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念念不忘（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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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飞霜和谷碧湖，可以称得上两情相悦。
狄飞霜是在科考途中结识的谷碧湖，只因失意时的落魄得到了她的宽慰，狄飞霜便在那场大雨中，将自己的心暗中交付给了对方。
只不过后来得了左相的提拔，他的失意化为机缘，接着便是一反常态的顺风顺水。
他并未就此断了与谷碧湖的联系，甚至在翰林院邀请他加入时，他想着或许是时候向谷碧湖要一个答案了。
——只是他再度找到谷碧湖时，却是对方站在比武招亲的擂台上。
狄飞霜想找谷碧湖要个答案，亦或者解释，但对方身为激浪山庄的大小姐，又岂是他一个文客能够轻易见到的。
江湖之中的恩怨，他也不可能拿官籍压人。几番考虑下，狄飞霜想到了楚秋。
他不知道谷碧湖的真实身份是“大光明寺事件”时，明教在中原留下的残支，如今只是陷入被情缘欺骗背叛的难受中，尚未知晓未来的他面临的是切实的门派血仇。
但这一切，楚秋知道。
她倒是不介意替狄飞霜了却一件心事，因为她知道狄飞霜和谷碧湖注定有缘无分。
断好了情缘，狄飞霜只会在官场更加如鱼得水，而谷碧湖回到明教，亦或者继续在激浪山庄当她的大小姐，对楚秋来说都有益可图。
只是左相楚秋，却是不可能无缘无故帮助别人的。
“狄翰林所求之事，又愿付本相什么报酬？”
“此次远行，狄有探听到关于‘神刀’的消息。”狄飞霜显然也想到了楚秋会这么说，他面不改色地递出了自己的诚意，“霸刀山庄作为曾经名震江湖的大门派，却突然‘销声匿迹’数十年，甚至被藏剑山庄后来居上……大人不觉得奇怪吗？”
“便是奇怪，那也是江湖事。”在他开口便知道他想说什么的楚秋，突然打断，“本相身为朝廷的人，对江湖门派自然是无权干涉的。”
“大人先以江师弟牵制长歌门，后又使万花谷七圣的亲传弟子住入府中……”事关自己的大事，狄飞霜的脑子空前的清明，“如今再添一个霸刀山庄，又有何不可？”
他虽然不知道楚秋是为战乱做打算，但也看出楚秋有意拉江湖门派下水。
“多月不见，狄翰林还真是令本相刮目相看。”楚秋倒是不怕他看出这一点，是以这么称赞了一句后，她颔首，“——说下去。”
“此番远行，狄无意中知道了霸刀山庄有关‘风雷刀谷’的秘闻，并通过各种手段知道……风雷刀谷正联合‘某个人’铸造‘神刀’。”
狄飞霜站在她面前，他双手拢在袖中，没有在最初的行礼后拿出，便是为了在此刻，掩盖他心里的紧张，“若大人对霸刀山庄有……这消息尚且可以利用。”
楚秋闻言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毫无心理压力，而狄飞霜则紧张得多。
她没有告诉他，如果她真的因为这个答应，就是在承认自己对江湖门派有了想法。若是顺应皇帝的提议做事也就算了，这种私下的谋划难免会引人猜忌，甚至能让政敌借此在皇帝面前污蔑她存有异心。
不过算了。
至少他还算聪明，懂得亲自前往左相府找她。
在左相府的一切，只要不是她想，都传不到外面去。
——喜好男色那种不算！
“狄翰林的诚意本相知道了。”她应下了狄飞霜的请求。
“多谢左相大人的帮助。”狄飞霜也松了口气，“还有一事……只是狄自身的疑问，敢请大人解惑。”
“嗯？”
“大人和江师弟之间……”
楚秋抬手，狄飞霜知趣地停下。
“狄翰林，很多事不可尽信。”楚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提点了他几句，“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在官场，大多时候看的……只有结果。”
——所以有时间关注八卦，不如多干点实事！
“是，狄受教。”
狄飞霜再行一礼，心里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
