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要不您背我 ...
-
这东西很细。
棱角相当尖锐,所以能留下这种痕迹,而且时间不长,脱落的树皮还没长全。
林归直起身,余光注意到几步路远处正在专心致志手中事的疾风,他思忖一番,默不作声地靠近过去。
“谁?”
正在寻找地面痕迹的疾风肩头被一拍,他警惕地转过身,只见林归站在后头,穿得极为单薄,风一吹就能走。
疾风思索道:“姑娘有何事?”
林归手指画个圈指着地面:“这块地可有人管?”
疾风道:“并无,这是块荒地。这地方太高了,光是爬上来都要半个时辰,农户一般不上来。姑娘可是有什么发现?”
林归指了指身后那棵树,状似无意道:“看到树上有刮痕,我还当有农户在这开垦田地,想着能去问问情况,是我想多了。”
“刮痕?”疾风重复了遍。
“什么刮痕?”
景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在二人之间来回一望,最后看向林归。
林归侧身让出条道,翘着指尖往后头一指:“那棵树上便是。”
景秀与疾风对视一眼,神色突然很是凝重,朝着林归简单致意后,一前一后往那处走去。
温度不知不觉低了下来,林归搓了搓胳膊。
不远处李老二睁大了眼打量他,林归一回头,他便猛地转身面对苍茫山头,从后背看,他小腿肚正不可控制地打着抖。
林归嗤笑一声,揉着后脖颈朝着遮风处走。
没走两步,后方传来一阵喧嚣,而后脸面沾上一丝凉意。
下雨了。
林归抬手接了几滴雨,透明的水珠眨眼间便消失在掌心。
真冷。
林归收回手,刚转过身便停下脚步,邬峤正朝他走来,林归琢磨着这人又有什么招,怔愣了会,邬峤已经来到面前。
邬峤低下头,墨玉般的眉尖微微蹙起,说的话却不大好听:“不知道躲雨?”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雨势渐大。
林归擦了把脸上细碎的雨水,借口用不烂:“脚疼。”
又脚疼?能有多疼,一直疼到现在?
邬峤的教养干不出低头去看他腿脚的事。
碍于他大部分事不会做,林归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要不您背我?”林归比划了下,然后撩起裙摆,“您看……”
话音未落,邬峤猛地别过脸,耳尖微微红,低声呵斥道:“成何体统!”
这反应。
林归眼底爬上丝玩味,往前迈一步,鼻尖萦绕着浅淡的梵香,他点了点邬峤的胸膛,低声说:“您把我放在这,我可能真要睡在山上了。”
不等邬峤开口冷言讽刺他,林归又继续说:“这地方还不如土地庙呢,连块屋顶都没有,一会肯定被淋成落汤鸡,大概会生病,生病又要吃药,可我又没钱买药。”
邬峤瞪他一眼,无奈雨势确实越来越大,树叶摩擦的“刷刷”声愈发响,他脱下身后披风,兜头朝着林归扔来,瞬间林归被遮盖得见不着人了。
“自己跟着。”邬峤简单留下一句,转身便带着人离开。
林归扯下披风,为难地吸了口气,将那股寡淡的梵香呼出去。
他不耐烦地提起披风准备扔下山,一抬手,腰身处进风,林归被寒冷击败,哆哆嗦嗦地把披风收回来系在身上。
下山总比上山快,可今天这破天让下山都困难重重,湿润的坡道使得路难行,冷不丁便会重心不稳滚一跤。
走到大半,雾气充斥着山林,天色暗下不是大事,丝毫不停的雨水与难以行走的道路让天暗成了大事。
景秀抬手在眉骨前搭了个棚,惆怅道:“这雨怕是要下一晚上,本来还念叨着这两天没作妖,邕城这鬼天气真不让人省心。”
眼瞅着队伍停滞不前,林归扯了扯邬峤的衣袖:“前面是我住的土地庙。”
邬峤这才舍得看他一眼:“多远?”
林归说:“不远,下了这个坡就是。这雨一下就是好几天,白天还好,晚上又冷又湿,地上还滑,这附近连卖雨伞的铺子都没有。”
前路雾蒙蒙,确实不宜赶路,邬峤思索片刻,让人在前方土地庙休整,等雨势小了再走。
土地庙算不上破烂,但可以看得出年代久远,墙壁斑驳脱落着碎片,墙根攀爬着茂盛的藤蔓,门槛褪色层次不齐,快要被人踏破了。
总体而言不是个适合人居住的地方。
“姑娘先前住在这儿?”疾风询问道。
林归靠着门框,冷眼看着他们搬进搬出,答道:“是啊,可你们殿下不信,我东西还在里头没收拾,就被你们殿下关起来了。”
疾风老实地笑了笑,埋头跑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土地庙中央升起一把火,侍卫围着坐下取暖烤衣服,林归望了圈,没见着邬峤。
迈出门口,才看到他正站在屋檐下,正在吩咐的身旁景秀什么,面上神色淡淡,看不出端倪。
“属下……”景秀耳尖一动,警惕地抬起眼,看到林归后愣了愣,然后拱手迅速向邬峤说道,“属下这就去查,属下告退。”
而后生怕被什么东西缠上似的,冒着雨穿过杂草丛生的院子从大门口溜了。
林归诧异:“京城的男女之别竟教得如此严苛?”
