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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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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明月禀报,他将皇帝藏于王宫一处密室,极为隐秘,无外人可以接近。然而这三天以来,被施了术法一直沉睡的皇帝眉间的乌黑却依然愈来愈重,怎么看都是个即将撒手人寰的模样。可诡异的是,他的面色依旧红润,呼吸平稳,躺在床上看着像是随时要醒来的样子。
伽华低头看着他,温和的面容终于凝重起来。
玉枢重重叹了口气:“看来,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出在皇帝的身上。可……”他百思不得其解,分明文始清君已仔细探查过他的奇经八脉,各处紧要穴道都毫无异常,与平常凡人没有两样。那究竟是何处被他们遗漏了?
他悄悄偏头望向旁边的伽华,含着期切。伽华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只是背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凝眉思索。
事情尚如一团迷雾,该以桃代李的,自然还是要代下去。只是还不等伽华想出一些眉目来,坐在王宫正殿的清风又出了问题。
经八百里加急来报,夷溟城发了大水,百姓死伤无数,犹在地狱之中。
只隔一日,平厍亦来报,其地四月大旱,虽已赈灾得治,但因死尸过多,经七八二月高暑烈烹,如今瘟疫四传,已是民不聊生。
伽华得知微震,甚至有些不可思议地询问玉枢:“凡间如此境地,你竟还降得下天灾?”
玉枢瞪大眼,极为冤枉的模样:“清君明鉴!小仙怎会如此不明事理!这……这不是小仙安排的啊!”说着生怕伽华不信,他赶忙从法鼎中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凡间国运簿,着急得手都有些发抖,指着其中一处给伽华看:“清君你看,这里安排的天灾分明已经划去!”
伽华看着那白纸金字半响,扶了抚额,抬头抱歉地看向他:“是我糊涂了,竟如此怀疑你……”
玉枢哪担得起他的致歉,连忙摆手:“也不怪清君误会,这凡间大小事宜皆是由我玉枢宫处理,这猛不丁来了两个天灾,清君自然也是要以为是小仙所为。”
伽华沉吟道:“可既不是你,又是谁呢?”
玉枢一脸正色:“此事小仙也必须查清楚。请清君稍待片刻,小仙这便回趟玉枢宫查明此事!”
伽华点点头,心头还是对方才误会他有所歉意,叹了口气:“好,你去罢,此处自有我看着。”
玉枢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后,又交代了清风数句,随即捏诀驾云回了仙庭。
伽华叹了口气,走出城楼外,负手望天,暗淡无星。
好在此国国力尚算雄厚,哪怕这些年连续殁了四任皇帝,周边附属小国也未能轻易生出进攻之意来。可是如今莫名其妙降了天灾,日后国运如何发展,便不可知了。
念及此,伽华轻叹一口气,眉宇间有些忧愁,又有些微不可见的厌烦。
他轻轻按了按眉心,倏地顿了顿动作,似是想起什么,抬起头来,指尖微动,凭空变出了一张明黄的纸。
他以指为笔,在纸上写下寥寥数语。收指时,泛着淡淡青光字迹的纸变作一只纸鹤模样,展翅飞向了夜空中,很快消失了踪迹。
伽华望着那方向,轻叹一口气。
此事比他想象中的要难解决,且不知会有何变故,是无法按时回客栈了。宴苏看上去柔弱,性子却固执许多,没见到自己怕是不肯回去,故而修书一封,与他说明原委,让他再在客栈等候几日。
玉枢过了两日方回,但于仙庭不过是一炷香的时辰,已算行动极为迅速了。
只是伽华询问他探查结果,玉枢却叹了口气,望着他摇了摇头。
不知是否意料之中,伽华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面容平静,未再说什么话。
当前要紧的事,自然是先处理这两桩天灾。清风虽是仙童下凡,但不能使用仙术,只好按照往常国中留存下来的赈灾之法进行处理,只是这些天过去了,效果甚微。更有甚者在这个当口,竟还有官员私吞赈灾银两,短短两日,广为人知,一时之间民怨沸腾,情势隐有失控之状。
而朝中官员你来我往各执一词,清风虽是修为多年,也毕竟只是个玉枢身边的小仙童,于政事不熟,只好求助玉枢。
玉枢只能暂时先从皇帝一事抽出身来,转而先帮他处理民怨和天灾。
密室中便只剩下伽华与明月二人。
伽华看着床榻之上的皇帝,思索良久才再度抬手,捏诀又细细将皇帝的身躯过了两遍,仍旧一无所获,他眉间那团黑气简直似是毫无根源。
伽华轻轻闭眼,脑中千万思虑如走马灯般快速掠过,整桩事件毫无头绪,任凭他如何抽丝剥茧也理不出一根有用的线索。
城中妖气,妖气自然所属鬼族或者魔族,纵然那妖物藏身在某处,可是他是如何操纵这五任皇帝的身体,使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亡故,并于死后灵识全无?
鬼族,魔族……魔族与鬼族又与天灾有何关联?伽华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唇间轻动,眉头紧皱。
明月站在皇帝的床榻边,敛衽垂首,一副恭敬的模样,实则偷摸着趁伽华不注意,偷偷地拿余光看他。
他修行时间短,对这位仙庭久闻不见的文始清君实在好奇得紧。传说他从来不理仙务,也甚少踏出紫虚宫,故而如今年轻一辈的小神仙都以为这位清君为人懒散而冷淡。只是他眼下瞧着这位清君态度温和,眉间万年沉淀下来的温和令人轻而易举生出亲近之意,怎么都不像那些人嘴里说的那般冷淡模样。
他这厢胡思乱想着,忽然耳边响起一道犹豫而急促的声音:“难道?”