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他那风光霁月的江师弟，遇到了攻于心计的左相……率先将这些流言当真的江师弟，怕是要输得血本无归啊。
很快到了第二日，也是楚秋和狄飞霜定好的借人日子。
虽然她摆出一副“这种小事本相没兴趣”的样子，但实际上，她对现场版还是有点想法。
于是光速处理好必要的奏折后，楚秋穿戴好便准备出门。
“左相大人？”
只是在出门前，她遇到了决明。
决明像是意外会遇到她一样，但很快便笑了起来，语调依旧是未拆穿自己性别时的温婉，“这个时辰，不知大人要去何处？”
这声音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了，即便她已经听过他原本的声音，在看到依旧穿着女装的决明时，还是有种对方就是女性的错觉。
——这种感觉可真是要了命了。
“……是决明啊。”
楚秋当然不可能如实地说自己要干什么，可一想到眼前这位女装大佬目前还在追求她，她又不太好意思过于冷漠。
主要是怕他就这么跑了，导致一系列麻烦事让她白布局这么多年。
于是她折中了一下态度，尽量公事公办地同他道，“有些事情，需要本相亲自处理。”
“原来如此。”
向来擅长拿捏分寸的决明，自然不会主动拆穿她的敷衍，相反，他十分体贴地回道，“草民对大人的病情有了新的见解，本想更改几味药材，知会大人一声——不过大人的事要紧，草民便将这些吩咐给听雨姑娘，以免耽误大人的正事。待事后，大人直接询问听雨姑娘便可。”
“费心了。”
楚秋同他点点头，便正大光明地出了府。
目送她离开的决明还在考虑，怎么趁江城子没认清自己的心，率先把楚秋“抢”过来，完全没有想到，他以退为进的体贴，给他制造了多大的难题。
他怕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将多一个新的“情敌”。
话说回到楚秋那边。
虽说慢了一会儿，但以楚秋的脚力，还是在事情刚发生前赶到了现场。
激浪山庄和烈焰山庄的势力，在长安城虽不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也颇具威慑力。
谁又能想到，这几年发展起来的两大势力，实际却出自同源，且如今窝里斗到，不得已撕破伪装，准备撤离中原呢。
楚秋借给狄飞霜的两个人虽然武功算不上顶尖，但却是少有的“心意相通”。
这两人是一对姐妹花，不仅不用说话便能猜透对方的意思，武学上更是一攻一守，足以让大多数习武之人感到棘手。
想当初测试武功时，这两人配合默契得甚至能在楚秋手里坚持十来秒——虽然楚秋当时放水没下重手。
她们在楚秋还未加入红衣教时便被重点培养，原本对红衣教颇为惧怕，只是出于生计不得已附和教中众人，但等到楚秋接手，她们倒是出乎意料地选择留下，甚至主动向楚秋申请成为新的秘法门弟子。
时至今日，她们也在秘法门有了一席之地，甚至被探雪派往枫华谷，常驻被改造后、依旧有不少人盯着的荻花宫，以方便处理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事。
这次会让她们两去帮狄飞霜，也算是主动请缨。
荻花宫最近被月华那丫头当了后花园，这两人便被放了个小假。
知道楚秋在长安城的两姐妹，想也不想地就追了过来，然后顺理成章的知道了狄飞霜的事，便主动替楚秋分忧——顺便也是想看看，狄飞霜和谷碧湖这二人，到底能否如他们曾经说的那样走到最后。
楚秋自然是知道结局的，但见这两姐妹感兴趣，还是没有“剧透”。
——只是这两姐妹本来就对男女之情不感冒，这要是知道了狄飞霜和谷碧湖没在一起，怕不是要彻底不相信爱情。
楚秋认真地考虑了两秒，最后觉得不相信也没什么不好的，还能避免两姐妹喜欢上同一个人然后反目成仇。
——只有事业才是真的快乐。
楚秋就这么放她们去了。
事实证明，她还是小看了她们。
在知道狄飞霜因为世仇决定断了和谷碧湖的感情时，这两姐妹虽然没有对狄飞霜动手，但把烈焰山庄毁了个十成十。
要不是激浪山庄是谷碧湖的“娘家”，这两姑娘怕不是连激浪山庄也一起毁了。
「虽然是旁支，但这几年潜伏中原，还是留了几分自保的本事。」
楚秋置身事外地做出点评，选择性的无视了两姑娘在里头“炸鱼塘”的事实。
