲，如若素手愿意，我施法为你净化魂灵，三年之内可保你戾气隐藏，继续游荡人间，但，你万不能在回王家镇。而且…”
他沉吟：“妖界对你恨之入骨，不见你魂飞魄散只怕要把仇恨加在王家镇的身上。”一场大劫，在所难免。
麻脸掌柜点头：“就这么办，素手留在人间，虽然不能再回王家镇，也好过魂飞魄散！”
他转身面对镇民：“素手维护我们多年，是时候报答了！”
他们纷纷点头。
素手一直低首不言，谈小春看不清他的神色。
“你在这里，快活么？”忽然有人问她，她诧异的抬头东张西望，但并没有人与她说话。
“你在这里，快活么？”那人再一次发问，赫然是素手！可是素手分明没有张嘴。
她静默，低头，在心中回答：“降妖除魔，无所谓快活不快活。”
“我却快活的紧。”素手说：“你当真半点都记不起来我们的世界？”
他似乎无限憧憬：“没有等级森严，没有草菅人命，虽也种种弊端，比之现世却文明许多。你，当真记不起来？”
她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昏昏沉沉，她似乎能够理解素手描绘的世界，但她分明没有去过那个世界…
“我想回去…”他说：“你跟我一起，茅山道士道术高深，总有方法送我们两个异世人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你丢失的记忆，回去慢慢找…”
她正想说话，通话却似乎被切断，她分明感觉素手在说什么，但无论如何也感知不到。
素手正劝说谈小春，突然被人强行介入，那家伙的法力高深，赫然是昨夜出现的妖神——他大惊失色。
“该走，就走。”他的声音阴森森。
“不要痴心妄想。”他警告素手。
素手抬头，正看到一只鸟儿飞过：“哗啦啦哗啦啦，王家镇交给我哗啦啦，妖界不敢造次！”
他想笑。
哗啦啦连妖精都算不上，也不过依仗了妖神，就敢大言不惭。但它既然如此说道，想来是妖神的嘱咐。
他心道：“你说话算话。”
妖神的声音再次进入他的内心：“君子一诺。”
好笑，真好笑。
众人嘡目，素手仰天大笑，与氛围极不吻合，他笑的眼泪都流出来：“君子一诺，君子一诺！”
重复着：“罢了，我技不如人，何苦留在此地丢人现眼！”环顾镇民，环顾四周景物。
“他们说的对，人鬼殊途，我终究要离开的。只望你们记着我说过的话。”
揶弄的对着术三：“投胎转世？纵然投胎，我也绝不再来，臭鼻子道士若真念旧情，我还要投胎回我的世界，做我的正常人！”
他对谈小春伸手：“来，握手道别，来世再见！”
她受了蛊惑般，迷怔着伸手，对方的手在阳光下通明如无物，她的指尖触到他的掌心，穿过。
素手甩甩头，潇洒如初：“我的使命完成，你呢？”他紧紧盯住谈小春：“你还要盘桓多久才能清醒？”
余夜冷哼一句：“多嘴多舌！”
只绣娘一人听到，她诧异。子楚历来并不干涉谈小春降妖除魔的计划，他似局外人，跟着谈小春也不过要揭发她的真面目。
对待妖魔鬼怪，更不像她，惧怕憎恨皆有，他一贯淡淡的。
余夜说完这句话，身体越发透明，直至消失在阳光下，消失在天地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能有所行动，他们呆呆的看着素手消失，良久，才有人爆发一声怒吼：“是他们，是他们逼走了素手！”
提着镰刀就要冲上来。
术三拂尘一挥，叹气：“素手为保你们的命！”语重心长，同他的年纪不相符。
那人呆住，泪花在眼角闪闪发光。豆花西施目中泪光乍现，却倔强的不肯让它掉落，她哽噎着嗓子强道：“不要为难他们，素手，是好意；他们，也是好意。”挣扎着说完，掉头离开。
麻脸掌柜愣了半晌，僵硬着手脚，也慢慢走开。
一个，又一个，王家镇最繁华的大街上，今日，无声无息。
王家镇的上空很快浮起一层青烟，是镇民们在烧香，他们用人间的方式祭奠鬼界的素手，恸哭声，直达天际。
头一次，谈小春对她信奉的职业，产生了怀疑。她心灰意冷。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鬼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