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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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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乱(二)
左业声调细细尖尖,说起来话听久了有点不舒服。他举手投足又格外迟缓,像是曾经受过什么重伤。
而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黑袍,更是将他全身包裹,没有露出一寸多余的肌肤。连他那双手,都仔细地带上了一双黑色的皮革手套。
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张惨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
左业所讲述的内容,也极为基础,不外乎如何吐息,如何调理,何为灵台,何为丹田……
这些内容就算是寒门子弟,但能闯入这里,被纳入瀚海学府学习,对于这些基础知识,都是十分扎实的。
寒江照随意听了几句,觉得无趣,他视线一转,瞟了瞟四遭的动静。
这教室内的其他人面上都还带着刚刚踏入学府学习的激动和憧憬,不少人都全神贯注,不敢松懈,但也有不少人,都像寒江照这样,开始走神。
司马燃就是其中一个。
寒江照正无聊地盯着左业的面庞,想从他的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丝波动,忽然背后被人用手碰了碰,不等他转头,一张叠好的小纸条递了过来。
寒江照抿唇一笑,背过手手指一勾,将纸条接过。
在桌底下展开一看,笔记潦草,一张小纸条上一个字一个字写的极大:寒大哥,为什么云淑姑娘挨着你坐?
寒江照挑挑眉,这靠窗的位置,最末的三人,分别是云淑,寒江照,司马燃。
而因为寒江照在这边的缘故,寒门子弟都默默选择了这里的座位,和仙家子弟泾渭分明,只除了云淑,司马燃两个人混迹其中。
司马燃算得上寒江照的朋友,可这云淑心思缜密,叫人瞧不出她真正的意图。
寒江照将纸条捏成团儿,指间运起灵力,将纸团碾成齑粉……
他重新将视线放在左业身上,当做无事发生……
这节课慢慢悠悠终于过去,那左业嘴里吐出两个字:下课,又一顿,冰冷的视线转到教室的一角:“你跟我过来。”
寒江照笑着站起道:“是,左讲师。”
跟在左业身后,出了教室,寒江照能听到教室里的一阵窃窃私语,他面上仍挂着清浅淡然的微笑,看着左业高瘦的背影,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左业带着他出了竹楼。
在瀚海学府的牌匾下突然停下了脚步、
左业一个转身,尖细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蹦出:“我都看见了。”
“在上课之前,你和一个人起了冲突。”
寒江照道坦坦荡荡:“是他先出手的,我没有错。”
左业面无表情:“你很好。”
“但是,不像是如相的徒弟。”
寒江照眉一挑:“你认识我师父?他在哪里?”
左业道:“这里原有的讲师除了我都离开了。我听说这也是拜你所赐。”
“新任的讲师里,我左看右看,只有一个如相看的顺眼。”
寒江照道:“那你眼光不错。”
“我的师父自然是天下最好的。”
他看着左业,开门见山道:“旧讲师只留你一个,是不是跟你曾经隶属于三大派有关?”
“三大派的人还活着多少?”
左业脸色仍旧如一潭死水一般死寂,“你对三大派感兴趣?”
寒江照道:“我是对宁不殊感兴趣。”
左业道:“你当着我的面,说出宁不殊这三个字,便已经是犯了大错了。”
寒江照不置可否:“我犯错了,讲师你可以罚我。”
“但是当年宁不殊究竟为什么要屠杀三大派,关于这件事,烦请讲师告诉我真相。”
“真相?什么是真相?”
左业平稳的语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眼中浮起一丝恐惧和怨怼:“真相就是他该死,死得好!”