「宿主这话说的……要不是烈焰山庄有自保的本事，早被那两姐妹揍得爹妈都不认识了。」
楚秋装作没听到系统的话，拒绝承认她或许选错了执行任务的人。
他们的阵势实在不小，就连站在庄外的楚秋都能感觉到一层层激发的内力，如波浪向外荡开。好似一直隐藏的雄鹰，突然展翅。
因为这内力对楚秋来说实在不疼不痒，她便没有做什么抵抗措施。
叮铃——
从未响过的铃声突然响起，楚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不过很快，她看向自己系在腰上的铃铛。
——那是在她清点背包后，觉得好看还不响才挂上的金铃。
她记得陆昭将这个铃铛给她的时候，说过如果以内力催动铃铛，便会响？
她还以为这铃铛像玄幻小说那样是认主的，只会识别她的内功，这才如此随意地挂在腰上。谁知道只是被他人波及，也会催动金铃奏响。
——所以说，他真的能听到铃响从而找到她？
说不准是心虚还是好奇，楚秋没有制止吸收了内力摇晃不停的铃铛，反倒是一种放任的态度，观察着四周可能会出现的人。
这铃铛的响声十分特别，声音似有似无，饶是楚秋也听不太真切，总觉得有种失真感。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楚秋眼瞧着激浪山庄都借着她的手下清理完门户，周围也没什么异常的动静，更不提陆昭找上门来。
也是，不提金铃的声音到底能传多远，便是他真能通过金铃知道她的位置，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来。
楚秋心想自己这是小说看多了，这才会觉得自己身上会发生这么戏剧性的情节。
确认烈焰山庄被激浪山庄的人处理干净，楚秋想着这两姐妹闹够了应该会回左相府和她汇报情况，便准备先一步回去。
也正是她转身的那一刻，楚秋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抬眼时，她不出意外地和对方对上了视线。
“……阿秋。”
楚秋对面的男人喘着气，却在楚秋望过来的瞬间噤声，只敢片刻后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像是不敢相信，亦或者如愿以偿后的茫然，楚秋从他那双异色的眼中，看到了从前的他绝不会出现的无措。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女扮男装的她。
「你怎么肯定我就是你口中的‘阿秋’？」
她原想这么问的，但看清他的表情，又觉得这是多此一举。
楚秋记忆中的他冷静肃杀，虽然偶有单纯天然的一面，却无疑是个合格的杀手，是明教教主座下最为出色的部下——她不论怎么想，都想象不到对方也能成为现在的模样。
比起当日在山下的重逢，这次的他越发显得“小心翼翼”。
是亏欠吗？
是胆怯吗？
亦或者单纯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可她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面貌与他相遇。
他明明实力不俗，却还是因为得知她的行踪方寸大乱，甚至赶路时都忘记该调整内息，以至于不过半个长安的路程，就已经气喘吁吁。
楚秋能看出他在强行平复自己因为高强度的移动导致的窒息感，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仍不愿从她身上挪开哪怕一秒。
——他是在害怕她再度消失吗？
楚秋有些出神地想，他这些年是否像今天这样，因为得知了她的消息四处奔波，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归？
所以在见到她后，才会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
——她少有觉得自己不该利用谁。
面对唐拾一的时候，她依然是冷静的。
因为她明白，自己面对唐拾一的时候，从未亏欠对方什么。便是知道了他是用了她给的武器寻死，她也不会产生后悔的情绪。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她既没有欺骗他，也没有诱导他走到这一步。
