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风将起（二） ...
-
刚刚走出电梯的江野和蒋晏看着两人深情相拥，内心同时“卧槽”了一声。
蒋晏一言难尽地撇开脸：没眼看。
某一瞬间他觉得，沈霖在自己心中的高大形象崩塌了。
江野直接蹲地上了。他认为自己应该好好重建一下在这个晚上彻底报废的该死的三观。
蒋晏眼睛乱转了一圈，咳嗽了一声，左手往下一捞——捞到了江野的胳膊，赶忙把江野给拉起来，默念：我是空气，我是空气……把江野扯走了。
他还不想照亮世界！
沈霖有点儿尴尬，轻轻扯了下于初的风衣衣角：“走了吧？”
于初放开他，从衣袋里摸出一副手套：“走吧，去现场。”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十日晚八点十分左右，S市新安区洛金酒店发生一起强/奸杀人案。被害人沈絮，女，三十八岁，帝都人。死因为机械性窒息，被害人脖子上系有一根皮带，该皮带为凶器。沈絮死前受到强/奸，处/女/膜陈旧性破裂，凶手使用了避/孕/套，死者阴/道内未提取到精斑。奇异的是，死者右手手指被匕首类道具砍下，现场未发现该手指和匕首。
沈絮的尸体被凶手放置在了床上。她穿着白裙子，双手搭在小腹上，如果不是脖子间明晃晃一根皮带，看起来就跟睡着了一样。
但这是凶杀案现场，这看起来美好的睡美人景象，看起来就分外诡异了。
法医正在勘检尸体。于初小声问旁边的沈霖：“你今天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是穿着这身衣服吗？”
沈霖没出声。
于初转过头来——沈霖面色发白，眼神飘忽整个人就跟僵立在那儿似的。
敢情学术权威沈教授常年研究理论，现场出的少——何况死的还是他姐姐。
“沈霖，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于初不太放心他的状态，问道。
沈霖的眼神终于有了聚焦：“没事，我自己缓一下就好。”他大概是觉得自己在于初跟前丢脸了，微微把头撇了过去。
“那行，有什么事情直接找我。”于初拍了拍他的肩，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是江野的电话。
“喂，于队我刚刚看了遍监控，沈絮的那个房间除了她和她的护理以外，没有人出入过。”
于初突然吗有种不好的预感：“那她护理呢？”
“她护理七点半的时候下去买东西，还没回来。”
“立刻给我找！找到了就传讯！”
于初挂了电话，问沈霖：“你姐姐为什么要请个护理？”
沈霖挤出一个苦笑：“她精神有点问题。四年前的事儿了。”
于初皱眉：“那这个护理……”
沈霖打断他：“不可能是她。是我七点半的时候喊她下去替我买东西，刚好碰上暴雨，躲雨去了一直没回来。”
于初看向沈絮的尸体，心中的迷雾越来越重。
沈霖突然开口补充道:“我离开时，她穿的不是这条裙子。”
监控室内。
“六点零八分的时候沈絮和她的护理进入该房间，七点二十三分的时候，护理出去了，然后这个房间就一直没有人进出。”江野指着电脑上的录像，跟于初解释道。
于初点燃一根烟：“那她们俩之前呢？”
“她们俩之前……”江野把录像飞快地往前调：“今天之内的话，只有下午一点钟的时候有客房服务员进去清扫了房间。”
于初凝视着监控画面——房间外的走廊空荡荡的，好像是静止的一样。他吐出一口烟：“这样，你待会找到护理之后，把这个保洁员和护理一起带到局里头去，待会儿就审。”
江野：“是。”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蒋晏打电话来：“头儿，现场我看过了，窗户全部向内锁死，没有破坏痕迹——洛金因为快要入冬了，在十月末的时候就已经把所有窗户向内锁死了。还有，现场没有提取到任何痕迹，没有精斑，没有指纹，很干净。”
“行，我知道了。”
于初看向沈霖：“你姐姐招惹的，怕不是一般的弱智杀人犯。”
两人再次回到房间内。
应于初的要求，沈絮还没有被搬走，现场已经被标记好，看起来空荡又诡异。
于初在沈絮旁蹲下来，抬头打量了下这个不大的房间——干净、整洁，一点儿血迹都没有。
女人安安静静地躺在没有褶皱的洁白床单上，神情安详，像极了童话中的睡美人。
她右手的食指却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个可怖的血洞。沈絮的肤质很好，这么一对比，就有些……
“如果我是那个杀人犯，”沈霖突然开口，“我就不会剁下她的手指。”
于初挑眉，示意他解释。
“如果护理和服务员没有问题，那这个现场……太完美了，太精致了，凶手一定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一个完美主义者，怎么会允许——”沈霖指了指沈絮的右手，“这样丑陋的瑕疵出现在自己的作品上？”
是的，现场太干净和完美了。这样一个突兀的缺失，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而且，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你姐姐跟谁结过仇没有？”于初问。
沈霖摇摇头：“不大可能。她没疯之前性子就很温和，没谈过恋爱，也没听说过和谁结仇的。我大一的时候她就疯了，然后一直被人看着，没出过什么事。”
于初：“那你姐姐怎么疯的？”
沈霖：“那事儿很奇怪。我有一次和我同学在家里头玩——现在叫飞花令来着吧，当时是我同学选的字，他选的‘风’，我和我同学写了几乎一整张A4纸，然后就就没管了。我姐姐进来收拾东西，看到了那张纸——然后就开始尖叫，把那张纸撕了个粉碎，精神就开始不大正常了。”
于初皱起眉：“风？”
沈霖点头。
于初突然发难：“对了沈霖，你不是说你和沈絮关系一般吗，怎么她还替你收拾房间？”
