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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平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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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泽在第五天便回去了,离开时带上了父亲的遗物——一个生了锈的铁盒。
他不想在那间老屋停留过久,这么多年已去,物是人非,而那座老屋却始终伫立在那里,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沉默地凝视一切,优雅而又残忍,任凭岁月无情,它只是不语。
江泽本以为老板或许会惊讶他的提前回归,可没料到当他走到喷泉水池旁边时,看见的却是餐厅禁闭的大门,还有那醒目的房屋租赁。
他愣在那里,去留不是。
就当他正迷茫于眼前所见的事物时,一直揣在兜里的电话响了。
江泽的意识被猛然强扯回来,他动作微颤地掏出手机接通电话,在听到小赵的声音后险险松了一口气。
小赵说餐厅在他离开的第三天就关门了,老板一次性把所有员工的工钱都结清了,江泽的半月工钱老板让他先拿着,等过几天再联络给他。
餐厅关门关得猝不及防,江泽内心五味陈杂,惋惜之余还有几分惭愧。惋惜的是和老板与其他员工的缘分止于此,惭愧的是自己过早的跟老板提出辞职,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之后江泽去了小赵的大学找他,小赵是本市师范大学的新任大三学生,主修文物与博物馆学。
小赵把江泽的衣物全都打包收进了一个箱子里,顺带的还有老板给的工资和补贴。
“江哥,我请你吃顿饭吧,”小赵看着怀抱箱子的江泽,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同情,“这段时间你也很照顾我。”
“不用了,”江泽摇了摇头,“带你女朋友去吃吧。我先走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江哥!”小赵出声喊道。
见江泽转过身来看向他,小赵有些紧张,他吞吞吐吐地开口,像是怕伤害到对面这人的自尊心:“你有住的地方吗?我……我知道有个地儿出租房子,租金不高,环境也还行。”说完小赵忧心地观察江泽的表情。
好在江泽只是停顿了几秒,便应了下来:“那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
小赵给找的这个地方在狭窄的巷子里,三楼,步行十来分钟能到夜市,交通也还便利,就是屋子太过陈旧,看上去有些年头不曾住人了。
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住在隔壁那条街,儿女都在国外,只在逢年过节时才回来探望她。她说这间屋子原先是她先生养病的地方,后来先生走了,这屋子便一直空了下来,有人觉得不吉利,就不敢来住,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她说这屋子虽然破了点,但东西还是好的,缴了水电费后都能正常使用。
租金确实便宜,四周也比较安静,江泽很满意。
小赵临走前说:“江哥,你以后有困难尽管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江泽也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便点了点头:“好,谢谢。”
江泽花了一天的时间收拾干净屋子,这屋子确实如那个老太太所说,所有东西都完好,包括屋顶的电灯风扇、卫生间的淋浴和厨房的微波炉、电磁炉和抽油烟机,通上电都能用。
也算是多亏了小赵,自己还不至于流落街头。江泽自嘲地想。
房子虽小但整理完还算温馨,江泽把洗干净的床单、被套和枕头罩拿到楼顶去晾,回来后在床垫上呆坐了一会。
他感觉最近发生的事都好不真实。
先是那个有首无身的怪物,接着是那两个奇怪的客人,后来是悚人的百鬼夜行,最后是那不知来历的嘲风。还有,自家老屋中,那棵古槐上刻的“如风”二字。
这一切的一切,让江泽措手不及。
床头的案桌上放着父亲的遗物,江泽纠结良久,最终将它拿过来。
铁锈将盒子的封口牢牢黏住,江泽用了很大的劲才将它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本页面已经褪色的笔记本,纸张也随之变黄变软,褶皱不堪。
