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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留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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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你要走?”
宁宁是在父亲经常带她去的忍具店的门口刚好碰见那个黑色头发的男性的。他最后还是与火影之位失之交臂,于是显得越发阴郁了。
“……现在战争刚结束不久。”
穿着长袍,将脸被兜帽遮挡住了大半,提着轻便行李的宁宁一看,便给人一种居无定所的旅人印象。
“作为老师的女儿,你应该留在村子里。”
宁宁觉得她的确没有家了。她有房子,但是那不是她的家。她的确是要离开木叶,但是她隐瞒了暗卫,也没有将之告诉任何人。只不过是在游览村子里某些残留她珍贵记忆的旧地时,正好碰上了他而已。
“……我要走。”
以团藏的角度,他只看见了那个小巧精致的下巴,以一种他最讨厌的、茫然又散漫的态度随便点了几下。
“……我们谈谈。”
于是他们正坐在某个居酒屋的角落里。
但是宁宁只觉得可笑。
夏天结束了,秋天已不燥热,唯有一阵阵越发寒冷的雨在大地上淅淅沥沥地孤单演奏着。路上行人甚少,这样的天气,大家一般都安分地待在家中,坐在炉前。
而眼前的男性正有理有据地例举着“为什么她应该留在木叶中”以及“其中的利与弊”,但是他的态度太过于冷静,仿佛此事实际上与他无关。
“……志村前辈。”
宁宁垂睫,注视着杯中的茶叶梗在茶水中起起伏伏,“其实我们挺像呢。”
志村团藏的话便倏的停顿了。
宁宁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多年前那个蝉鸣的夏天——那时她还是个天真的少女,每日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父亲又惹母亲生气了怎么办”“如何避开父亲的耳目和男朋友谈恋爱”——那段、美好到奢侈的时光,她又一次似乎是说了“志村前辈,你和父亲挺像”,总之就是类似的话。
那时眼前的青年也是如此这般的停顿了一下。
不过宁宁觉着,那时他是开心的话,这时他应该是不快——啊,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被自己讨厌的人比喻成自己讨厌的人。
她称不上讨厌团藏,但是也不喜欢他,但是那种伤害了自己的父亲的弟子的感觉,还是让她的心里恶意地生出了一股快意。
于是那张温婉的忧郁脸庞,便久违地展露出了一个浅笑,那双褐返色的眼瞳,宛如两个混沌海洋上的漩涡,紧紧地抓住了团藏的视线。
“……”
“我们很像呢,”宁宁微笑道,“你失去了你的老师,你想要的火影之位;我失去了我的母亲、紧接其后,没有给我一点缓冲的余地,我便失去了我的父亲。”
“——”
最不想提的,火影之位被猿飞日斩夺走的事情被提起,团藏沉着脸有些难堪,但在这个人的面前,他又无法说出“木叶好总归是好的,无论谁当火影都没问题”的大度说辞……他想说“你还有我”,可又迟疑了,最终直说出了一句“你还是老师的女儿,是千手一族的姬君”。
“——不,志村前辈,”宁宁的神色奇异,“我以为你最明白的,我从来不是你心目中的‘老师的女儿’。”
毕竟她小的时候,他就很是失望她这么一个不出彩的小孩子居然是他敬慕的老师的孩子,而丢下了一句“海带头小鬼”,这么多年来也是,几乎从来没有好好地叫她的名字。她以为他是那个最用“千手扉间的女儿”的标准来规划她、却也最明白她不可能是他心目中“千手扉间的女儿”的人。
“不如倒说……”宁宁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的雨幕,“‘千手宁宁’早就在失去双亲的时候,就死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姓氏凑巧为‘千手’的‘千手宁宁’。”
——宁宁觉得可笑。
一个失去了父母的女儿——就像身体少了一些部件那样的感受,作为“女儿”,她不再完整,可是志村团藏居然还用“你是老师的女儿”来要求她——一只失去了双腿的木偶,却要求它奔跑,这实在有够荒谬的。
“——你要走?”
