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念念不忘（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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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句大实话，楚秋不是第一次见到男扮女装的人。
实际上，光是在唐门世界，楚秋就对烟时不时为了任务扮作女子的事情见怪不怪。更不提前不久，她还经历了凌雪阁人假扮听雨的事情。楚秋觉得，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些易容的男人们，总能把自己整得比她一个正牌女人还要有女人味。
真的是会易容了不起，让她甘拜下风。
可即便如此，也不意味着她被一个女装大佬告白（重点是她还是男装示人）的时候，还能做到无动于衷。
——怎么回事啊小老弟？本来多好的一姐妹，怎么突然就变性了啊你？变性就算了，你怎么一言不合就弯了啊？
如果不是楚秋还维持着自己的精英人设，她真的想露出满脸问号，再把还没捂热的蛇影迷蝶糊他一脸。
——她的政治生涯，竟如此艰难。
在瞬间的怀疑人生后，楚秋觉得自己为了这个国家（把决明骗到左相府不让走这件事），真的是亏大了。
但在做好了心理建设后，楚秋还是缓缓地将手从决明手中抽回，顺便不着痕迹地后撤了一些。
“决明……公子。”
“大人何必如此生疏？”
楚秋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至于亲密到直呼其名，但看到决明那张清冷的、完全不会怀疑这是女人的脸，还是难言地觉得“公子”这个称呼，她叫得真的不习惯——但“姑娘”肯定是不能再叫的了，摸都摸了，她总不能再昧着良心骗自己说他是女人。
四舍五入之下，楚秋决定比起世俗礼仪，还是自己觉得痛快就好。
“决明。”她选择直呼其名，想着反正自己官大，即便对一个江湖门派弟子不用尊称，也没人能说她不讲礼，“——你隐瞒性别至今，可知这是欺君之罪？”
“大人，草民可从未想过欺君。”决明听着她的质问，却是姿态优雅地坐回了她对面的位置。他保持了脸上的笑意，甚至毫不慌乱地理了理发上的簪花，这才抬眸，轻巧地回道，“况且，草民从未承认自己女子的身份，更未在圣上面前说过‘我是女子’这样的话……这，又何来欺君呢？”
楚秋一噎。
她下意识顺着回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还真特么是这样！
虽然别人都叫他“决明姑娘”，但他从未自称女子，更没有正面回应过这个称呼。而在他刚来，按规矩面见玄宗的时候，他也从未正面表示他的性别。
旁人叫他什么，那都是旁人的自由。
但就“他是男子但却未说”这件事看，决明虽然有明显的隐瞒，但也谈不上欺君——毕竟他也没骗唐玄宗说“我是女子”啊！
……难怪当时玄宗看他那么久，他都没露出一点反感。
楚秋悟了。
她当时还以为这是万花谷花姐的修养好，才没有把讨厌写在脸上，现在来看根本不是这样！
这完全是因为决明压根就不是女的，所以才对“见色起意”的唐玄宗毫无感觉，甚至没准，当时他心里还在嘲笑人家没认出他的真实性别！
——不愧是花哥，竟恐怖如斯。
楚秋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那是看到游戏中食人花的眼神。
“既然未曾想要欺君，那又为何做此打扮？”
“这只是草民的喜好，难不成还有规定说，男子不可以女装示人？”面对楚秋进一步质问，决明依旧好脾气地笑答，“若是不信……大人尽管派人去谷中询问，只要不是师父他老人家，其他弟子都会乐意告诉大人的。”
……她觉得不用了。
真要问这种事，她怕不是得被万花的人轰出去。
也难怪万花谷外没有孙思邈二弟子的消息，除了知道这人医术仅次于裴元，其它一概是迷——这时代，不论谁站在孙思邈的位置，都不想天下人知道自己的二弟子是个女装癖的。
瞒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去主动宣传。
哪天决明真要是靠女装传遍江湖，孙思邈怕不是连打死这个弟子的心都有了。