左业很快冷静下来,他闭了闭眼,又睁开:“年轻人,你现在已经有腰牌在身,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想知道什么,你就自己查吧。”
说完,左业转身就要离开。
寒江照忙道:“你既然什么都不想说,我也无所谓。”
“但你要告诉我,我师父什么时候会过来上课。”
左业没有停下脚步,只微侧过脸来,抛下一句:“谁跟你说如相会过来上课?短时间内,你是看不见他的。”
寒江照站在原地一愣,心中满是疑惑。
但很快,寒江照从司马燃口中,知道了如相的去处。
司马燃背后是司马景渊,所知道的内情要比寒江照多很多。
根据他所说,这一次选拔的讲师,不仅仅是用来给他们上课传业授道的,还有的会安排后勤防守。还有一个职位是掌管赏罚的恕修师。
瀚海学府里不论什么样的家事,犯了什么样的错误,都会由恕修师亲自过问,颁布处罚。
按理说,上一次杜合昱策划猎杀行动,恕修师应该有所防备,敢在杜合昱的前头加以管理。此事闹得这么大,恕修师引咎辞职,如相便被众人推举成为新一任恕修师。
这一职位出力多又不讨好,一般人都不想去接这个烫手山芋。
只有如相,出身大昭寺,又是人人称赞的高僧,无人响应,便由他上,以他的身份资历做这个恕修师,也足以服众了。
司马燃说完,寒江照便道:“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做错事,就见不到我师父了。”
司马燃眨眨眼,道:“你这样说也对,恕修师为了保证赏罚的公正,一般不会出现在学生面前。”
他试探道:“寒大哥,你不会要故意做错事,然后故意去见你师父吧。”
寒江照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肯定,他耸耸肩道:“树欲静而风不止。”
“故意的不会是我,有些人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他们二人说话,就直接在教室里。
云淑离得他们最近,以修士的听力,可以说把他们二人的对话全都听入耳中。云淑没有回头,她的面上是惯有的得体的笑,细白的指尖敲了敲桌面,长睫遮去她瞳孔里的神采,更添一丝神秘。
一节一节的课程终于上完。
讲师也来了好几个,都是陌生的脸孔。
但是所传授的内容也开始深入,教室众人听得入迷。
这入学第一日终于过去。
在最后一节课的末尾,一个讲师道:“若是各位同学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去北斗阁查阅一下资料。”
看着众人面上的不解。
那讲师又道:“北斗阁是瀚海的藏书之地,可以说是天底下收集书籍最多最全的地方。”
“你们可以凭借身上的腰牌进入北斗阁,只是你们的腰牌还只是初级腰牌,只能每一日进入北斗阁一个时辰。”
底下有人大着胆子问道:“那我们的腰牌如何能升级呢?”
讲师道:“瀚海学府会接受四府十州各地的奇事异事作为学生的任务,你们可以按照难度挑选任务。”
“当任务完成到一个数量,便可升级腰牌。高级腰牌进出北斗阁没有限制。”
“不过,能有高级腰牌的,大多是第三年的学子。你们这些初生牛犊,还是不要心急。”
那讲师细细解释,众人听得认真。
等那讲师一走,寒江照想到左业的话,拍了拍司马燃的肩头:“我要去北斗阁,你去不去?”
司马燃道:“寒大哥去,那我也去。”
说着,这二人就要离开——竹楼旁的高塔就是通向北斗阁的地方。
“等一等,寒公子,司马公子。”云淑的声音响起。
司马燃爱美人,急忙转过身来,满面堆笑:“云,云淑姑娘有何事啊?”
云淑含笑道:“我也想去一趟北斗阁。”
“不如我们三人同行?”
司马燃当然是一口应承下来,倒是寒江照挑了挑眉毛,说了一句:“随你。”
“如相!来与我一起喝酒。”
无定岛深处,一条小河旁边,一间木屋,石桌石椅。
左业捧着两坛好酒,已经醉倒在河边。
他苍白的脸上有两坨不自然的红晕,一边往嘴里倒酒,一边高声叫道:“这可是好酒!如相,你不喝吗?”
如相坐在石椅之上,他道:“出家人不可饮酒。”
“左施主,你也少喝一点吧。”
“如相,你什么都好,就是太无趣了些。”左业道,“你徒弟比你有趣儿多了。”
“阿照?阿照他性子自然是好的。”提及寒江照,如相眉眼一柔。
左业冷哼:“我搞不懂你这对师徒。”
“你挂念你徒弟,又偏偏自己主动去做这个恕修师,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如相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阿照好。”
“他有朝一日,会明白的。”
“你徒弟在外面一天之内得罪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主动和他交好。”左业道,“寒江照是一个人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到时候,你面上也有光。”
如相语气淡淡:“我不求他什么,只求他一辈子平平安安。”
“他过得好,我就放心。”
左业没有在说话,他好似已经完全醉倒。
闭着眼躺在河边,清澈的河水抚动他的衣衫,他露出一截瘦弱的手臂——上面俱是斑斑的伤痕,不是刀伤,也不是剑伤,像是撕咬过留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