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当年箫鼓》王殊同

2、我要和你困觉

　　如果我说爱你，不要问我为什么。
　　如果你问起，我会说，我爱你的头发，因为你的发丝没有分岔，用的洗发水清香如花。
　　我爱你的大眼睛，因为你的眼里没有血丝，毫无杂质，找不到一粒眼屎。
　　我爱你的声音，因为那是轻声细语，如莺声燕呢，骂人也让我着迷。不要问我什么缘由，我只为爱而爱。
　　然而，我基本说不出我爱你、俺稀罕你这样的话。太绕。只说，我要和你困觉。

　　我快到二十八岁的时候，遇到了陈笛。一次朋友叫我出去唱歌，便认识了陈笛。陈笛研究生毕业一年多，我见她生得美丽，活泼可爱，心里不禁暗潮涌动。
　　她喝了点啤酒，朋友叫我送她回家。走到门口，她伸手往包里摸了摸，突然慌了起来：“糟了，钥匙给掉了！”
　　我也跟着慌了，突然心中一亮，竟暗自高兴起来。因为我听他们说女生在门口找钥匙，就是留机会给男人吻她。我似乎听见她在唱：“给我一个吻，可以不可以，吻在我的脸上，留个爱标记……”
　　我心花怒放，暗道：“嘿嘿，这丫头肯定带了钥匙，演技还挺好，差点儿把我给蒙住了。”
　　揩油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村姑。我伸出手，想把她推到门上，嘴也同时凑了上去。
　　只听见啪的一声，我脸上中了一巴掌。
　　她说：“王槊，你干什么？”
　　我：“……”
　　她立在门前，似乎很生气。
　　我很尴尬：“我听说女生故意找不到钥匙，就是要给男生留个机会。”
　　她哭笑不得：“你听谁说的？”
　　我：“他们说的。”
　　她：“他们是谁？”
　　妈的，“他们”真是一个神秘的人群，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他们和有关部门是一个概念，如果有人问：“谁她妈说我坏话！”就可以回答说：“他们说的。”如果有人问：“你怎么知道我和小芳在勾兑，谁泄露的？”就只能回答：“他们说的。”
　　被她打了一巴掌，我委屈地说：“他们就是他们……”
　　她见我有些委屈，也消了气：“王槊不好意思，我不该打你，我是真找不到钥匙，愣着干嘛啊，赶紧帮我找啊，原路返回。”
　　在KTV包厢里找到了钥匙。
　　过了两天我想见她，就约上朋友一起出来吃饭，我挨着陈笛坐。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听“他们”说过，如果把喝水的杯子靠近女生的杯子，如果她不介意，不把自己的杯子移开，就是有戏。我悄悄地把杯子移动了一下，紧挨着陈笛的杯子。
　　陈笛很识趣，立刻给我倒满了酒，我大惊失色，吞了口口水：“这么大一杯白酒？不是说不喝酒吗？”
　　陈笛看了我一眼：“那你移杯子干嘛？不是这个意思吗？”
　　我：“你很善解人意。”
　　饭后朋友很识趣地留下了我们俩，我们并排走在街上，走路时两人会无意间偶尔碰撞一下，这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我由于喝了两杯白酒，心里痒痒的，又想故意去碰她，突然听到她喊：“小心。”我还没来得及搭话，只觉得脚下一空，直接摔了下去。我一心想着怎么去揩油，哪里会去注意脚下，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把下水道盖子给偷走了，我心里默默问候了此人祖上十八代，幸好这个坑不太深。
　　我忍着屁股疼，把她送到楼下。
　　我说：“是不是应该留点美好的回忆，比如接个吻什么的。”
　　陈笛笑了笑：“什么接吻？矫情。不就是亲嘴吗？”
　　我：“那亲个嘴吧。”
　　陈笛：“算了吧，刚才吃了韭菜鸡蛋。我得回去漱口了。”

　　之后我一个月没有联系她。这一个月过得无聊至极，生活就像一根炖了多次的骨头，食之无味。为什么别人的生活在我眼里就如此精彩，我的生活却如此荒废？
　　或许大家的生活都比想象中无聊，只是我把别人的生活想得太美好。这天陈笛居然给我发了信息。
　　还有一支短笛在浪荡（陈笛网名）：王槊，我觉得好无聊，老是觉得最近苍老了，果真是年纪大了吗？
　　我：你小人家还年轻。
　　还有一支短笛在浪荡：我听他们说，苍老是一面镜子，可照陈年旧事，可窥似水流年。
　　我：你说的像诗一样。我不知道苍老是什么，苍老师我倒是知道。
　　还有一支短笛在浪荡：哦。有空出来玩吧，无聊。