“是,”宁宁似乎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他们这桌的角落陡然凝滞起来的气氛,随意地点头,战争结束之后因为精神上的疲乏而稍微养长了些的头发滑到了她的胸前,“我要走。”
“……是战争让你和我失去了老师。”
“呼呼——”
宁宁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朝着对面的团藏摆手,“……对不起。抱歉,我失礼了……嗯。抱歉。”
父亲的确是受了重伤,可要不是因为木叶,他也不会落下那么严重的病根,缩短了自己的寿命;他也不会一度忽略了她这个女儿。
……也是她太弱小了。完全没有办法帮上忙。
“宁宁!”团藏有些恼怒,有些焦躁,“你认真一点。”
“……志村前辈,”宁宁不看他,只是盯着自己交叉、放在桌上的十指,“你还以为,我是当年的那个‘海带头小鬼’吗?”
“宁宁,你——”
然而志村团藏看起来却十分讶异吃惊的模样——想必是因为他说这话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婴儿嘛,正常的婴儿当然不能理解那句语气失望的话的含义……不,她当然也不能,她只是囫囵吞枣地将所见所闻都储存了下来,然后在具备理解能力之后拿出来分析了而已。
团藏皱眉,微张着口,半天才将恢复了常态,只是脸色看起来更加难看了:“——你是要叛村吗?”
“啊,”宁宁如她少时一般笑意盈盈地抬眸,注视着团藏,褐返的瞳眸中却风雨将至,不见半点笑意,“谁知道呢?”
“千手宁宁!”
团藏的脸色猛然阴沉了下去,宁宁感知到了除了他之外的另外几个滞涩了一瞬的呼吸——她觉的那应该是他发展的,名为“根”的组织中的成员。
“……你告诉过他们、日斩他们吗?”
就在宁宁想着团藏什么时候会一声令下,让他的部下一拥而上、尝试着抓住她的时候,黑发的男性却这么说道,“……你要走这件事。”
“……?”
宁宁这一下是真的吃惊了——不过转念一想,一向严苛的、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团藏,会在他讨厌的她身上,将大事化小的理由也倒明白。
其一,她是建村的千手一族的姬君,在战争刚结束不久之后,传出“千手一族的人叛村”这样的消息无疑会打击到村子;其二,她毕竟是父亲的女儿,团藏看在他的老师的面子上,也不可能真的会对她做出什么,除非她对村子造成了极大的危害
这么分析下来,她倒是对他今天喊了三遍她的名字这件事更加惊奇一点了。
“……没有。”
宁宁将垂到胸前的碎发绾到了耳后。
……她怕见了他们,她就舍不得离开这个空有回忆的,让她痛苦的,她又无法憎恨的地方了。
尤其像哥哥一样带着她玩大,总是被她坑背锅,却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日斩哥哥;空闲时间喜欢带着她逛木叶那些秘密巷子里的餐馆的取风前辈;天真可爱的,要是她有个弟弟也想像他那样的侄子绳树……还有,那个,出身和千手一族不对付的宇智波一族的人。
“所以说,要不是我正巧碰到了你,你就这样溜走了吗?”团藏冷笑了一声,“日斩的暗卫——”
真是没用。
可是这样嘲讽着,他的心中又不由得生出了暗暗的窃喜来。
真巧。这是缘分。
所有和宁宁关系亲近的人当中,只有他遇见了她。
他甚至想到了,在老师的弟子之中,他和日斩是最优秀的那两个,然而日斩已经结婚,他虽不是千手一族的人,但身为二代目火影的弟子,也不是没有资格娶到千手一族的姬君,甚至可以说——机会很大。
——至于宇智波?
