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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薄暮之影(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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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子屋的内室中紧凑地挤了三人,原本就显得狭窄的房间更是连转身的空间都不剩下了多少。
分隔开了房间与外室店铺的门扉上挂了张暖帘,那块帘布虽旧,但是经常被取下来清洗,所以上面没有沾上一丝灰渍。
帘子的一角被从门外倾入的浅淡光束涂上了些颜色,只稍微往那束日光看一眼,就能瞥见漂浮在空气中的细碎尘灰。
随着布料摩挲的细碎声音,椿将手里的带子紧紧束上。千鹤突然便屏了呼吸,她只觉得腰间顿紧,随后,椿便麻利地在她腰后系上了太鼓结。
这身常服原本是被椿藏在房间角落的那只储物箱的箱底,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再穿过这套着物。椿替千鹤理了理衣襟,向后退了两步,扶着下巴在她身上扫了几眼。
“总觉得这样还少了点什么。”椿像是喃喃自语一样想了片刻,突然便将视线停在了千鹤的脸上。
“什、什么?”千鹤问道。
椿想到了什么,翻出妆龛,在千鹤脸上画了几笔,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去看站在身后的鸠,见她也正好乔装完毕,便推着千鹤出了内室。
“好了好了,这下已经没有人可以认出你们了。”椿说道,走出房间时,伸手便接住被千鹤撩开的暖帘,“只是有点觉得可惜,明明千鹤都换回了女装,鸠却怎么都不同意让我来帮你乔装呢。”
椿用手半掩着嘴,向鸠调侃着。
鸠与千鹤两人来到团子屋的原因是源于那天鸠说的话,那句“想要确认调查的结果,没有必要大费周章”。她会插手新选组调查长洲藩之事,也仅是不想欠新选组中山南晋助的人情。对鸠来说,帮新选组的忙,也相当于帮了山南。
“虽说只是混进浪士之中打听消息,但难免不保证不会起冲突,男性便服更好行动一点。”鸠从袖中摸出一片假胡子,小心地贴在了自己的嘴上,“而且,我很久都没有穿过那个了,有点不习惯。”
鸠避开椿直望向自己的视线,把鬼切插到了腰带间。
“走吧。”鸠说。
“一定要小心哦。”椿不忘嘱咐一句。
那天,鸠提出要独自去调查长洲藩的消息时,九郎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同去,鸠被吵得差一点对他拔刀,半路被土方给按了下来。
他说服九郎去拜托了团子屋的椿,找了两套乔装用的服饰过来。
起先九郎还略有不满,在椿为他买了包金平糖后,他便安静了下来。
但鸠却想不明白,这次她替新选组打听消息的事明明只需要一人就足够,为什么土方特意要千鹤与她一起同行。
鸠一面想着,抬脚便转过了巷口。
京都时常会有闲散的浪士聚集在某个街口,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过往的行人。有时他们会故意避开新选组的巡查,借机去抢夺看上去弱小的老人或是孩子的财物,亦或是对经过的女人发出轻蔑的嘲弄。
待走出巷口之后,鸠便放缓了脚步,跟在了千鹤的身后。
这次千鹤与鸠乔装的是一名上京都寻亲的落魄小姐和随从,若是不特意乔装一番,以千鹤经常同新选组的队士一起出现的缘故,大约是会被长洲藩的浪人认出。
四条小桥有一处简陋的宿屋,就在俞屋附近,那里常有客人出入,对于打听消息也较为方便。千鹤走上桥坡时,不自觉地朝俞屋的方向多看了两眼。在她垂首之际,便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两名浪士。
“你没有长眼睛吗?”从那两名浪士的身上传出浓烈的酒气,那个看起来稍显年轻的浪士脸上透出诸多不耐,劈头盖脸地朝千鹤吼了过去。
“对不起……是我没有注意到。”千鹤的心脏跳快了几分,她显得有些紧张,但还是很诚恳地道了歉。