江泽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在陈旧的封皮上看到了“风水学”这三个字,字体飘逸大气,江泽认得出来,是父亲的笔迹。
直到天边开始泛黄,晚霞映于天空,江泽才看完这本笔记的三分之一。笔记中术语极多且内容高深难解,汇聚了父亲大半辈子的心血。
旁人穷其一生都无法参透的风水学江泽仅靠一本笔记自然也只能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不过根据笔记上能看懂的那一小部分,他现在已经大致看破那家餐厅充满煞气的原因。
风水学宜忌篇中特别强调反光为大凶,称之为反光煞。而餐厅前的喷泉水池,以及对面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在白天都将光线尽数折射到餐厅内部,那种强烈的光线极易破坏室内原有的良好气场,那晃动的光影,就行成了反光煞。
再结合餐厅背火向阴,五鬼祸害绝命六煞四凶位所设物与风水中坐凶向吉背道而驰,且餐厅紧挨马路,气息紊乱,极易形成煞气浓郁之地。
江泽知道那家餐厅能招来百鬼肯定不止这些原因,必然还与连用风水学都无法解释的非自然因素息息相关,但他也无心去探寻。
他叹了一口气,合上笔记本,把它放回铁盒中,然后掖在床下的夹板中。
或许那家餐厅关掉了,其实是一件好事吧。
父亲的猝然长逝加上餐厅毫无征兆的关门迫使江泽不得不面对失业的危机。没有工作江泽就没有经济来源,即便他这些年有一些少量的存款,但也撑不过他长期的无业状态。因此,找工作是当务之急。
幸运的是,房东老太太是个难得一遇的善人,她见江泽年纪轻,看上去也老实,听他失业了便提议说,住这里离夜市近,不如就租个摊子卖些吃的,虽挣不了几个钱,但总好过一直干些零工,收入也不稳定,饥一顿饱一顿的。
江泽对这些没有经验,老太太把他介绍给夜市一家卖掉渣烧饼的。她说,他们摊子旁边之前卖凉皮的回家乡了,位置就空了下来。还说一般这种小本经营都找沾亲带故的人来做,比较稳妥,让江泽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江泽用近几年攒的积蓄租了一年的摊位,又买了些必备的用品。他前些天去夜市逛了一下,发现没有卖章鱼小丸子的,就计划着卖这个。
隔壁摊子卖掉渣烧饼的是一对夫妻,他们俩是房东老太的远方亲戚,看上去忠厚老实,在这干了有一二十年,算是这里最早的一批人了。他们卖的掉渣烧饼,也是夜市口碑极佳的经典小吃。
夫妻中莫约四五十岁的男人见江泽还年轻,看上去涉世尚浅,怕他吃亏,便时常教给他一些经验,他说:“这夜市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晚上来的人更多些,所以生意好的时候很累,赚的也不少。”
他继续道:“以前夜市也有卖章鱼小丸子的,但是不好吃,来人吃过一次就不再吃了,所以没开下去。”
江泽点头默默记下。他其实没想那么多,毕竟他只有一个人,干别的根本忙不过来,其次他觉得这小玩意挺好吃而且制作简单,就干脆顺心意做了。
之前餐厅也有章鱼丸子这样小食,那一份丸子由于材料的优质选取以及餐厅的高价定位,一盘六个价格定为38元。餐厅人手短缺时,江泽常被叫到后厨帮忙,他跟着厨子做过一些底料的调制,所以对这类东西有一定的了解。
但是作为街边小吃,它食物材料的选取就不能像餐厅那样,一是那些进口章鱼材料没有货源,二是街边小吃的价格定位不易过高,否则没人愿意买。
江泽花了整整两天去进行食材的选购,选取的食材中等偏上,是大部分卖家不予选择的。
他在家又埋头做了两天才摸出其中的门道,虽然章鱼小丸子的做法十分简单,但要想把它做得好吃且外表美观,确实需要一些技巧。
接下来的那段日子很是安逸,江泽每天早晨随便吃点饭填饱肚子,然后八九点钟才出摊,中午最热的那会生意并不多,他会到附近的小公园里散散步,让林家夫妻顺带看着摊子,晚上九十点再回去,简单收拾一下就上床睡觉了。
江泽对房东老太和林家夫妻的感激之情无法言说,夫妻二人有时生意太好忙不过来时,江泽会暂时放下手上的活帮他们分担一点,闲暇之余也常买一些食物看望房东老太,跟她聊些趣事,老人也欣喜江泽的到访,经常挂心他屋子住不住得惯,总是让江泽从她住的地方拿些能用的东西回去,江泽也都以自己是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理由婉拒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之前发生的一切现如今再回想起来都恍如隔世。江泽感叹自己的生活终于回归到了平静。
亦或者说,表面上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