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可贴》林泉音

12、转机

　　从那天开始，夏宛发现自己慢慢在改变。首先是身体的变化，原先那种天然的“熊猫眼”再也看不见了，肤色也变得红润了起来，这大概得归功于萧然来了之后稍微变得规律的作息。虽然他不像丁敏那样时时刻刻管着自己，但是用早饭诱她起来，用夜灯助她安睡，隔三差五往家里的阳台上摆些新鲜花草……诸如此类的小事却如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了。
　　心理方面的变化夏宛更加清楚地感受得到。说也奇怪，前段时间几乎天天能看见的程皓竟然渐渐消失在夏宛的生活里了。只是偶尔做梦能看到他，但出现在现实生活中的那个幻影，却几乎见不着了。可能是注意力被转移了吧，夏宛猜想。
　　夏宛那时候并没有察觉，自己失眠时脑子里不断浮现的与程皓的旧事，早已经慢慢地被对萧然回家的期盼给取代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出一种期待，期待听到他的脚步声，期待有一个人在家里，就算不跟他说一句话。仿佛惟有如此，她才能真正安心睡去。
　　于是夏宛的生活就这样变得简单起来。清晨在早餐的诱惑下起床，休息一会儿，洗头洗澡，换好衣服出门正赶上吃中午饭。下午的时间更好消磨。如果有工作就出门，没有工作时要么待在家里，要么就去茶馆转一转。出乎萧然意料的是，夏宛在茶馆的生意只是一方面，她还是个吉他老师，在琴行上课。但是在萧然的回忆里，她在高中的时候并没有这项才艺。
　　哦，对了，萧然知道夏宛还有一处消遣，就是去茶道培训班听课，或者呆在家里研究好吃的茶点。当然10件作品里9件失败。成功的那一件会摆上茶馆的餐桌，作为当月的限量特供。这自然是丁敏的主意，有免费的劳动力岂有不剥削之理？更何况夏宛本来就是茶馆半个老板，总得为小店尽点绵薄之力。
　　最近夏宛出来活动的次数多了，虽然依旧不和萧然说话，尽量离得远远的。
　　用一个词来形容可能比较贴切，就是“旁观”。
　　夏宛觉得萧然就像一只猫，你知道它在家里，但它从不主动找你。有时候你甚至会忘记屋子里还有这样一个家伙。换句话说，萧然并没有对她表现得太热情。但是他嘴角永远带着温和的微笑，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丝毫的敌意和冷漠。不知是他工作太忙还是其他原因，工作日几乎见不着他，周末休息的时候他也只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看书，专业类的。夏宛不会去打扰。
　　房间里虽然依旧沉寂，但氛围却没原来那么剑拔弩张了。
　　夏宛一天天地心软下来，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对萧然说，“我不生气了。”这场面她想想就要脸红。如果真的向他低头服软，他会不会得寸进尺？会不会之前的待遇都不再有？更重要的是，之前自己的坚持和冷战都显得那么的……那么的任性和幼稚。
　　要说萧然没有察觉到夏宛的这些变化肯定是骗人的。有什么能逃过这个心理医生的眼睛呢？
　　他一直按兵不动，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这个时机终于在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周到来。
　　星期六的早晨，一大早夏宛就开始在厨房里“叮叮咚咚”起来，让在书房里写报告的萧然再也安不下心工作，忍不住出门来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原来她又在研究茶点。这次尝试的是榴莲酥，于是整个厨房都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味道。
　　萧然看桌子上摆了几块成品，趁夏宛还在厨房里忙碌没注意到他，拿起来尝了尝，下一瞬间却捂着嘴巴急忙想找地方吐出来。
　　那滋味……萧然实在不想尝试第二次。
　　“夏宛，你买的榴莲酥是过期了吗？我帮你拿去扔掉！”萧然突然想要逗逗她，端着桌子上的那盘“黑暗料理”去敲了敲厨房的玻璃拉门。
　　“不行！”夏宛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转过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萧然的胳膊，“这是我刚做的茶点，怎么可能过期！？”
　　鱼儿乖乖咬了钩，萧然岂可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肯定是过期了，怎么会是你做的？你自己尝尝，味道可奇怪了。”萧然装傻的本事称得上一流。
　　“怎么可能……”夏宛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地从盘子里拿了一块儿尝尝。刚咬了一口就皱了眉头，到处找地方要吐。萧然憋着笑递上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垃圾桶，这才挽救了夏宛那受苦受难的味蕾。
　　“呸呸呸，”夏宛非常后悔阻止萧然的行为，不由得红了脸，“你快……快拿去丢了吧……”
　　她伸出舌头扇了扇风，似乎想要去除口腔里那股奇怪的味道。
　　“喝口水吧，来。”萧然看她这么难受竟有点后悔刚才逗弄他，急忙放下盘子去厨房接了一杯开水递给她。
　　看着夏宛咕噜咕噜喝下一杯水，萧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你先把东西丢掉呀！”夏宛最害怕被别人见到她的囧样，又羞又恼，真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遵命！”萧然强憋着笑，端着盘子出了门。
　　本以为夏宛会因为受到打击而放弃做榴莲酥的伟大事业，没想到她竟然对此锲而不舍，已经剖开了第二个硕大的榴莲，正准备碾碎待用。
　　“放蛋液了吗？”萧然抱着双臂，倚在门边看她的做法，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这个需要放蛋液吗？”夏宛愣在原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似乎缺少了什么关键步骤。
　　“你看啊……这样……再这样……”萧然自然而然地接手了她手上的食材。
　　等夏宛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盘新鲜出炉的榴莲酥已经摆上了餐桌。
　　榴莲竟然也能散发出这样诱人的味道，夏宛忍不住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香气”。
　　“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我。”萧然不觉得自己是在夸下海口。如果说刚刚百度出来的榴莲酥的做法都能让他做得这么顺利的话，那么教教夏宛这个“半吊子”厨师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夏宛咬着刚出炉的榴莲酥，不可思议地看着萧然。
　　她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之前对萧然的印象，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模糊了。他是高一时候的班长，个子高高的，篮球打得很好。他妈妈是班上的英语老师，但好像母子关系一般。他对班级工作认真负责，人也很好相处……除了这些类似贴标签的话，夏宛记不起什么来。
　　他从来只是她记忆里一个不重要的过客，只停留过那么一段不长的时间。但现在……他感觉好真实，真实到他变得崭新了，而自己却仍在原地踏步，活得面目模糊。
　　“你当我出国白出了？”萧然得意地笑了，“告诉你吧，我还会做……”
　　“原来出国读书这么辛苦呀……”夏宛又咬了一口榴莲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跨出了很重要的一步。
　　“这还不算最苦的……”
　　聊天就这样开始了。
　　开始的时候，说的是他，听的是她。后来就渐渐反了过来。她滔滔不绝地说，他笑着回应。
　　那天餐桌上似乎充满了温柔的情绪和氛围。之前的一切“抵抗”都化为云烟。
　　两个人开始聊天之后，话题就很有些收不住。夏宛对熟悉的人，是会变成话唠的。这一点，她撒不了谎，做不了假，也骗不了萧然。
　　她是能被治愈的，那一刻萧然确信。那天他一直温柔地笑着，因为对面的她笑得那么畅快、那么明郎，好像三月的太阳，虽然离自己很远，但是一出现就让人觉得暖洋洋的，仿佛拥有了整个四季的晴天。这是高中时代每次见到她的心绪，时至今日，竟然没有改变。
　　熟悉的快节奏的心跳再次在萧然心中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