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元通鉴》齐天大盛

6、第 6 章

　　丙戍年岁末，祁连天山迸发地火，浓烟遮天蔽地经日不散，地之热浆肆虐横流，所到之处万物皆成焦炭。民间传言曰：乞里厄尔族过慧以致遭天谴族灭。

　　----（仓元记事）

　　六年前。

　　“大巫，大巫”，乾坤殿内十一岁的乞颜跪在大巫面前，一手扶着大巫，一手慌乱的去抹大巫嘴角不断流出的血。
　　身着黑色罩袍的白须老者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抚着乞颜的脸，“别哭，这是乞里厄尔族的命运，我穷尽毕生之力，也只能隐藏你身上部分的气息，虽能帮你逃过天谴，却无法使你寿过双十，且在你二十岁之前，每逢阴月阴日月圆，必咯血，直至将心头血咯尽而亡”，喘息了一下，大巫继续说道：“乞里厄尔族生而智慧，通晓天文地理，自然法则，可与飞禽走兽为友，可制作机巧器械，也正是这超出凡间世人的智慧，使乞里厄尔族为天道所不容，明日酉时地火迸发之前，你需赶下山去，从此要一个人照顾好自己”，大巫说完后气绝倒地。乞颜伏在大巫身上痛哭，良久，抹了把眼泪，依照大巫的吩咐，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在乞颜十一岁之前，过的是无忧无虑潇洒恣意的生活，每日嬉戏在山间池畔，与虫鸟为伍，以天地为家，时不时跟大巫学习些天地间万物的法则奥秘，乞颜从小便不知父母是谁，是大巫把她养大的，大巫既是她的师父又是她的父母。大巫为保下乞颜，强行逆改天意，遭天道反噬而亡，乞颜知道，自己必须好好活着方能不辜负大巫。

　　寒北都郡，血统高贵的大王子嵬名扈三王子嵬名阙七王子嵬名昉从父王那里领了大批的牛羊奴隶，刚出宫门，碰见了同样前来领赐的二王子嵬名律，大王子与三王子对视一眼，出言嘲讽道：“琅玛尔的崽子也来了，不知父王这次会赏他什么呢？又是一些花草吗？哈哈哈哈”，二王子嵬名律垂目肃手，向大王子躬身道：“见过兄长”。
　　“谁是你兄长？”，大王子跋扈嚷道：“吃草的驴子也能跟吃肉的狼做兄弟吗？三弟，七弟，你们说，可能吗？”。
　　三王子与七王子根本不屑与他们这个二哥打招呼，连看都懒得看嵬名律一眼，径直对大王子说道：“兄长，不要在这与无用之人耽误时间，我们走吧”。
　　待三人走后，嵬名律缓步向王宫内走去，入了大殿后，老寒北王已然出去了，只剩了两名低等卫奴在等候嵬名律。
　　“二王子”，卫奴向嵬名律行礼，“这是大王吩咐留给您的赏赐”，说罢双手呈上一份书简。
　　嵬名律打开书简，见上边潦草简单的写了几行字，“谷物百斛，牛羊百只，蓝布百匹”。嵬名律神色不动，合上书简，淡淡回复道：“知道了，下去吧”。
　　两卫奴恭敬的倒退了出去，行至不见人的拐廊处，却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神色完全不复刚才的恭敬，一卫奴捂嘴笑道：“这二王子就是个笑话，大王连见都不愿见他，给他的赏赐还不如昨日刚封的一个五品小城守多，看看大王子三王子七王子领的是什么赏赐，那书简上密密麻麻，一折都写不下，二王子呢，只有三行字”，另一卫奴接口道：“二王子能跟大王子他们比吗？大王子三王子七王子的母族是寒北最大氏族沥沥钦，大王一共七个儿子，四王子五王子六王子战死，二王子是个胆小怯懦的，母族又是那早已灭族的琅玛尔族，这七个儿子中，大王最不喜的就是二王子了，早些年那四五六王子还在时，二王子连这些赏赐也没有呢”。