——容她为药圣默哀一秒，希望他有个强大的心脏。
还不等楚秋再度发难，决明便自然地起身，去后桌端过楚秋之前喝了半盏的茶水，给她满上放到了她的面前。
也是借着这个动作，他微微弯腰凑到楚秋耳侧，用不再伪装的嗓音问道，“大人既然证清草民的性别……那是否，能给草民一个回应？”
这声音其实并不妩媚，作为男子也没那么浑厚。
它无法称作清亮，甚至带着点儿只有仔细听才能听出的磁性沙哑，但它并不低沉。可即便如此，这也并非那种叫人一听便忘不了的声音。至少比起江城子那般清净如水、一听便知晓他饱读诗书的声音，它显得单薄得多。
可即便如此，这样的声音在耳畔放大了数倍后，也多了几分无言的诱惑。
至少阅人无数的楚秋，在那呼吸吹过耳垂、在那声音传入耳中时，也难免颤动指尖，暴露了内心的不平静。
“……回应？”
但动摇不过瞬间，楚秋猛然想到，现在在室内的，可不是她和决明两个人啊！
——这特么就尴尬了。
当着属下的面被人调戏，这要她的面子往哪里搁！
如果是最初的楚秋，遇到现在的情况怕是会当场罢工。
但现在的她早就不是原来的她了！现在的楚秋可是楚·钮钴禄·秋！是经历过两次世界的游戏攻略者！是无情的刷成就点机器！
不就是男色吗？她这一路见的还少了吗？别说男的，女的她也不带怕的！
细数决明的“前辈们”，哪一个不是被她用完就扔？哪一个不是被她当做刷分的工具人？又有哪一个没被她反客为主？
楚秋淡定了，楚秋甚至想回敬一下决明的大胆。
这里是她的书房，坐着的是她的家具，那她作为理所当然的主人，怎么可以输掉气势！
“决明，本相可不会给你任何回应。”
楚秋突然伸手，抓住了决明放下茶杯后准备抽回的手腕，就这么侧过身面对他，将他一把拉了过来。甚至趁他无法注意，又暗中向外使了一分力。也因这一份力，原本该正面扑向她的决明换了个方向。
她注意到他因为她的动作一时惊讶，下意识护住茶壶而没能及时调整姿势的模样，终于勾起了笑意，就这么任由他仰倒在她的怀里，还顺手接过他手中的茶壶，放到了桌上。
咚的一声轻响，茶壶稳当地搁在桌面，楚秋也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决明身上。
毫不意外，他们顷刻间对上了视线。
两双截然不同的双眼，却印着相同的冷淡。
“为什么？”决明因为姿势，不得以仰着头看她，却没有想过改变这样过于暧昧的距离，“大人是不愿接受我，还是不想？”
他不得不承认，以这样的姿势看她，确实有些微妙。
大概也是因为他从未以这样的视角看过别人，这份“首次”便显得特殊。而这份特殊放到他此刻最为感兴趣之人的身上时，便产生了更多奇妙的反应。
“还是说……”
决明想到某个可能性，微微眯起了眼，语调不自觉夹杂了几分不满，“还是说在大人眼里，只有江公子是特别的存在？”
楚秋此刻演戏演得正在兴头，听他用这种语气问她，只觉得这是两个影帝在相互飙戏，不由精神百倍，想着是她表演的时候了！
“小橙子当然是特别的。”
楚秋心想，既能处理政务，又能帮她忽悠长歌门的人不再在朝廷里和她对着干，这种让人省心的属下，目前为止可不就他一个吗？当然是特别了。
决明却有点不是滋味。
他对江城子说要横刀夺爱，甚至真的来找楚秋，都只是他兴致所致，玩玩而已。既然是玩玩，当然存不了多少真心。
但是——
他看不上是一回事，抢不抢得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比如现在。
他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但被不被喜欢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大人眼中，只有江公子是‘独一无二’？”决明心里不愉快，自然也不想别人太好，“可江公子看起来……却并未像大人这般专心。”
“不论在府外还是府中，江公子待大人都不冷不热。甚至于，江公子对自己的身份一向避而不谈，更不提主动提及。也只有大人会顾及他的颜面，放任他与大人划清干系——大人，与其选江公子那般不解风情的书生客，不若选我这般温香软玉的少年郎？”
少年郎？他当她桌上的资料是摆设吗？虽然性别那部分因为种种原因被忽略了过去，其它资料也少的可怜，甚至不少还是这些月现收集的，但年龄可是清清白白写着再有几年就三十了——虽然那张脸，看着只有十几岁的娇嫩样。
楚秋觉得今天是棋逢对手了。