　　第二天晚上，我们见面，我见她似乎瘦了，更显得身姿婀娜，在夜风中秀发浮动，格外撩人，不禁心中一动。
　　她见我看着她发呆，对我说：“怎么，见了美女心情就好了吗？”
　　我对她说：“阿Q对吴妈说的一句话，很能表达此时我的心情。”
　　她问：什么？
　　我：说不得。
　　她皱了皱眉，看了看天色，对我说：“饿了，快找地方请吃饭。”
　　我说行。
　　走过半条街，也不知道吃什么。最后我们停在一家饭店门口。
　　我抬头一看：枫林晚料理。瞬间眼前一亮，对她说：这个名字很有诗意。
　　她：我觉得很眼熟。
　　我：对啊，小学就学过了，杜牧诗有云：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她：那就这里吧。
　　饭店的料理一般，但无所谓，我们是冲饭店名字来的。
　　坐在桌旁，她拿出手机看了片刻，可能是上网搜了搜，她说：“王槊，我知道阿Q说的什么了，是不是‘我要和你困觉’？”
　　我微微一笑，表示默认。
　　她：“还困觉，能不能不耍流氓？”
　　吃饭时商议了一番，两人都觉无聊，决定出去旅游。我听他们说，旅游一定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最好是当天晚上不能回来的，为了发扬勤俭节约得美德，必须节省房钱，凑合着住一间房。或者让旅馆老板帮帮忙，说就只剩一间屋。
　　我们买了海南的机票，早早地打了车去机场，却被通知航班取消。天气很好，不知是什么原因，不过可以坐其他航班。
　　我问∶“还去吗？”
　　陈笛说∶“算了，没兴致了。”
　　我∶“我也是。”
　　陈笛∶“时间还早，我们去海洋馆吧。”
　　海洋馆离机场不远，不久便到，人不太多，海底隧道很长，各种不知道名字的鱼懒洋洋地游着。
　　陈笛把脸贴在玻璃上，右手轻轻去触摸透明的世界，似乎想窜进去，她眨了眨眼，轻轻地说∶“你会想念北冰洋吗？”
　　我见玻璃内是一群胖企鹅，说∶“企鹅生活在南极，北极熊才会想念北冰洋。”
　　陈笛∶“我知道，我就是觉得北冰洋这三个字很美。”
　　她仍趴在玻璃旁，粼粼波光映在她脸上，她睫毛很长，像一只海豹一般，我说∶“确实很美，北冰洋……”
　　在海洋馆呆了一阵，帮她拍了几张照片，就回了。
　　不知过了几天，我给她发短信说∶“我们明天再出来吧好不好，我想念北冰洋了。”
　　她说∶“瞎想，你又不是北极熊。”
　　我说∶“我是山里的熊瞎子。”
　　她说∶“那行，明天带你去山里。”
　　我们的城市边上有一片竹海，半小时车程就到了，我付了门票，拿出一张钱对她说∶“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她说∶“不是翘着脚在家里数钱玩吗？”
　　我说∶“我梦想有一天，我的照片映到大家都看得见的地方，最好印在人民币上，这样你就可以天天看到我。”
　　她说∶“这个笑话不好笑。”
　　竹海里空气特好，游客不多，但是路很多，陈笛指着一条小路，说∶“我们走这条。”
　　我点点头，说∶“但是这条路好像很少有人走。”
　　陈笛∶“无限风光在险峰，我喜欢。”
　　这条小路很险，旁边是简单的栅栏，栅栏外就是绝壁。路上青苔很多，还布了很多蜘蛛网，我们走得很小心，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有时还得抱着竹子行走。
　　走了一半，我说∶“这一路上怎么这么多碎石头？”
　　她说∶“好像是山上掉下来的，怪不得这路没人走。”
　　一说才发现，山上真的偶尔会有碎石掉下来，砸在小路上，要是走运北击中，非死即伤。没有回头路，再走一段，发现前方小路到处都积满了碎石，大的小的，方的圆的，二人听到石头砸在竹子上的声音，不敢造次。
　　我说∶“笛子，你紧紧跟着我，见我走就走，见我停就停，就像跟屁虫一样。”
　　这段布满石头的路不长，我们走过时，却有十几块石头滚到了小路上。陈笛跟着我，二人很快走到了一扇铁门前，原来这条路根本不让人走，铁门还上了锁。
　　幸好铁门不高，我们翻到栅栏上，再拉住铁门，横着越过去了。翻过了铁门，疯狂地跑了一小段，到了大路上，我看看她的脸，她看看我的脸，都不知在哪里弄脏了，像花猫一样。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说∶“你怎么一直牵着我的手。”
　　她说∶“明明是你来牵我的。”
　　我笑了笑，说∶“笛子，我有一个秘密，不和云说，不和月说，只和你说。”
　　陈笛：“我也有一个秘密，不告诉男，不告诉女，只告诉你。”
　　我：“你先说。”
　　她：“你先说。”
　　我：“我想和你一块儿起床。”
　　她：“流氓。”
　　我：“该你说了。”
　　她：“我要和你困觉。”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两人相看不厌，山间风轻云淡，我们笑得天真浪漫。
　　我摘了一截竹枝，做了个竹戒指，说：“笛子，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这个……谈恋爱戒指戴哪个手指来着？”
　　陈笛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缓缓伸出右手，对我竖起了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