　　嵬名律领了赏赐后，回到府中，甲乙丙丁辕四人面上神色都极其愤愤不平，“寒北老狗”，甲辕忍不住出声骂道：“当年我琅玛尔族独居草原一隅，每日与奇花异草为伴，是何等快活，偏那老狗甜言蜜语将我族最美的靖烨公主哄骗的爱上了他，随他入了寒北的王宫，栾延山一战，我王为救靖烨公主至全族覆灭，那寒北老狗见公主失去母族支持，便又去沥沥钦氏族献媚，连娶沥沥钦族三名贵女，这三人入宫后依仗母族强盛，嫉妒靖烨公主美貌，连连下手迫害公主，直至二王子三岁时，靖烨公主终于熬不住跳了湖，这三人此后越发肆无忌惮，盘踞后宫，若不是她们捣鬼，敬格尔族大妃的四王子五王子，鲁齐鲁族大妃的六王子怎会战死沙场，可怜那敬格尔族大妃，一下失去了两个孩子，现在已是半疯了”。
　　丙辕接话道：“若不是二王子从小便假装胆小怯懦，一副不成器的样子，恐怕后宫那三位也容不得二王子活到现在吧”。
　　甲乙丙丁辕四兄弟是靖烨公主留给嵬名律的守护者，兄弟四人中甲辕和丙辕性子要热络一些，乙辕见谁都是一副冰冷的表情，丁辕除了必要的表达外，几乎不说话，每日只摆弄他的那些花草。
　　“四日后父王会去巡仙灵二十四郡，那边准备好了么？”嵬名律情绪丝毫不见波澜，淡淡问道。
　　“都准备好了”，甲辕应道。
　　“好，把这个想办法送到鲁齐鲁大妃手中去”，嵬名从怀中掏出一块儿玉印递给甲辕。
　　“是”，甲辕接过玉印后转身出了屋。
　　乙丙丁三人瞬间也各自没了踪影，屋子里只剩下嵬名律一人，寂静的仿佛从始至终只有嵬名律一人。

　　嵬名律对母妃并没有什么印象，从他记事起，在他身边的就是这甲乙丙丁四兄弟。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这四兄弟每□□他刻苦练功，读书，还有就是大王子领着两个弟弟每日对他的欺凌。从儿童到少年的那段日子，大王子与三王子七王子每日乐此不疲的事情，好像就是欺负自己。
　　但凡是自己对何物表露出喜爱之情，这件东西就一定会被抢走，若是活物，第二天摆在自己窗前的一定是尸体。起初自己还会跟大王子打架，但每次都被三人揍的鼻青脸肿，告到父王那里不但得不到怜惜，反而只会招来更多的苦头吃。渐渐的，嵬名律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喜好，即便心里对什么事物深深喜爱，也不会表露出来。并且学会了以胆小懦弱的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大芒山一战，原本也是点了嵬名律前往的，嵬名律让府中人传出话去，说二王子听到要上战场，吓得卧床不起，发着高烧满嘴胡话。二王子因此成了寒北的笑话，令天下人耻笑，但却保住了性命，而前往征战的四王子五王子六王子却再也没回来。

　　“大妃，有人送来一件东西，说是让大妃亲自查看”，奴婢跪在地上呈给鲁齐鲁大妃一件东西。
　　鲁齐鲁大妃自从失了儿子，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冷冷的看了一眼奴婢呈上的布包后，缓缓的打开，但当鲁齐鲁大妃看清布包中的物件儿后，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鲁齐鲁大妃颤抖着双手，努力控制着气息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无异样道：“谁人送来的？”。
　　“是个面生的奴婢，匆匆塞给小婢这东西就走了”，奴婢答道。
　　“以后不要乱收这些破烂东西，没甚用处”，鲁齐鲁大妃冷声吩咐道，“下去吧”。
　　“是”，奴婢躬身退下。
　　待奴婢退出房间后，鲁齐鲁大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自脸颊上滚滚而下，“胤儿，你是不是还活着，这是你出征前，母妃亲自为你系上的平安玉印啊”。
　　“母妃，你怎么了？”，十四岁的拉齐格郡主倚在门边看向自己的母妃，“母妃，别伤心了，自哥哥出事后，您每日垂泪，眼睛都要哭坏了”，拉齐格懂事的走到母妃身边，拿出丝帕为母亲擦泪。
　　鲁齐鲁大妃搂住拉齐格，失声痛哭，若不是还有拉齐格在，自己真的要随胤儿去了，胤儿从小便很懂事，维护着母妃和妹妹，鲁齐鲁部族并不大，鲁齐鲁大妃从未想跟其他大妃争过什么，平日里素来忍让，只求自己的一双儿女平安成长，至胤儿二十五岁正式娶大妃后便可领了封地独立出去，届时自己也可跟着去享受真正的幸福生活。哪曾想在胤儿二十三岁这年，大芒山部族叛乱，大王子挂帅出征，胤儿也随着去了，却是再没有回来，敬格尔族大妃更是两个儿子都折在了里边。
　　“母妃，母妃”，拉齐格的眼泪也下来了，她想哥哥，以前总是有哥哥护着她不受欺负，哥哥还会带她去骑马射箭，每次从外边回来时也会给她带各种好吃的零食。
　　鲁齐鲁大妃止住眼泪，将捏在手心里随玉印一起呈上的纸条又看了一遍，上边写着“边郊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