邬峤侧过身,闻言拧起眉毛:“你以为人人都像你?”
林归问:“我怎么了?”
“不知羞耻。”
林归说:“您得理解每个地方的风俗人情不同。”
这还跟风俗人情扯上关系了?整个邕城能有第二个他这样的人?
邬峤不想再多费口舌:“进去待着。”
林归往栏杆上一靠,摇头。
邬峤:“……”
邬峤:冷死你。
林归捂紧披风,打了个哈欠:“里头都是男人,我得注意男女之别。”
这人嘴里没一句实话!
邬峤看透此人造作的本质,收回视线,毫不犹豫地打算离开。
“殿下去哪儿?”
邬峤头也不回:“与你无关。”
林归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袖子,手指正好蹭上他的腕骨处,邬峤不可置信地转过身,眼看着一句“放肆”就要脱口而出。
林归抢先开口,半疑惑半试探:“殿下这次怎么亲自查案?乐坊每年都会死人,死几个人的事不至于殿下从京城赶过来,莫非邕城有危险?”
邬峤皱眉:“问这个做什么?”
“逃命!”林归给他讲道理,“要是邕城有危险,我和我妹妹不得赶紧找出路?难不成,世子殿下要养着我们一辈子?”
这话说得没错,但林归身上疑点重重,这理由在邬峤那儿便大打折扣。
邬峤忽然问道:“花玲儿是你妹妹?”
“没错。”
“可带她找过大夫?”
林归眼神一暗,掩了掩嘴角:“殿下看出来了?”
邬峤表情没什么波澜,直言道:“她受过伤还是中过毒。”
林归叹息道:“这可说来话长,殿下也知道我们以前在街边讨生活,那种地方蛇虫鼠蚁颇多,不知怎么的就招惹上地痞流氓了。她脑子就是这种事受的伤,所以行动迟缓,说的话也直白,还请殿下海涵。”
“如此。”邬峤颔首。
这回答显然不诚心。
邬峤对他的探究虽丝毫没有流露出来,但林归深知邬峤是个什么人,每一步都算好后头十步,绝不好对付。
山风呼啸而过,土地庙内燃起的火堆来回摆了摆,竟有熄灭的趋势。
林归看向深山处,微微眯起眼:“今天怕不是走不了了,邕城这破天气可说不准。”
“进去。”
邬峤推上门板,将蒙蒙大雨锁在另一侧。
整间屋子仿佛被笼罩在沉闷而频繁的钟声下,侍卫各找着地方休整,连李老二都窝在墙根打着呼,放眼望去没个能落脚的地方。
邬峤绕过地面火堆,向着后门走去,林归抬腿跟上,走了一截,见他来到后方的小房间,屋内正中央摆着张木桌子,墙角正烧着一堆炭火,而烧炭的人却不在。
林归站在门口,炭火的暖光在他脸上留下一层暖色的光晕,他打量着这间房,脸上浮现一丝古怪。
“想一直这么看着?”
邬峤站在窗户边,拉开一条级细的缝,从林归这个角度看去,外面除了灰蒙蒙的雾气就只剩下夜晚的黑暗。
月黑风高,好杀人越货。
邬峤关上窗,收回视线望向他:“不是说冷?”
林归抬起手指了指那堆炭火:“这炭……”
邬峤:“怎么?”
林归笑呵呵:“是我前两天买的,走前藏在砖块下边,殿下眼光真好。”
邬峤凉凉道:“不及你。”
“这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
林归反手推上木门,走到木桌边,在另一侧坐下,邬峤掀起眼皮,倒是没把他赶出去。
窗外雨声渐浓,夜色暗得如墨,月亮藏在乌云后,看不到一点边缘。
除去山上一桩悬案,在这安逸的环境里,林归感到丝困意,他从桌下抽出一条毯子抖开盖在身上。
半条胳膊远,邬峤靠墙端正地坐着,手上正翻阅着文书,桌上点着一盏星火般摇曳的油灯。
书上遍布密密麻麻的字符,不是寻常的文字。
林归没那心思去破解霜神司的密语,长时间的跋涉与紧绷的神经让他略显烦躁,身体上的疲惫在某一瞬间席卷全身。
林归靠墙望着窗户缝,耳侧是窸窣不停的风雨,他眼皮上下合了合。
昏黄的光晕下,邬峤单手合上文书,抬手揉捏着鼻梁,稍一侧身,肩膀处压下来个沉重的物体,浅浅的呼吸打在背后,有点痒。
邬峤缓缓转过脸,只见林归把他当枕头枕得极为欢快,整个人都快倒在他身上了。
邬峤迟疑地伸出手,隔着袖子握着林归的胳膊。
刚触碰上,才发现林归体温很低,凉意几乎穿破皮肤,明明盖着毯子还拿着他的披风,却仿佛无用。
“冷……”身后的人呢喃了声,嫌冷地环住邬峤的胳膊。
酥麻而僵硬的感觉从被触及的地方缓缓延伸,静谧的氛围似乎凝固。
邬峤沉默了片刻,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上林归的额头,连呼吸都隐隐屏住。
额间皮肤苍白滑腻,脆弱到透明,似乎能被轻易地戳破。
炭火“噼啪”燃烧的声响在耳侧若有若无,邬峤指尖用力将那额头一推,林归应声一倒,“扑通”趴在桌面。
邬峤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