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三生，我有幸》芥末浓

5、第5章

　　太子不住在皇宫，他布置好了一处偏殿给宋成烨与我。

　　回来的路上，我缩在宋成烨的身前，一直在反省。这感觉就像是我在路边捡了一件宝贝，又没法子将宝贝还给它的主人。然后有人看上了这宝贝，势必要同我开一个好价钱，我不仅没有拒绝，还生出了不该有的念想来。显然有违一个仙家清心寡欲的典范，叫我甚是惭愧。

　　我一路惭愧的进了东宫，入了偏殿的厢房。

　　幸好宋成烨没有和我歇在一处。

　　深更半夜，我们来得悄然，东宫里的动静不大。太子亲自送了宋成烨去他的住处，我扒在厢房里望了望，想趁太子回去时拦下他，却望见有人端了酒菜进去。

　　这父子两人，大半夜的还不消停？

　　不过凡间一世，匆匆数十载，及时行乐也无可厚非。

　　他们行他们的天伦之乐，我依在门上困意渐生。

　　太子出来时，我一个没站稳，额角重重地磕上了门框。我捂住头，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

　　“殿下。”

　　出了偏殿，我才敢喊了太子。

　　太子转过身，意外地瞧住了我。

　　夜幕下，我走上前，闻到些酒气，看清了太子的样貌。他生得并不像宋成烨，十八九岁的少年郎，唇红齿白，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盯着我。

　　我做了一万年的神仙，便是有一万多岁的年纪。这年纪搁在九重天上，几乎不值得一提。可在太子的跟前，我难免将他当做小辈来待，更加亲和柔声地喊了句：“殿下。”

　　太子被我喊得头一低，满面的红光更是明显了。

　　他问：“贵人，为何还没有安歇？”

　　他低着头，我弯了腰：“殿下可还记得我？”

　　不记得的人是我。我一心想着同他打听佛祖大鹏的下落，忘了这太子和那美人在水下就已经对上了眼，彼此牵挂住了对方。只听太子一声幽幽的呢喃：“我怎能忘记？”

　　我弯下的腰，折了折。

　　太子伸手来扶，我赶紧躲了过去，干笑地站直了身子，连退三步。

　　他的手僵在半空，一双眼无奈苦涩地望了我。

　　我干笑道：“记得就好，记得就好。”

　　他抿唇：“你……”

　　我头一次拿出了皇帝妃子的气势：“臣妾，有些事想问问殿下。”

　　我将“臣妾”二字吐得重了些。

　　还没等我问，太子抢先问道：“是父皇对不对？”

　　我一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想要的东西，没有人能抗拒。”太子幽怨地垂下手，“即使我是太子，我也不能。”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还在琢磨太子的话，他又哀切而希冀地将我望着：“但如果你也有心，元贞不做这个太子也罢！”

　　刚刚撞到的额头还在隐隐作痛，我只好揉了一揉。

　　他的意思，我懂了。

　　我忍了头痛道：“殿下怕是醉了，臣妾要问的不是这个。”

　　这下，太子愣了。

　　我冷眼打量起这位太子殿下，他与美人之间未必不是真情。可这份真情和我原先想的不大一样，原先我想的是皇帝仗势欺人，拆散了别人的美满情缘。如今我留在了宋成烨的身边，见他并不是巧取豪夺之人，合着是美人自愿从了他。这样的真情，那就是另一种说法了。

　　太子问：“你也怕了？”

　　我扯了嘴角一笑，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是做人的原则。

　　我坚决地表示：“殿下错爱，臣妾不配。”

　　太子年少，正是情窦初开，又喝了些酒，酒劲上头方有勇气说出先前的一番话。他见我态度决然，顿时酒意颓唐，人也像是清醒了不少，尴尬地立在原地。

　　我言归正传：“漱玉川上，殿下救了臣妾，臣妾谢过殿下的救命之恩。”

　　我同他郑重地拜了一拜：“多谢殿下！”

　　太子挠了挠他的头发，窘然道：“不必了，是元贞唐突了贵人。”

　　我问他：“不知殿下记得那日飞过的大鹏鸟吗？”

　　他说：“记得。”

　　我迫不及待地又问：“殿下可曾再见过它？”

　　太子点头：“它就在东宫。”

　　我暗自一爽，按捺不住激动：“大鹏鸟在这里，它果真在这里么？”

　　太子又点了点头，却支吾地道：“可它已经没了先前的模样，只变做麻雀的大小。元贞还特地请了高人来瞧它，恐它是只妖物，怕放出去会祸害了百姓。可惜高人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元贞只有偷偷将它养在府中了。”