沈霖耸耸肩：“我妈在啊。她在我妈跟前就显得特别懂事，经常包揽家务活。”
于初没说话。
“那你呢？你和谁结过仇没有？嗯……”于初不大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比如说什么爱恨情仇之类？”
沈霖淡淡地道：“那我貌似只和你结过仇啊，于队。”
于初叹了口气。
他知道沈霖是什么脾气。大概和他姐姐是一样的，很少计较什么东西，永远一副温温润润的样子。他的另一面隐藏的很好——失控的、暴虐的、易怒的。像他这样有强大自制力的人，基本上是不愿与人结仇的。
就算他说他和自己有仇，也只是因为四年前这小屁孩子把自己给甩了，然后就一声不吭地跑了。但是，于初扪心自问，他从来没恨过他——他甚至依然惦念着他。
“那你的父母呢？”
“如果是我父母的仇家，不应该找到姐姐头上去。姐姐是我爸妈领养的，我才是亲生的，没理由。”
于初突然就不说话了。
他和沈霖在一起一年，对他的家庭知之甚少，他不问，沈霖也不会提起。唯独听他说过的，还是有一次他问起沈霖为什么要学犯罪心理，当时沈霖回答说：“因为我师父也是学这个的。”
“那你师父是谁啊？”
沈霖却无论如何不愿意再说下去了。只提过一句，他的师父在他十岁那年就去世了。
沈霖这个人，看不透。
于初突然站起身，拍了拍手：“你累不累？”
“……有点。”
于初从口袋里掏出钥匙串，甩了一甩：“那跟我走吧，上我家睡去。”
沈霖茫然：“啊？不要去做笔录吗？”
于初甩了甩手：“诶，你都累了还做什么笔录？明天再去，我带你去，行吧？你放心，我保证老老实实，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沈霖：“要不我还是睡酒店吧，麻烦你多不好。”
于初指了指沈絮的尸体：“你确定？”
沈霖沉默了一会儿：“……确定。”
于初翻了个白眼：“那行吧，不过我家最近装了个家庭影院，顶级配置，你确定？”
沈霖沉默了。
幸好啊幸好，沈教授没啥爱好，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就是看电影。
这家庭影院的诱惑，不是沈霖能够抗拒的。
当年沈霖和于初还在一起的时候，沈霖就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庭影院——当时连音响都看好了，合计差不多接近九十万。那个时候两个人连房子都没有，穷得一批。这事儿就一直搁浅，直到后来分手，都没有重新提上日程。
傻小孩。于初想。
已经十一点了。没有人性的于初老混蛋给蒋晏打了个电话，表达了自己今晚并不想工作还顺手把沈教授给拐走了的意愿，不等蒋晏抗议，先把电话给挂了。
和来时的疯疯癫癫相比，于初这会儿开车简直是蜗牛爬，稳稳当当慢慢悠悠——连沈霖都察觉到了他是故意想延长时间。
“你不是在帝都大学吗？这次来S市有什么事？”
沈霖：“工作有调动，你们易局要把我收归旗下，这次来谈调动事宜的。”
于初差点没一个手滑把车给开花坛里去：“你要来S市？易局？那你以后岂不就是我同事？”
沈霖抱着手：“怎么，不欢迎？”
于初嘀咕：“卧槽易寒这个老混蛋居然不跟我吱一声。”
沈霖失笑：“大概下个月我就会正式来上班了，于队，多多关照？”
于初忙不迭点头：“那一定。不过你来这边住哪儿？”
沈霖不自觉地跳进坑：“随便租个地方吧，我都还适应。”
于初苦口婆心状：“那不行啊沈霖，这S市可是我的地盘，这委屈了你那可不就是打我的脸？”
沈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啊？”
于初：“如果你姐姐没出事儿呢，我当然很愿意给你们找房子。但是吧现在只有你一个人要住，S市地皮这么贵，多不划算？你看我那儿四室两厅两卫，我一个人住着还空荡荡的，不如——沈教授跟我一起凑合下？”
沈霖深思了一下。不得不说，于初这个条件很有诱惑力。
S市是全国的经济中心，房价和帝都的是一个档次。怎么说呢——一个普通白领工作半辈子都不一定能在市中心买的到一个厕所。沈霖家境优渥，但是父母基本上不管他，当初就跟他说好了只负责送他上完大学。沈霖在帝都都是住的宿舍。
他要是想租房子也可以，但是……不方便。而且如果想要理市局近一点儿，这个负担有点重。
更何况，他也不想拒绝于初。
这些年于初一直惦念着他，他又何尝不是呢？
车内陷入沉默，气氛有点尴尬。
于初心里估摸着沈霖八成是不乐意，也不好强求，打圆场道：“要是你嫌弃我就算了——房子我去替你找，这点儿人脉还是有的。”
沈霖轻轻说道：“没事，不嫌弃。”
这是于初今天第二次愣住了。
这么好说话？看来我当年的魅力犹在啊。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回头替你安排，直接拿行李过来就行。你明天得早点儿起去市局，不然易局得对咱俩有意见。”
“好。”
于初家里有钱。怎么个有钱法呢，于初他爷爷有钱，后来他爷爷死了，钱就留给了他爸，他爸在于初小时候也去世了，所以这笔钱就归了于初。
所以于初在市局旁边才买得起150平米的房子。
大概沈霖是真的比较累，在于初把房间收拾好后，一声不吭地去睡觉了。
十二点半，熄灯。
沈霖半躺在床上，月光洒进来，在沈霖的身上形成了模糊的光影。
沈霖借着这点微光，打开了一张被叠的整整齐齐的纸条。纸上有暗金色的纹路，经月光折射，看起来熠熠生辉。
上面用风骨卓然的瘦金体写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沈霖静静地凝视着纸条，然后把它塞进了床垫底下。
你们，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大风将起（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