可陆昭不太一样。
是她主动闯入了他的生活，也是她明知他身负的职责，依旧任由他面临两难的选择。
其实换个角度，她又何尝不是主动推动他做出抛弃她的选择呢？
即便曾因为他的选择而感到失望，她也无法消除心底的罪恶感。
大概是因为这人过于认死理，这才导致了明明该是相互利用、相互背叛的他们，如今连再见一面都变得步履维艰。
“嗯。”楚秋想得很多，但开口时却带着笑，平淡地回了句，“许久不见。”
她再也无法叫出当初对他的称呼，就像刻意划清界限般隐去了该有的名字。
陆昭没有回答。
楚秋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专注地看向她的每一寸五官，仿佛正在将现在的她刻入脑子里，又或许只是将过去的她从脑海中替换出去。
她正想，他会不会像唐拾一那样质问他们的过去。
然而等来的，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
“阿秋，你的头发……”
“啊，这个。”楚秋曲指卷起了一缕发梢，银白的长发在月光下更显她画出的脸色苍白，“不过是白发三千，褪尽烦恼丝。”
她不再伪装得无忧且天真，终是在他面前显露了几分本性，“怎么，你觉得它碍眼？”
她松手，任由发丝垂落，又好似以此动作放开了什么其它的东西。
“不是！”陆昭下意识否认，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不敢主动靠近她。
楚秋知道，如今她不该再招惹他的。但若是就这么走了、或者故意不见，不论是她还是他，都会心存不甘，甚至化为心魔。
于是在片刻的沉默后，知道他嘴笨的楚秋故意刁难，“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他开口，又停住，压低了声音，“真好啊。”
“什么？”
楚秋知道他不是落井下石的那种人，但听到他这么回答，还是露出讽刺的表情，“好？难道在你眼里，我合该郁郁寡欢？”
“——不。”他无暇顾及自己的情怯，一个门派轻功到了她面前，制住了她要说的话，“我只是、只是觉得阿秋如今与我一般……”
他下意识伸手，而她注视着他没有躲开，任由他勾起身前的白发，看着他无意识地握紧，束在手中，动作轻柔得生怕刺痛了她，“……与我一般的白发，真好啊。”
纵使你我如今变得陌生，却依旧存在着某种“相同”。
这是否代表着……你我之间，缘分未尽呢？
他微微低头，兜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让她一时难以看清他眼中的纯粹。
可便是如此，楚秋依旧透过他捧着她发丝的珍视，明白了他的内心所想。
——多年过去，这人怎么还是这般“单纯”。
楚秋心底叹息一声，脸上却并未柔和表情。
“陆昭，你不该来。”
“我怕你需要我。”陆昭握着她发丝的手一僵，缓缓地松开，任由白发从指间滑落，不敢抬头看她，“……我不想再从旁人口中知道，你被人伤害。”
当日在纯阳宫，独自一人面对武林众人，却无人出面帮助她的事情，他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
“如今我恩义已还，也不再是明教的弟子。”
楚秋看到他抬头看向她，那双异色的双眼如同夜空闪烁的星光，却又如寒风中的烛火，仿佛只要她一句话，便能决定他的生死。
“中原危机四伏，而阿秋你如今的打扮……身边怕是越发险恶。”
“我不求你的原谅，就当是……”他与她对视了数秒，又率先挪开了视线，像似不敢面对某个结果，“就当是赎罪，让我留在你身边。”
“……好吗？”
好吗？
听到他这般问她，楚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本没有错的。
她这次叹息出声，终究还是心软。
“好。”
在她答应的那一刻，他眼中亮起微光。
——可这微小的光，却刺痛了她的眼。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念念不忘（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