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之百年》渊郁

133、坦然

　　后来渐渐都清楚了。
　　年少的时候，他居然相信了红叶表面上扮演的那种没心没肺的掩饰，相信了这段感情对于红叶来说没有留恋的割断了。他们都一样的胆怯，把质疑和咄咄逼人藏在了表面的不在乎后面，害怕爱的更多一点，表现得更明显一点，就在这场感情里输了什么。
　　输了什么呢？
　　无形的东西才让人恐惧，看不见的失去比看得见的一切更加致命。
　　直到失去的时候……

　　又回到了身边，似乎要到夜半才在逐渐平缓的气氛之中确认了这一点，对于白哉来说，之前那种姿态的讨好，只是为了尽快修复彼此关系的一种手段，他表现得镇定而冷淡，矜持而从容，但若是色/诱这一手更好用一些，他也不介意体位，不介意主动，或是在两个人的世界里更加坦然一点。。
　　这就是浪费了几十年的下场。
　　连分开短暂的几天也会让人怅然若失，连短短片刻的分离也让人阵痛难忍，连这样轻轻抚摸的亲密程度，都会让他一再回忆起过去，重叠现在的伤痕，不能忍受。
　　他的心变得软弱又虚伪，假装平静，假装矜持，并且深深相信这伪装才不会吓坏了现在敏感的枕边人。
　　这样的错乱下，他根本不可能睡着。
　　趁着呼吸沉淀在空气里，白哉支撑着轻轻起身，这样才能把睡着了的男人的样子再一次的印入双眼。
　　……和过去不同的样子。
　　疲惫又麻木、暗淡又脆弱的情人。
　　恰好是这样的秋天，如梦一样的枫红，如果他早一些承认，这么多年来，他们就不会分开——哪怕是争执也要好过什么都不说。
　　他从来没有说过的那些，差一点，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让红叶知道了。

　　错失是很容易的事。
　　少年时很难明白这一点，总觉得只要想要就会被命运慷慨的相助。一旦失去就站不起来的人一定是太懦弱又没用。
　　但是前行之人未必没有感到彻骨的疼痛和寒意。

　　黎明到来之前，白哉在黑暗之中小心的抚摸身边睡着了的人的鬓发，他睡不着，假装睡着之后，这样小心翼翼的确认并非虚幻的梦境，而是真正发生在他身边，真的失而复得——仿佛很久以前，有一阵子，他也这样悄悄醒来过。
　　美好的一点没有真实，全部都是谎言和妄想。
　　那一夜烟花灿烂的月光下，流着泪的眼睛——他从来没有说过。
　　一切都从那一刻开始。

　　纸门摩擦的声音，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声音。
　　红叶睁开眼睛，天亮了，还没有亮透彻，屋子里冷淡的朦胧。他躺在硬邦邦的地上，不知何时盖在身上的是一件淡色的羽织，还带着微弱的味道。
　　一切都结束了。
　　令人沉重而疲惫的东西，仿佛慢慢融化消失。
　　昨夜开口挽留那个人的时候，红叶还有所犹豫，不过这是对他来说最管用的方法，从很久以前开始，朽木白哉哪怕什么话都不说的站在那里，都让他别不开眼睛。
　　用这些来融化包裹着的无形的屏障——但真正让他释然的却是和以前不同的贵族少爷，那颗捧过来的勃勃跳动的心脏。
　　他还没有对这些都无动于衷，也就证明了，他还能好起来吧。
　　……大概吧。

　　红叶花了一点时间，整理了一下衣橱。
　　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还不至于让他不安，等他站起来的时候，熟悉的灵压让他脑袋里一下子放空，无意识的站在原处呆立了一会儿。
　　当门打开的时候他差点跳起来，不过门打开之后，站在外面的志波海燕，带着一张不管怎么看都很奇怪的面具，还不如隐秘机动的面纱，原本应该感到紧张的，原本是这样的……
　　“这样还好吗？”
　　声音闷闷的，志波海燕伸手调整了一下面具，试图重新登场，也来不及了。

　　红叶花了一些时间适应他的出现，又忍耐着恐惧和渴望交织的情绪，慢慢走过去抱住了他，当那气味和触感都如记忆一样浮起的时候，他情不自禁的发抖，却又不肯松开。

　　志波海燕小心翼翼、惊吓一样的，轻轻抚摸了一下细细的发丝。

　　“可以吗？”

　　他低声的询问，带着深切的惶恐，红叶轻微的点了点头，努力鼓起勇气的抬起头，如果这时候看到的是别的，也许他不会这么平静，哪怕是表面的平静。

　　“对不起。”

　　这么多年来，唯有这句话，他没有站在墓碑前说过——然而活着的那个人，才能让他深切的痛苦，痛苦和后悔本就是生者的特权。

　　红叶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咬痛了舌头，他摇了摇头，主动地又一次抱紧了浑身发抖的海燕。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蓝染是永远不会这么说的。

　　那个人永远不会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这样的情绪只会被他嗤之以鼻。

　　“我们回去吧。”海燕哽咽了一声，又露出笑容说。

　　西流魂街三区，鲤伏山，一切都从这里开始。一百多年前的时候，他们都在这里，互不相识，不知道明天或是后天会不会相遇，未来还是个未知数。
　　但现在不同了，红叶静静的被志波海燕牵着手往前走，他依稀记得当年，那时候他还很忐忑，是这个人告诉他，一切都会不一样，没有人一定要留在孤独和痛苦之中。
　　流云被狂风吹散，再过不久，就会迎来冬天。

　　和一百多年前没有多少变化的地方，红叶抿紧了唇，金彦和银彦被赶跑了，抹着眼泪去准备食物，海燕这才发现漏了什么，但他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

　　“我……”红叶神情恍惚的站在走廊下，落叶凋零，海燕站在了他身后，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声音。
　　“是他来了吧。”海燕不满的说。
　　虽然如此，朽木白哉走进来的时候，红叶似乎咬了柠檬一样脸都皱了起来，那种表情让人一下子就怔了怔，红叶不知所措的抿了抿唇。
　　“白哉。”
　　哪怕只是这一声，白哉都神色柔和了不少。
　　“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朽木家么？”
　　“山上。”
　　志波海燕无话可说，看起来，打算搬到流魂街来居住一样的白哉，连他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说出什么了。
　　他服气了。

　　“我会好起来的。”
　　“嗯。”朽木白哉说：“我会一直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