团藏在心中冷哼了一声。
就凭千手和宇智波两族近来越发紧张的、几乎从来也没有正真缓和过的关系——不可能。
……但是,她出去散一段时间的心也不错。或许等宁宁回来,宇智波镜就已经娶了他们族中的姑娘了。
“……那好吧。”团藏说,“但是为了安全,你得带上几个木叶的忍者。最好是出自‘根’的,不然我不放心。”
说的意思是保护,但是宁宁心知肚明团藏的真实意思一定是监视。她倒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温驯地点了点头。
——要是团藏的部下能追得上会飞雷神的她,那是他们有本事;不过既然志村团藏方才说日斩前辈的暗卫没有用,就让他们稍微狼狈一些好了。
“……雨停了呢。”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喝了一会儿茶,宁宁看了一眼涟漪渐减的、不远处的池塘,而团藏则默默地看着她重新被兜帽遮挡住的大半张侧颜,“看来我到了该走的时候了。”
“……”团藏忍住了留下她的冲动,站了起来,“我送你到村子门口。”
“嗯。”
两人相顾无言,就这样并肩而行;好在这时节雨总是断断续续的,倒也没有多少人滞留在街上,不然看到一向严苛的团藏居然这样陪同着一个看不清脸的娇小女性,还指不定会有多少传言呢。
“到这里为止吧。”宁宁转头看向团藏,“谢谢你送我,志村前辈。再见了。”
“你——”团藏忍不住犹豫了一下,“真的要走吗?……不留下来吗?”
“呵呵呵,你今天格外的——”
宁宁神色奇异地打量着团藏的神情——他这么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的模样,她只在雷之国与母亲死别那日见过,“……该说是,柔软吗?志村前辈?”
“……咳。”
团藏的表情瞬间恢复了平日里挺直的棺材模样,他握拳掩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却也没有反驳宁宁对他的反常的评论。
……事实上,宁宁从小到大称呼他“志村前辈”的时候,都是用那种大家闺秀般中规中矩的语气,方才的,却带上了一点调皮的上挑尾音,让他的心防失守了一刹那,以致于在她面前失态了。
“那么,就再次告别吧。再等一会儿,恐怕日斩前辈他们就要知道我要走了,”宁宁朝团藏微微鞠了一躬,“再见,志村前辈。”
“再见。”
团藏朝宁宁颔首。
他就站在村子的门口,看着那个清丽的、风一吹显得她的轮廓越发瘦削脆弱的背影逐渐变小,眼见着就要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这个时候,那个在他的唇齿之间来回绕动了好几遍的名字,才被他以一种格外轻的声音念出,“再见……宁宁。”
“——”
那个背影停伫在原地了。没有丝毫征兆的。
团藏的心跳忍不住漏了一拍。
宁宁转身,回过了头,似乎是将他隐藏的爱恋与不舍的话语传递给她的风吹落了遮挡住了她容颜的兜帽。
虽然相隔了很遥远的一段距离,但是团藏还是能很清楚地看到她褐返色的眼瞳,像是被太阳融化了的冰湖,重新变作了闪闪发光的缥色,漾着无法不使人动容的光。
——既像天空,又像大海。
她攥紧了衣领的布料,开始朝着他迈动了步伐,但是很快,如此矜持的走动已经无法满足她了,她逐渐加快了脚步,开始小跑,开始快速地、笔直地——朝他跑来,在中途甚至抛掉了她的行李。
内心突涌的,不可置信的狂喜,甚至带动着团藏因为常年面无表情而略显僵硬的唇角勾勒了起来。
他张开了双臂:“宁——”
银白的卷发,带着好闻的香味拂过了他的脸庞,因为扎进怀抱过快的速度而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镜——”
“宁宁……!!”
“————”
张开的双臂僵止,双拳因为复杂的负面情绪而捏紧,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手,指甲在手掌心留下了浅白的月牙痕迹,他才转过身。
他喜欢的姑娘,在他最讨厌的宇智波的怀里,似乎即使是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而他们身后,连火影袍都没来得及穿的猿飞松了一口气,脸上尽是“好险总算是赶上”的庆幸。
“……”
天色开始放晴,阳光从云间缝隙洒落在这世间,地上的小水塘反射出让人心生不快的刺目的光。
【“镜——镜前辈!——”】
他想到了多年之前的那个,老师希望他能为她进行训练的炽热夏天。那闪闪发光的女孩之后才注意到了与宇智波镜一同站在树荫之下的他。
【“……啊。”】
她略带腼腆的笑容,时至今日他仍记得十分清晰。
【“志村……前辈。”】
而他现在一如那天,神情莫测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随后他转身,走进了阴影之中。
……纵使,死亡也无法将他们分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