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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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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挎着那年头还挺流行的帆布运动包——这是天亮之后,金先生从实验楼附近买下的。看着他掏出十几块钱的老版纸币交给店主的时候,我有些怀念当年的物价来。我们在实验室里,避开“先进无死角的”安保设备,用手机连着2G网络回忆了一下午人生。想当年北京要在第二年开奥运会,新闻的内容也无非都是关于新场馆建设和北京人民热情准备之类的。我依稀还记得当时,父母带着我去看望住在机关宿舍楼里的祖父母的时候,他们还和我炫耀说关于社区奥运英语培训的事情,甚至还要大家轮流到小区门口,穿着统一蓝制服聊天值班。祖母用漏风的嘴,跟我用中式发音说着“Can I help you”的样子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发生的——当然对于“我”来说,青春期前的记忆恍如隔世。有时候我去敬老院,看着靠在藤椅上打瞌睡的祖母,想起可能我在还没长齐牙齿之时,学说话的样子大概也是如此。
如果放在2017年,北京和上海的研究所只要商量好,同时开启传送机就可以把物品传送到对方那里去。不过现在的2007年,距离传送机的完成还有差不多5年多的时间。我把超越那时多数人想象的触屏手机藏在包里,沿着上海的人行道,在清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行走,路边的早点摊传出了混合着煤气、油污和炸油条的味道。背着大约有自身体重一半的书包的小学生从我身边跑过,催促着早点摊的大妈赶紧装一个包子给他。
根据金先生的回忆,刘叔和阿姨大概会在一个小时后出现在这附近,从前面100m不到的公交车站下车,然后在上班前吃饭的人群中买两份大饼。我的时间还很充裕,甚至在现在的物价环境下,我完全可以找一家还算优雅的餐厅,喝一杯茶或者咖啡,悠闲地等待着公交车的到来。但是自古以来,路边的垃圾食品就有着极大的魔力,我们就像梅菲斯特面前的浮士德,或者面对莉莉丝的男人,明知不好,却还是想要去亲身体会。
“那……一个粢饭!多少钱?!”
2007年,我手捧着“十多年来”吃到的第一份粢饭,端着一包豆浆,蹲在墙根下狼吞虎咽。我甚至都想好了,等救下刘叔他们之后,回到十年后的上海,我一定会买一样的食物,然后用手机拍下来发朋友圈。
现在我回到的时间点,是2007年春末的某一天,距离事件发生还有两个多月。刘叔和阿姨将会在这一天早上,如平时一般坐公交车、买早点,接着去办公室沏两杯浓茶,然后在实验中度过平凡无奇的一天;这时候夏尊应该也不在他们身边,刘阿姨的父母会给他做小混沌当早餐,之后送他去楼下一街之隔小学去上课;晚上5点多他们离开实验室,于一个多小时后到夏尊外祖父家一起吃晚饭,一日一家团聚尽在饭桌上。接下来,按照设定的发展……
“暑假还把夏夏送去北京玩玩吗?”
就是这里!
“今年晚一点儿吧,推到八月如何。”刘阿姨会这样说的。
“往年都是七月,今年怎么就八月了呢?”刘阿姨的母亲会这样问。
“八月就八月吧,我们想着七月底带他去九寨沟转转,多美啊。”于是刘叔就要这样回答。
CUT!
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我绝对不能任其发展的对话。让我们再把时间退回到深夜,不,前进到2017年,上海物化生第三综合研究所二楼最东侧的第三个研究室。
“根据我查到的购票记录,刘夏尊前几年都是7月去北京和你交换的,为什么这一年正巧变成了8月?”金先生翻开一个牛皮封皮的笔记本,像警察审问犯人一样问题。我坐在对面,低头看着牛肉76号盖饭。
“呃,那个,可能是……”
“你还记得吗?”
“嗯,似乎还记得,不过……”
“把你想起来的,都说给我听!”
灯光照在我脸上,我绞起满是汗水的手指,吭叽了一声:“嗯,嘶。我记得好像是刘教授想带他去哪里玩儿什么的。”
“这个记录我查到了,是月底要去四川。除此之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不记得了,应该是没有!”我抬起两只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金先生向前翻了一页笔记本,用手指着一个地方接着对我说:“我查出来他们是在两个多月前买了去四川和北京的往返机票,下班之后在这里,”他用手指了一下窗外,做出了诱导,“对面楼下购买的。也就是说那一天,或者前两天他们一定商量过此事。”
“然后,然后我们要去那个时间,改变他们的决定……吗?”我有点不确信地问,牛肉76号盖饭吃完了饼干屑,转向另一块。
“对了!我们让夏尊仍然在当年7月份,也就是那天,和你进行交换!我们来阻止他们改变决定!”
“说服他们!”我一拍桌子,76号的饼干屑从嘴里漏到了地上。
“哎不对不对,这个不行,怎么能直接去说啊!”金先生摆了摆手,“这太明显了!我们又不是偷听他们聊天的。”
显然是我太心急了,居然会想去和他们对话,“啊,抱歉,我忘记了。那您觉得怎么办?”
哆啦金梦先生在储物箱里一阵翻腾,蹡蹡地掏出了一个玩具枪一样的玩意儿“这是比利时公司生产的意识调整器,出厂时就是一对,一个是注入,一个是抽出,我准备把这个注入的交给你。说起来这个当年还是和咱们的联合项目。”
我看着他手里的装置,差点儿脱口而出“这不是和我妈实验室联合的东西吗”这句话。
金先生擦擦上面的灰,一脸“我就知道的”的表情,把意识注入枪递给我:“还用我给你演示怎么做吗?”
“嗯,我怕错了,您看着点儿。”我用数据线把枪和电脑连接上,在弹出的键入框里输入【刘夏尊七月来北京换人,八月去四川】,然后数了下字数——没有超出限制的最多20个字。我拔下线,假装拉了一下保险。
2007年,人群在公交车停靠之后,喷出了车门。我向前进了一步混进去,随后假装买早点,再一次跟着前推后攘的人流挤到了早点大妈的摊子前。刘叔的后脑勺就在我跟前,阿姨大概在一旁等待。我看到刘叔喘着粗气,手里攥着几块钱蠕动着挤了两步,心里有一点儿说不出的难受。
我握紧了藏在挎包里的注入枪,在金先生的外套的掩护下,把枪口抬到胸口,从人群的缝隙里对准了刘叔的后颈,悬空在差不到一厘米的位置,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住了。随着按键的按下,刘叔浑身打了个激灵,脖子一缩,头向后靠,差点儿撞到了我的枪口上。
还有一个!我慢慢退出人群,假装看别的摊位的菜单,一边寻找着阿姨的身影。她靠墙而立,差不多就在我刚才吃早饭的地方,小心地躲避着面前流淌的人群。注入枪一共能注入三次,这意味着我能有两次机会。
“阿姨,打扰一下,我问问这附近有没有买车票的地方啊?”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演员,假装上前问路。
“嗯?你问卖车票啊,这个好像就在前面那个楼下面,”刘阿姨转过身去指着研究所的方向,“你往前走,然后过马路,看到一个卖彩票的……”我用手扶着潮湿的墙面,在人群的掩护下扣下了扳机。
“小伙子,听你说话不像上海人啊,是北方的?”阿姨似乎专注指路,没有在意我的小动作。
“对对,我北方的,放假回家!谢谢阿姨!”我用余光瞥到刘叔正拎着两袋大饼,像过马路一样谨慎地环顾四周,穿过人群。我赶紧假装着急赶路,加紧快走了两步,似乎我才是最可疑的那个嫌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