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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見是否依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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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了街彎處,洛逸凡一改緩慢的步伐,奔馳過一個個無人的巷弄。
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心好亂……
逆向而來的強風灌入了他寬大的袖口。寒意刺骨,卻是吹不去心底的煩悶躁熱。
方才的畫面在腦海中閃現,洛逸凡用力甩甩頭,一股腦兒的向前奔。
不出多時,他回到了那片野林,簡陋的屋舍出現在眼前。他猛地推門而入。
一聲巨響,身後的門板因晃動過大而撞上了牆,又反彈闔上,動作之大惹得脆弱木板不斷吱呀作響。
屋子彷彿隨時會散架,但洛逸凡已無暇顧及這些,逕自走到了盛著水的盆子旁,伸手一撈,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臉。
晶瑩的水珠自髮稍處滴落,洛逸凡大大的喘了口氣,總算恢復了平靜。
「到底是……難道我醉了……」他喃喃自語,看著水中倒影,又否定的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醉,那種酒,就算喝上十罈子他也不一定會醉,何況是那寥寥幾杯。
既然如此,那,剛才又是怎麼回事?
莫名的情緒在和向晚離相望的那刻油然而生,心疼、惋惜,更多的,還是對曾經的感慨。
「……」
想到此,洛逸凡猛然回神,一拍水盆,水花四濺,迫使思緒中斷。
同時,他想起了一件事。
「……不知道向晚離怎麼樣了……」
方才,不知姜慎維有沒有見著他,會不會為難向晚離……
洛逸凡的眸中閃過一絲黯淡,掩去了熠熠神采。
若在五年前,這種事對他而言根本造不成一絲威脅。身為太子,只要手一揚,便能擋下所有危險,阻去所有明槍暗箭。
猶記當年,他總把向晚離護在自己身後,自以為能替那人斬除一切阻礙,沒想到,反是帶來了災殃。
五年時間,他已不再風光,而向晚離,則成了實力強大的男人,過去的稚氣青澀全不復存在。
如今,立場轉變了,他成了被保護的那方。
原以為五年不長,變化不大,想不到,竟是恍如隔世,物是人非。
洛逸凡垂首不語,默默退下外衫,走出門,將那一簍木頭提起,倒出,再用長劍將此一分為二。
做著日復一日的例行公事,途中,他想道:「向慍好像說過,他明天會再來……」
……殿下……
向晚離還是喚他殿下。
平淡的語氣如初,彷彿那震驚全城的叛國通敵事件從沒存在過。
而他自己,同樣還將向晚離當成自己的侍衛,理所當然的認為他該為自己做所有事。
到底,這一切算什麼?
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酸澀。洛逸凡一愣,索性扔下了手邊的活,轉入一旁的樹林。
他在樹叢間鑽來繞去,不一會兒,便到了斷崖下。
泥地裡還落著那堆被向晚離拍碎的石礫,而在那旁邊,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著光。
心中疑惑,洛逸凡走上前,蹲下身子刨了幾下地,拾起了土中物品。
是個精緻的髮釵。
「……」
看著手中髮釵,洛逸凡一陣無語。他抹去上頭沾染的塵土,仔細端詳了片刻,嘆道:「原來這東西是到你手中去了……」
拭去一切髒污後,燦金的髮釵仍是閃亮如新,沒有半點受損。
洛逸凡不禁又嘆了口氣,搖搖頭,小心翼翼的將東西收到袖中。
這向晚離可真有心啊。
所謂忠誠,他當真恪守一生?
清晨微霧,氣溫低下,林中一片白霧茫茫。
破舊的屋舍中,洛逸凡蹲在牆邊修修補補,一大清早便忙碌不已。
昨晚一場大雨來得突然又漫長,吵吵鬧鬧徹夜,他沒來得及做任何防護,此刻蓋成屋舍的木頭全濕透了,正滴滴答答漏著水。
「……唉,真累人……」他一抹額上汗珠,轉身提起一旁又盛滿水的桶子,準備出門。
正當他欲邁步之時,門板被輕扣了兩聲,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外頭響起:「殿下。」
「……」洛逸凡站在原地捂額不語,而他沒做回應外面那人也就一直這麼靜靜等著,最後,他只得無奈道:「進來吧。」
半晌,木板門被輕輕推開,向晚離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緩緩步入屋中,將手中東西全放下,順手接過洛逸凡拿著的桶子。
手中突然一空,洛逸凡還沒反應過來,便又聽向晚離問:「這怎麼處理?」
「啊?啊……那個外面隨便倒就行了。」他一個激靈回過神,而向晚離已經提了水桶走出去。
嘩的一聲,水花四濺,向晚離提著空桶又走了進來。他將桶子在漏水的角落隨手一擺,環顧了屋子一圈,道:「殿下,不修嗎?」
「……」
「殿下?」
「……這個,再說吧。反正幾天後就沒事了」洛逸凡攏了攏袖,背對著向晚離,又道:「你怎麼還來,還這麼早,將軍都沒事幹嗎?」
