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原》损色

18、愚蠢的代价

　　第十八章
　　何祁再见到曲是在他去苏氏收拾自己的东西那天，燕嘉那边的东西他都不要了，现在估计已经被保洁阿姨清掉了，其实他在那里的东西也不多，毕竟待的时间也不长，反而是为了监视苏氏倒有不少他随手用的东西，攒了一堆今天过去拿。
　　他知道苏繁在公司的，就早早去了，抱着纸箱子刚出公司大门，就遇到了从燕恒车上下来的曲盛。
　　他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姿态打招呼才好，毕竟燕恒的事他是帮凶。没想到倒是曲盛先问候了他。
　　“早啊，何先生。”曲盛看着他大大方方的笑着说。
　　何祁倒有些无措了，愣了愣急忙点点头，等曲盛都快进公司大门了才说：“可以聊聊吗？”
　　曲盛看了看手表时间还早，才点点头说：“好啊。”
　　并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就去了楼下的咖啡厅，这边开的店虽然多味道好的也都来的人多，就挑了价高味道差的，躲个清净。
　　何祁有些不自在地问，他知道他是没有资格去问这个问题的：“你们……在一起了？”
　　曲盛倒还是温和轻淡的样子，点点头说：“嗯。”笑得甜蜜。
　　“真好，祝你美梦成真。”
　　曲盛点点头说了声谢谢，两个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何祁想了想，还是说：“曲盛，对不起。”
　　“您是指苏繁和燕嘉的事吗？”
　　“嗯。”
　　“那何先生不该给我说对不起的，您该说对不起的人是燕恒。”
　　“我知道，我只是……”
　　曲盛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点点头接着说道：“我想如果是燕恒的话，他应该会说‘没关系’的。”
　　何祁突然一阵感动，他似乎明白了曲盛为什么会有得偿所愿的资格。这样安静盛开着的人，百鸟自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怨过，同样是爱上一个人，为什么只有他是如此的狼狈不堪，仓皇逃窜，现在他终于知道了，是自己的错，他爱他爱到了没有自尊，所以只能是被践踏。
　　“他都告诉你了？”
　　曲盛摇摇头，说：“没有，我没问，他没说。”
　　何祁点点头，再度无话可言。
　　“我就要走了。没想到走之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
　　“我很荣幸。”
　　何祁挑眉说道：“这些场面上的客套话真的要作为临别的赠言吗？”
　　曲盛也笑开了，“何先生，虽然你我交集不多，可是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许好人说起来太过空泛太假，可是我真的觉得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了。”
　　“只是因为我告诉你不要喜欢燕恒？”
　　曲盛摇摇头，郑重地想了想，才说：“是也不是吧。”
　　“你总是这样看见别人一点点的好就断定对方是个好人，小心被骗。”
　　“你看你都这样对我说了，肯定不太坏。”
　　何祁突然收起了轻松的神色，正色道：“曲盛，我是真的骗了你，那次燕恒冤枉你在公司里散播苏繁的消息，其实是我干的。”
　　“都过去了，你看我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喝咖啡吗？”
　　“对不起。”何祁第二次说。
　　“何祁，其实我是个很笨很笨的人，我有很多事都想不明白，我不懂你们之间的事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试图去了解过，才发现我根本不需要去了解这些。我要做好的只是我自己，燕恒说这些事他会解决的，我就点头说好，你说对不起，我会说没关系。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生存方式就是这样子的，接受并且享受，我只能这样了，我想不出更好的方式了。你说你骗了我，我不怪你也是真的，你说你做了不好的事，我说不讨厌你也是真的，我说你是个好人也是真心的。何祁，我知道，你是为了一个喜欢的人，做了一些错事。所以我相信你说的对不起也是真的，我选择相信你，不仅仅是因为你，也为了我自己。我才是个最自私的人，你说是不是？”
　　何祁看着曲盛没有说话，他低着头轻声说着这些话，宽慰着别人，也说着自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燕恒吗？”
　　何祁摇摇头，实在是想不出来一见钟情是为了什么。
　　曲盛认真地看着何祁的眼睛说：“因为燕恒假装自己很凶的样子，像是我家阳台上蹭吃蹭喝还偶尔炸毛的猫咪。”
　　何祁细细想了想，确实是这样没错了，当初燕嘉教他要凶狠，燕恒也只是学了些皮毛。
　　“那你说我喜欢的是燕恒还是那只猫咪呢？”
　　何祁也盯着曲盛一动不动的眸子看，像是两个用念力搏斗的高手，直到他看到曲盛笑得弯弯的眼睛才败下阵来。
　　他呀，才是活得最明白的人。
　　“其实燕恒似乎并没有喜欢过苏繁。”
　　“我宁愿他是喜欢过他的。”
　　何祁愣了愣，没有人愿意自己喜欢的人并且是现任很用心的喜欢过别人，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所以他们贪婪的希望自己获得的是对方所有的喜欢和爱意。可是曲盛不是，他要的不是一个会虚情假意的爱人。
　　曲盛低头看了看表，说：“我该走了。”
　　何祁点点头，笑着和曲盛说了再见。
　　在他走后，端起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真的很难喝呀。难喝到他不自主地闭上了双眼，将眼泪流回去。
　　何祁回了家，将前几天整理出来的关于燕嘉的东西全部烧掉了。