　　我很欣赏地望了太子，由此可见他本心仁厚，怪不得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多情人。

　　我赞了他道：“殿下考虑周全，但那只大鹏鸟并非什么妖物。”

　　太子插了嘴问：“那它是什么？”

　　我一本正经地道：“它是臣妾自幼养在身边的宠物。”

　　太子狐疑地望住我。

　　“殿下既然养了它，是否留意到它的脚上有对铃铛？”我故作高深地解释，“奇的不是大鹏鸟，而是那铃铛。”

　　太子听着我继续往下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臣妾最初养它时，并没想到它长成之后竟比别的鹏鸟要大上许多，偏偏它与臣妾亲近惯了，臣妾不舍得再将它遗弃。那铃铛是臣妾高价从一位游方道人手里求得，说是能锁住这世间一切的珍奇异兽，因此才留住了鹏鸟。”

　　我私下掐了一把大腿：“臣妾没有亲人，只有它一直陪伴臣妾。”

　　拿捏住了太子的仁厚，我演得惟妙惟肖。

　　太子跟着问道：“莫非今夜父皇陪贵人出宫就是来寻它的？”

　　我应了他：“是的。”

　　他默了片刻，似放下了一颗心：“父皇待你真好。”

　　看的出，太子实则有些怕宋成烨。他是在道观养大，又养在生母跟前，难免会有几分的懦弱。这般的性子，我真的不大相信他敢去夺他爹的新宠，合着又是美人自愿的？我也不是很懂，这美人到底有什么好的，竟值得他们父子皆牵肠挂肚！

　　我索性彻底断了他的念想：“陛下，他待我很好。”

　　果然，见我底气十足，太子欣慰一笑：“那就好。”

　　我讨了他道：“殿下可否将大鹏鸟还与臣妾？”

　　太子不疑有他：“当然。”

　　再将佛祖的大鹏鸟捧在手里，我与它贴了又贴，如此亲密的举动吓得它直发抖。这鸟虽有灵性，落魄过一回，许是对凡人生了戒心。当着太子的面，我不好宽慰它，于是捧着它去了一处无人之地。

　　我捧着它道：“大鹏啊大鹏，你好好地看一看，我是少司命。”

　　“就是司命府上的那个少司命，就是带你来凡间的那个少司命啊。”我生怕大鹏鸟认不得我的模样，不敢冒然解了锁仙铃，“我眼下变成了别人的样子，可也是你扑了太子，我才会扑上那美人的。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救救我？”

　　大鹏鸟这才呜咽一声，撑起了脖子往我的脸上蹭了过来。

　　它认下了我。

　　我哄了它道：“好大鹏，你去九重天上找司命，让他来接我回去，好不好？”

　　大鹏鸟扑腾起翅膀，一副早已被锁得不耐烦的样子。

　　我望了一圈四周，将大鹏鸟放在地上，用诀窍解了锁仙铃。现了原身的大鹏鸟，比半蹲下的我还要高出一截，它作势便要仰天长啸，我赶紧搂了它比了比：“嘘！”

　　大鹏鸟委屈地望了我。

　　我把锁仙铃递过去，让它叼在嘴里：“去吧。”

　　搞定了大鹏，我连蹦带跳地回了偏殿。

　　厢房的门没有关，我一拍脑袋，先前只顾去追太子了。哎呦，不巧拍的正是头上的伤处。不过人逢喜事精神爽，我也就不觉得痛了，反倒是笑了起来。

　　进了门，我的笑僵在了脸上。

　　宋成烨坐在房中，望着我。

　　我捂着额头，又退了出去。我确认了一下，这是我住的那间厢房。

　　又进了门，宋成烨还坐在那里。

　　他说：“过来。”

　　我不想过去。

　　宋成烨站起了身：“你过来。”

　　他的面上无甚表情，我却被他望的头皮发麻，屈服地听了他的话。

　　我刚走过去，就被他拉到身前。

　　我双手抱住头，差点以为他要动手：“嗯？！”

　　“嗯什么嗯？”他只是拨开了我的手问，“你这头上是怎么了？”

　　“撞，撞门上了。”

　　宋成烨抬了我的脸一边瞧，一边又问：“你去哪里了？”

　　我实话实说：“去见太子了。”

　　他查看得仔细，我也想朝自己的头顶上望一望。

　　宋成烨按住我越抬越高的脑袋：“见过了太子，你就这般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