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可贴》林泉音

11、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接下来的两三个星期，夏宛没有跟萧然说过一句话。不管萧然在门口如何向她道歉也好，邀约也罢，她一概不理，大门紧闭。她生气他和丁敏联合起来这样耍她，把她当个傻子戏弄。她甚至希望他夜不归宿，无声消失，总之别出现在她面前，好让她眼不见心不烦。
　　萧然见她没有消气的意思，倒真的就像消失了一样，整日早出晚归，尽量给夏宛留出时间，好让她别老是闷在房间里躲着他。于是“合租”这件事对于夏宛来说，可能只是有早饭没有早饭的区别。
　　夏宛的早饭，不是萧然给带的，就是萧然给做的。有时候是外面买的豆浆油条，有时候是他自己做的煎蛋三明治，有时候是晚上熬好的小米粥就街上买来的肉包或者小馒头……
　　夏宛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多时间，可以在早餐上折腾出这么多花样。开始的时候她还很有骨气，就算是刚买来的热腾腾的包子，她也有决心绝不动一根筷子，以表明自己绝没有和好的意思。但渐渐地，在“浪费可耻，节约光荣”的指导思想下，夏宛开始理所当然地吃起萧然给她留下的早饭，并且逐渐发展到了以早饭为起床动力的地步。但这期间，夏宛也依旧没有对萧然说过一句话，哪怕是一声“谢谢”也没有。萧然似乎并不介意，仍然每天费尽心思地在早餐上大做文章。
　　某天早晨，夏宛刚吞下嘴里的肉包，忽然起了玩心，找来一张便利贴，写下一句“包子太腻，油条太油，白粥太稠，望有改进。”她本是一时兴起贴在了餐桌上，结果出门拿了个快递就完全忘了这回事。第二天早饭变成了荞麦糕、鸡蛋和豆浆，昨天的便利贴依然贴在原来的地方，只是下面续写了两行字，“听取意见，接受批评。”
　　夏宛一下子羞红了脸，拿那张纸条不知怎么办才好。她本是自娱自乐，现在让萧然看见了，还不是向他示好的意思吗？思索来思索去，索性还是将纸条扔掉了事，让大家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将纸条揉成一团扔进楼道里的垃圾桶之后，夏宛就千盼万盼萧然别再提起这件事。
　　萧然就好像能洞察她心理似的，真的也没有再贴过什么纸条让她难堪。
　　就这样“无声”地合住了几个星期，夏宛逐渐熟悉了他的作息。他们两就像猫捉老鼠似的，一个回来另一个就躲，总之二人不打照面。但过了两三个星期了，夏宛也想出去透透气，毕竟这也是夏宛的家呀！凭什么萧然可以霸占家里的沙发而自己却要被困在卧室？一想到这么理直气壮的理由，夏宛就坚定了不再对萧然躲躲藏藏的决心。但是夏宛刚一下定决心就有些后悔，因为第二天萧然轮休，会整天待在家里。
　　夏宛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所以她一大早就醒了，踌躇在门边，却不敢开门出去。万一，遇到裸着上半身的萧然呢？万一，遇到上厕所忘了关门的萧然呢？万一，遇到正在洗澡的萧然呢？……夏宛咽了咽口水，把手搭在门把上，被脑子里轮番上演的各种尴尬场面弄得心烦意乱，硬是僵在那里好几分钟。
　　不止是萧然的问题，自己的穿衣着装也成了大问题。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倒还好，偏偏是高中的班长，怎么也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幅邋遢样吧。思前想后，夏宛还是打开了衣柜，脱下了宽大的起居服，换上了出门的裙子。她甚至还久违地画了画眉，擦了一小点口红，希望自己能看上去精神一点儿。有“其他人”在家，还是别太放肆了。
　　好不容易等夏宛收拾完毕，推门一看，屋子里哪还有人呀？
　　“萧然？萧然？”听到没人应答，夏宛松了一口气，从门里闪出来，气恼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啊，昨天听到他打电话说今天要去赵老师家的，真是白忙活了一早上……
　　没想到萧然这一天都没有露面，反倒害得夏宛吃了两顿战战兢兢的饭。她其实并没有想好用怎么样的态度面对萧然，是冷脸相对？笑脸相迎？不卑不亢？感觉都不太对……楼道里忽然响起的脚步声和开门声能把夏宛吓一大跳。确定不是萧然之后，夏宛才敢从卧室里溜出来，抚着起伏的胸口为自己“壮胆”，“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躲！”