　　都是些自己抄写的关于燕嘉和他的短信聊天记录，和一支关于所有通话记录的录音笔。他想过丢掉又怕被别人拣了去，里面有些商业的内容他没有经过处理，是什么原因也不敢深究了，总归是留到了现在。
　　再翻看那些被自己用心收藏的纸张，左不过一些吩咐和应答的话，连一句问候都是没有的，打开录音笔每次通话连一分钟也不够。
　　何祁就拿了铁盆，拿打火机点了一股脑全丢进去了。
　　火焰直往上窜，还有些燃尽的灰屑飞出来，录音笔丢进去就发出写劈里啪啦的响声，算是这一切最后的声音了。
　　往后，便是山高水阔，再无回响。
　　燕嘉坐在去燕宅的车上，结结实实地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去的时候燕老爷子并不在大厅和书房，管家在门口等着他过来的时候，迎着他走进去，仿佛他是一个远道而来找不到路的客人一样。
　　走了几步燕嘉才觉着不对了，管家领他去的确实是他没去过的一层小阁楼。这一层打小时候就一直封着，刚开始的时候还会有些好奇的心情，想要一探究竟，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么一个神秘的存在，越来越多事需要燕嘉去用心解决，几间房子着实不需要花费什么心思去追问了。
　　如今上去了才知道，那阁楼果然别有洞天。从一小门里进去，便是一段笔直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墙壁，大概有三四间的样子，只尽头开了一点儿半米见方的小窗，镶得还是磨砂面儿的玻璃，更暗了，周围安装的壁灯不过更是增添了昏暗的氛围而不至于看不清脚下的路而已。也并没有那些中世纪浓墨重彩的油画，光秃秃的白色墙壁看起来甚至可以算是寒碜了。
　　跨过门右拐，打开走廊尽头的左手边的最后一扇门，燕老爷子就在里面坐着。
　　他靠着窗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左侧是一张木桌，上面沏着一壶茶，两个茶杯，一个倒满了茶水，一个扣着。
　　燕老爷子看着窗外，听到开门的声音只抬眼扫了一眼，说：“来啦，进来坐吧。”，边说边吧另一个茶杯翻过来，倒上了茶水。
　　燕嘉没坐，也没喝一口那杯茶水。进来关上门就端端正正地站在了燕老爷子的面前。
　　“爷爷。”
　　“嗯。”老爷子抿了一口茶，放翁了茶盏，叠着双手胳膊肘搭在两旁的扶手上，“既然不坐，那就跪下吧。”
　　燕嘉也不说二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自己姓什么，还记得吧？”燕老爷子向前弯了一点儿腰，像是询问，又像是普通人家老一辈的人对着晚辈儿的宠爱的姿势。
　　燕嘉垂着头没说话，背却还是挺得直直的。
　　老爷子也不生气，像是往常一样对燕嘉包容慈祥的样子，毫无波澜的说：“记得就说话。”
　　燕嘉这才说：“姓燕。”
　　老爷子嗯了一声，抿了一口茶，接着问：“既然姓燕就背背燕家家训第二条吧。”
　　燕嘉这次倒是干脆，顿了顿也就开了口，“不可伤害手足同姓同族之人。”
　　“记得倒是很清楚。那就说说吧，恒儿的事。”
　　燕嘉还是低着头，却像是决定了什么事似的，会话也快了，语气也硬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没让你解释推脱，我只问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是我。”
　　“怎么干的？”
　　燕嘉这下算是噎住了，他想过很多的情景，甚至想过老爷子大发雷霆，甚至是家法伺候，可总归是想不到燕老爷子是这么个态度。他抬起头准备去看燕老爷子的神情，正好就对上老爷子的眼睛，他一直盯着燕嘉呢。
　　“爷爷。”燕嘉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才叫出来了这一声。
　　燕老爷子便笑了，像是看到了他拙劣的把戏和自以为是的像是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歇斯底里的丑态。
　　他说：“你想要燕家，耍些手段本来也是无可厚非的，要是你真的一点儿自己的心思和手段都没有，燕家长子这个称号也算是白叫了，也不会把燕家的实权交到你手里这么多年。”
　　燕嘉还没来得及反应些什么，他还来不及听出这句话里藏着的盼望和寄托，老爷子就接着说道：“可是啊，你确实也太蠢了。”
　　燕嘉瞪大了双眼，似是不信，内心以然翻滚如烈火烹油，耳边皮拉啪啦嗡嗡作响，盯着老爷子气定神闲地继续说出后面半段话来，“费了这么多功夫，却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目的？燕家？你已握在手中这么些年的燕家？”
　　“自负抑或是自贱都不是成大事的人，自我掂量是要掂量出自己真正的分量，而不是装给谁看的谦卑模样。你既然已经到了顶峰，为何又要弓腰塌背的示人，这不是谦虚，是无知也是无能。这是我今天要告诉你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缘木求鱼，舍近求远的事，只此一回，以后不可再犯了。”
　　燕嘉本来还是木然无措的，听到这话儿却是硬生生地流出了眼泪来，像是把刚才那一锅的热油全部泼在了自己冰冻的心上，又疼又暖和，说不出来的感受。
　　“第三件事，燕家家主是要有大担当，可是首先他得是一个人，就算是再不平凡的人，他也得是个人。看不清自己的七情六欲，理不了自己的杂乱心事，正视不了自己，便活不成个人样。”
　　“最后一件事，就是代价。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付出代价，尤其是要为自己的愚蠢买单。你也不例外。”
　　燕老爷子说完的时候，燕嘉的眼泪划过脸掉在了地上。
　　他站起来，拍拍燕嘉的肩膀，将一份结婚协议书放在了他面前可以看见的茶几上，说“这就是你要付出的代价，想好了就签字吧。”
　　老爷子没说如果不签字会怎么样的话，因为他知道燕嘉会签的，他肯定会的，他走到了这一步最想要的是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