看看决明一个男的，形容自己是温香软玉还脸不红心不跳，她怎么能被比过去！
“特别的人，自然有任性的权利。”
为她带来诸多便利的江城子，只是不知为何使性子不理她而已，她不会放在心上。
楚秋这么回答他，却恍然间看见他纯黑的眼眸有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波动。但还不等她看清，那波动便如溪水入海，再也感觉不到了。
“他对我而言不可替代，不过决明……每个人本都无可替代。”
“即便如此，大人。”决明以为她对江城子“执迷不悟”，将她的肺腑之言当做某种安慰，不知是劝诫，亦或者宣誓般说道。
“他也不再会是唯一了。”
楚秋却只是将他从身上扶起，状似哄人地回了句，“或许？”
——总之现在成功拒绝了！
楚秋心里松了口气，一直藏在房间角落的苏泽却突然觉得，这两人的认知似乎哪里有微妙的差异——但有问题的肯定不是秋瑶大人。
苏泽内心肯定，于是见楚秋对他们之间的奇怪氛围表示了默认，他也继续当他的背景板。
这里的风波告一段落，那头的两人却依旧阴云密布。
两人，指的便是回京的狄飞霜，以及因为决明的刺激，下意识留在了左相府的江城子。
这二人本就是有意碰头，只是约定的时间地点还没到，便因为狄飞霜要向楚秋汇报一些官事，而在左相府提前撞上了。
“江师弟，一别多年不见，未曾想再见竟是在此处。”
最先回过神的是狄飞霜，他依旧一身书生气，却和江城子记忆中的那个人有了天大的变化。
可以说是沉稳，也能说是多了股圆滑。站在他面前的狄飞霜，不再是长歌门那个擅长六艺，为众多小师妹钦慕的文弱书生了。
“狄师兄，许久不见。”江城子在片刻的怔愣后自然地接口，“狄师兄看起来，和记忆中颇为不同。”
“人总是在变化的。”狄飞霜哈哈笑了几声，却没有正面回答他，“倒是江师弟，怎么会在左相府中？我回京时听到有人说……”
“男宠？”江城子神色自然地补充，再无最初被侮辱的心态，“狄师兄猜的不错，说的便是我。”
“是门主派来的吧。”狄飞霜一言道破他的身份，“若非如此，依你的——”
“——左相知道我的身份。”不等狄飞霜说完，江城子便打断了。他带着某种难以察觉的自暴自弃，如此说道，“若是担心我会损害左相的利益，大可不必再试探了。这局，从一开始便是长歌门输了。”
江城子到底是长歌门门主的弟子，自身的政治素养不低，不过两句话便知道了狄飞霜的意思，并意识到这位狄师兄，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左相的棋子。
如果是一年前的他，或许还会觉得不解和愤然，但现如今……他反倒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也是，毕竟是那位大人。”狄飞霜也是一愣，这才收敛了试探，“可我听朝中风声，知道长歌门最近保持了旁观，既然左相并未处置你，你又为何选择留下？”
“……”江城子没有回答。
他无法回答。
他不可能告诉狄飞霜“长歌门之所以在诸多事件保持中立，都是他在从中牵线”，他也不可能告诉狄飞霜“他留在这里，只是想弄明白左相对他到底是否真心”，他亦不可能告诉狄飞霜“他已经习惯了属于‘小橙子’的生活，习惯了政务之后，得到某人的那句夸奖”。
“莫说我，狄师兄呢？”江城子反问他，“我知你来前去了吏部，你会这么早来左相府，是对左相有什么其它恳求？”
“……不愧是江师弟，如此境地，竟还能在吏部培养眼线。”狄飞霜感叹了一句，随即叹息一声，苦了脸，“不错，我有求于左相。”
“是什么事？”
“我一向修的文宗而非武道，况且这次，也并非普通武客能够了结的。”狄飞霜倒也没有藏着掖着，反倒是大方地说道，“你我都知，左相府中能者众多。我……想向左相求得一两名暗卫，只为了……为了找碧湖说个明白。”
“……碧湖是？”
“我认识的一个姑娘。”狄飞霜顿了顿，这才压低了声音解释，“是我……心悦之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从中找到了与自己相似的部分情绪，突然沉默下来。
他们同时叹息了一声。
一时竟是无话。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念念不忘（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