　　十一点左右，夏宛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看书。她其实已经困得不行，但一躺下又不知为何无法入眠，只好强打着精神看书，其实书上的内容说些什么已经全然看不清楚，上下眼皮仿佛受到强烈的磁力吸引，紧紧地黏在一起，想睁也睁不开。
　　但也许是因为萧然还没回来，家里空落落的，让夏宛总觉得不安心，于是她一直没有关灯。亮着灯的时候睡觉，大脑也不会同意。就算睡着了也是断断续续，极浅，有丁点儿响动就会醒来的。而半夜醒来要独自面对的巨大空虚，正是夏宛最害怕的事情。因此，她仍旧保留了一丝清醒。
　　她在朦胧的睡意中继续等待。这时候她却又希望他能早点回来了。
　　时间捱到十一点半，终于听到开门的声音，还有穿拖鞋的声音，洗澡的声音。深夜的寂静放大了萧然的每一个动作，让夏宛清楚地知道他在做什么。有个可靠的大活人在家里，夏宛紧绷着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趁着萧然洗澡的工夫，她偷偷地掀了被子，蹑手蹑脚地从卧室溜到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萧然刚从浴室里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听见敲门声。他正奇怪，夏宛这么晚还不睡觉？走过去打开门一看，地上赫然立着一杯牛奶，还冒着热气。下面压了一张纸：“谢谢你的早餐，牛奶助眠，晚安。”好久没有看到夏宛的笔迹，萧然竟有些发愣。
　　她终于……回应了。
　　想过去道谢，但看她往门上挂了“使用中”的牌子，也就罢了。家里只有这么一块牌子，浴室的门是坏的，不能正常上锁，为了避免尴尬，萧然便跟夏宛提前约好，谁使用浴室之前，一定要在浴室的门上挂好牌子。那时候萧然只是对着夏宛紧闭的房门这么说了，她也没有回应，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现在看来她不仅知道，还用得挺顺手的嘛。她肯定是趁自己还在洗澡的时候，就把牌子拿走了。
　　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吗？
　　萧然颇有些失落，举起了敲门的手又放下了。
　　她一定还没睡。房间里的光刚好从门缝中透出来。
　　萧然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今天夏宛能送自己一杯温牛奶，明天指不定能送什么呢。事情尚有转机。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夏宛逐渐也开始走出房门，不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卧室里了，虽然两个人仍旧难得碰面。偶尔碰到了，也不过是一个坐了沙发另一个便去书房，连同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都是不可想象的画面。
　　这天晚上，夏宛刚要睡下，忽然听到敲门。她立刻坐起身来，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开门。
　　“我放了东西在你门口，你明早再起来看吧。”是萧然的声音。
　　虽然他这么说了，好奇心可不允许夏宛这么做。
　　悄悄把房门推开一丝缝，探出头去，果然萧然已经回到将自己的房间了。客厅空无一人，且漆黑一片。夏宛门口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盒子，上面贴了一张便利贴，写着：“开着灯睡不好，试试这个吧。作为牛奶的回礼。”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话了。
　　夏宛一时有点好奇，他怎么知道我是开着灯睡的呀……但转念一想，门缝透出来的光，萧然一定是看见了，毕竟他睡得比较晚。
　　轻轻关了门，迫不及待把盒子拆开一看，原来是一盏小夜灯。做成了地鼠的样子，憨态可掬。夏宛忍不住拿到床头研究起来。就使用来说，是最简单的那一种，按一下就开，不用的时候可以充电。小夜灯亮度不强，但是足以给夏宛带来安全感。夏宛很想笑，但大晚上的又不想笑出声吵着萧然，只好用被单蒙着脑袋偷偷地笑。
　　这个萧然，以为她还是三岁小孩吗？
　　话虽如此，小夜灯用着倒是很顺手。连续好几天，萧然都没看到她的门缝里透出什么光线来，要透出光来也是极其纤弱的，毕竟夜灯的亮度是给她挑的最弱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