「……」向晚離垂眸思忖了片刻,道:「國家太平,近日無事。」
洛逸凡低低嘆了口氣,擺擺手道:「罷了。你愛來便來,不過小心點便是了。」隨後,他想起了昨日的事,又道:「昨天沒事吧?姜慎維肯定看見你了,他沒為難你吧?」
向晚離搖了搖頭:「無事。殿下別擔心。」
洛逸凡拉起向晚離的手,撩起一段袖子仔細查看,邊道:「沒傷著了吧?注意點,別又惹上什麼麻煩……我……」
語音未盡,向晚離輕輕抽回手,略略垂首,道:「殿下,屬下替您帶了幾套更換衣物,試試合不合身。」
聞言,洛逸凡回過身,看向屋中唯一的木桌,上頭落著一只布包。
他鬆開布包的結,只見裡頭整整齊齊摺放著三套服裝。
「……向晚離,你這是……」洛逸凡著實愣住了,遲遲沒有動作。是以,站在後方的向晚離前進了一步,繞過他拉起了其中一件衣服抖了抖,道:「殿下,試試看。」說著,便放到了洛逸凡手上。
觸及那布料,洛逸凡當即辨出了那是上好的布料,驚訝之餘,什麼話也說不出,只道:「向晚離……謝謝啊……」
「殿下不必言謝。分內之事。」向晚離淡淡答道,往後退了幾步,又道:「屬下替您修房子去。」轉身便要離去。
這時,洛逸凡忽地喊道:「等等,向晚離。」
前方,向晚離立即頓下腳步。沉了半晌,洛逸凡續道:「別喊我殿下了,現在我不是太子,你也不是我的屬下了,我們歲數輩分相同,叫喚名字便可。」
「……」沉了片刻,向晚離道:「是。」又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過了良久,直至木門重新被人闔上,洛逸凡這才嘆了口氣,看向手中衣物。
依舊是一襲白衫,可和他身上那早已磨得沒邊的破爛長袍相比,相差甚大。
斟酌了一會,他還是褪去了原本的外衫。
只怕他不換,向晚離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待洛逸凡打理完,換上一身新袍步出門時,向晚離正盯著屋舍的牆角看得出神,腳邊還堆著大量的木頭。
他輕巧走到向晚離身旁,扯扯對方那寬大的衣袂,道:「向晚離,你在看什麼?那麼認真。」
向晚離側過頭,方要開口,眸中閃過一絲驚詫,頓了一頓,才道:「看看地基穩不穩固罷。……這衣服真合適……」
此刻的洛逸凡,換上一身嶄新的白袍後,風雅的氣質渾然天成,骨子裡天生的仙氣散發而出。
向晚離看傻了,視線移不開也捨不得眨眼。
「……向晚離,你盯著我做什麼?」實在被看得無法,洛逸凡一伸手將向晚離的臉別過,很是尷尬。
「都看這麼多年了你還看不膩啊……」
向晚離呆愣的眨了眨眼,小心拉下洛逸凡的手,遂道:「對不起……」
「哈,沒事,我又沒生氣,你不必道歉。」洛逸凡收回手,抬眸看了向晚離一眼,又將目光下移,問道:「這麼多木頭,你打算做什麼?」
向晚離不答,只是彎腰揀了其中一根,若有所思。
見狀,洛逸凡也不再多問,只道:「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他左瞧右看,方要拾起地上木頭,便被按住了。
一旁向晚離按著他的肩膀,道:「這事我來就好。」
「我……」洛逸凡還想再說些什麼,但一回頭看見自己搭建出來的屋舍,沉了片刻,默默拿起一旁桶子,道:「那我去裝點水吧,這兒便交給你了。」
「嗯。」向晚離應了聲,道:「自己小心點。」便又低頭觀察起了房子。
洛逸凡提著水桶走進了林子,途中,他扯了扯衣領,又拉了拉袖襬。
隔了那麼久,再次穿得這麼正式,他竟是有些不習慣。
時光匆匆流過,從來就不等人,一如星辰,過夜即逝。
「……」
不知是否因為信念使然,洛逸凡覺得今天的路似乎比平常還長、還遠,兜了半天還找不著平時那條河。
陽光從雲層間透了進來,洛逸凡抬手擋著,悠悠漫步,他穿出林子竟是來到了斷崖邊。
「啊……」
原來是方向反了,怪不得找不到河。
在心中暗道自己糊塗,洛逸凡索性將錯就錯,走到崖壁下。
他看著漫天飛揚的黃沙,垂下眼簾,視線掃過一旁沙地,目光忽地一滯。
「……這……」
洛逸凡微微蹙起眉。只見本應無痕的地面上,一排整齊的腳印清晰可見。
這,是有人來過吧。
他肯定那腳印不是向晚離的。那印跡極淺,而向晚離所踩出的每一步都是紮實穩固,烙印極深。
但,若不是他,又會是誰呢?
四周靜得一點聲響也沒有,洛逸凡凝神深思,腦中閃過一個的身影。
他猛地抬頭,霍然一看,倒抽了口涼氣。
昨天大街上,他的猜測果然不錯,姜慎維真的起疑了。
不管有沒有看見他,光是向晚離的舉動便足以讓姜慎維臆測出□□。
洛逸凡雙手握緊成拳,儘管這麼多年來有向晚離在身旁守護著,他也不曾輕忽姜慎維。
他明白那男人有多大的能耐。只怕要不了多久,人便會找上門。
看來這裡是不安全了,可是,除了這裡,還有什麼地方能去?
皇城是不可能再回去了,而小鎮亦是沒法居住,更遑論還有遇見熟人的風險。
這太冒險了,雖然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但若再惹上個什麼罪,他可是十條命也不夠玩。
再說,到底他還是個遭通緝的罪人呢。
洛逸凡自嘲笑笑。管他過去多風光,現在還不都是一場空。
這麼多年過去,什麼都變了,唯一剩下沒變的,大概只有那總令旁人頭痛的性格了吧。
剛毅決絕嗎?也好,就這樣下去吧。
至少有些時候,這性格能給他前進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