明月赶忙回神抬头,见伽华不知想到了什么倏然睁开了双眸,望着床塌上的皇帝,神色震惊。
明月心头一跳,连忙开口询问:“清君,可是有了什么眉目?”
伽华顾不得回应,他心头因那个猜测而有些迫切,当即便要伸手探下皇帝的天灵盖。
正是时,他的身姿忽然一顿,倏然回头望向密室的东南方向,眸光冷凝。
这次不仅是他,连一旁的明月都感应到了那明显的妖气,连忙看向伽华,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连贯:“清君,那是、是……”
伽华顾不得再探,扔下一句“你在这仔细照看”后,身形一闪便消失了踪迹。
他一出密室便直奔那妖气的源处,然而这次的妖气不比上回那样一闪而过,反而有愈来愈浓之势。仅是片刻,伽华一个纵身便截住了那个源处。
一袭黑衣装扮,或是体力不支,身子一半已被打回了原形,露出一张青皮蛇头,极为骇人。
夜色下,他倒在了花园内的荆棘处,嘴角血渍醒目,脸色苍白,大有奄奄一息的模样。然而那双幽绿的蛇眼却死死盯着走到他面前的伽华,迸发出恨意。
伽华立即蹲下,作势查看,然而那人却用力偏过了身子躲开。
伽华顿了一顿,收回了手站了起来。是,已不用再查看了,这弥漫周身的阴气还不足以说明此人的身份么。
他冷道:“是谁派你来这里的?这里连殒四个皇帝的事是否出自你手?”
那人像是要大笑,可牵动了胸口的伤势笑得尤其吃力和痛苦,笑声便像是从无间地狱内炼出来的阴冷:“……明知……咳咳故问。”他躺在地上弯腰用力咳出了一大口血,那血不是常有的暗红,而是泛着幽幽绿色。
伽华皱眉,又紧紧低头看向他追问道:“那是谁将你打成这样?”
那人冷笑着抬头看着伽华:“别装了……咳咳,千算万算,没成想会栽在你们的手里。好哇咳咳……好哇……”
伽华不解此话意思,正要追问,便见那人说道:“可你们别以为抓到了我,就能……咳咳令我束手!”他冷笑着,忽然眸中杀意一迸,伽华只觉不好,可来不及阻止,便见他竟抬手用自己仅存的修为当胸一掌,刹那便彻底倒在血泊中,没了气息。
那身衣裳瞬时崩裂开,露出了此人的原形,硕大的蛇身冰凉,静静躺在那里已毫无知觉。
伽华闭眼,有些懊恼,只是一刹那想起什么似的又立刻睁眼,捏诀赶回了密室。
明月看着床榻上的皇帝正急得手足无措,见伽华回来,匆匆迎了上去,连忙道:“清君你可回来了,你看……”
伽华匆匆走到床榻边,见到皇帝虽然仍旧紧闭着眼,然而整个身子不住乱颤,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急欲破体而出,但找不到出路而格外暴虐发泄。
伽华轻轻呼出一口气:“果然如此。”
“什么果然如此?”明月忙问:“清君是知道什么了吗?”
伽华偏头看他:“你身上可携带紫清葫芦?”
明月怔了怔,立即道:“有的!”紫清葫芦乃是仙庭寻常的物件,常用于装一些妖邪之物,但他不明白清君为何有此一问。
这时,伽华已面容冷静将以手为刃,在左手掌心划开了一道血痕。
旁边是明月的低呼声,他充耳不闻,见猩红的血液瞬间齐齐冒了出来后,面容沉静地施诀,将血齐齐飞向皇帝的面庞,占据其三十八处死穴。
刚刚还猛烈颤动的躯体霎时如被定住一般,随即待伽华默念术法后,那皇帝的面庞似是被什么东西牵动似的,一块块地抖动。慢慢的,这抖动由轻微渐渐变得激烈,整个五官都有些扭曲,只是三十八处的血滴纹丝不动,像是在死死定住了某样皮下的物体……忽的,伽华神情一振,眼眸明亮地看向那激烈抖动的脸皮,那纵横沟壑之间似乎有一个愈来愈明显的轮廓缓缓凸起。
“那是什么!”玉枢惊恐交加地唤道。
伽华唇角一扬,却并未松懈,头也不回地吩咐他:“取紫清葫芦来。”
明月连忙从袖袋中拿了出来递给他。
伽华一手持着紫清葫芦,一手猛地加大了术法的力量,那脸皮下拼命挣扎扭曲的轮廓倏地如水一般,从皇帝的鼻中滑了出来,飞速地被装进了葫芦当中。
皇帝方才还激烈抖动的脸皮一下子停了,缓缓松懈了下去,躺在那里,犹如死人,可是惊奇的是那眉宇间的黑气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没。
屋内有一瞬间的静谧。
明月似是缓了过来:“这、这是什么?”
伽华摇了摇这个仍旧没有任何重量的葫芦,眼眸冷静,声音清晰:“阴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