“你以为一句对……”年轻的浪士还想继续为难千鹤,在看到她抬起的脸时,突然便止住了话,他的脸色跟着起了变化,有些不怀好意地打量起千鹤。“你不是京都人士吧?是哪家的大小姐?不过看起来也不像啊。”
鸠抬眸朝那浪士瞥了一眼。
注意到鸠的视线,年轻浪人开始摩挲起了下巴,目光来回在鸠与千鹤之间徘徊,似乎意识到鸠看自己的眼神并不友善,那浪士的目光最终便停在了鸠的身上。
“你这矮个子是想打架不成?再看当心我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九卫门。”
年轻浪士还想再说,被那名一言不发的浪士给制止。
“实在是抱歉啊,这小子刚才多喝了两口酒,现在脑子有些不清醒,两位勿怪啊。”那浪士甫一开口,便像是有一团棉絮堵在他的嗓眼,听起来让人颇觉得不舒服。他衣襟半敞,一只手搭在半开的襟内,话说完便打了个绵长的饱嗝。
除了酒气,那名浪士身上似乎还带了另外一股奇怪的味道,隐隐约约的,几乎完全被酒臭味遮掩。
“抱歉抱歉,我真是太失礼了。”那浪士毫不在意地又说了句,他“嘶”地吸了口冷气,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到处翻找起身着的衣物。
千鹤愣住一会,犹豫着接话道:“不、没有关系……”
浪士找了半晌,终于从腰带结中翻出一根牙签,当着千鹤和鸠的面剃起了牙。
直到鸠对千鹤说了句:“走吧,我们还有事要办。”
千鹤应了声,随即又点了点头。
那浪士停留在原地,眯着眼盯了鸠的身影数秒,伸着手指抓了抓下颚的胡茬,自言自语般说了句:“那个小个子的男人总是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啊……嘶——难不成,我是在哪里见过他?”
与那名浪士一样,鸠也隐隐有些在意,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这隐约出现而又转瞬即逝的怪异感很快便被鸠抛在了脑后。
原本鸠是准备按照原先定好的计划去俞屋附近,在看到从那处简陋的屋子中走出的人时,鸠伸手便将还想继续往前的千鹤给拦了下来。
千鹤回头问了句“怎么了”,便顺着鸠的视线朝前望了过去。
从俞屋家走出的人颇为眼熟,鸠记得她曾在长街上遇到过。那个男人自称是“游商”,名为三本。
“我见过那家伙。”鸠轻声说道。
三本出了俞屋,又转过身同隐在屋内的男人寒暄了几句,才又不紧不慢地朝鸠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鸠盯着俞屋内许久,试图想要看清楚屋中人的样子。在三本转身时,她及时地收回了视线,若无其事地同千鹤迎了上去。
三本并未认出鸠,带着两名随从和鸠擦身而过。
从他的身上传来一股有些刺鼻的气味,鸠嗅到后,起先只是微蹙起眉。在又走出一段路之后,鸠才想起这气味在哪里遇到过。
她突然止了脚步,对千鹤说道:“雪村,你在前面的宿屋等我。”
没有等千鹤给出回答,鸠便追着三本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三本走得并不快,没多久鸠便追上了他。
鸠远远跟在他们的身后,三本并未回自己的府宅,而是往京都外的方向而去。
出了京都,路上便不见有多少行人了。要是离得太近,很容易便被会发现。鸠便又放缓了些脚步,与前面的三本拉远了不少距离。
三本在京都外另有一处住所,但他很少会来这个地方。
等在宅邸前的是鸠刚刚才见过的两名浪人,三本在见到那两人后,脸上登时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
他搓着手迎了上去,开口便说道:“两位大人怎么来了?”
那名浪人没有急着回答,他从腰带后解下一只酒壶抛给了三本,说道:“刚才那家居酒屋的酒不错,尝尝?”
三本堪堪接住那酒壶,讪笑着看了看浪人的脸色,当着几人的面打开酒壶饮了一小口。
“味道怎么样?”浪人问道。
“那自然是、很不错的。”三本顺着浪人的话答了句。
“那就带我们去看看那些东西准备好了没有。”那浪士咬着那枚剃过牙的签子,往府宅内瞟了一眼。
三本往额上抹了把,将那两名浪士领了进去。
那浪士取下嘴里的牙签,随手一抛,便丢在了身后。
等那几人走入宅中,鸠才从暗处现身,她歪着头看了眼被丢在地上的牙签,抬脚便踩了上去,也跟着走进了院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