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蠢》耀拉

2、Chapter 1 ：Paragon

　　Chapter 1 ：Paragon

　　下午六点的Paragon熙来攘往，与bts相接的平台广场人声鼎沸。热带的三月骄阳似火，明明是黄昏时分，太阳仍是不屈不挠，挑衅般地散发着热量。
　　从天铁Siam站随着人群一路挤出站台，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下，小五觉得自己仿若被从冰箱中拎出、放置在蒸屉上再加热的一枚肉粽，周身忽然变得黏黏糊糊。炎热的气息一瞬间顺着鼻子嘴巴涌入身体，像融化的蜡汁一样瞬间凝固，把呼吸牢牢封住。小五一阵头晕，低头迅速地穿过平台，向着商场大门奔去。
　　平台上的人群今天格外拥挤，比平时周末的人还要多些，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织成了一道道密不透风的网，把跑到一半的小五结结实实堵在半路，往前不得，后退不是，本就高出一般人半头的身高再加上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在人群里格外突兀，小五左冲右突，还是没能突破人潮的封锁，尴尬到了极点。
　　随着人群一阵躁动，不远处临时搭建的舞台上，主持人用泰语兴奋地喊着些什么，一群人热烈地簇拥着一个人挤上台去，有打伞的，有搀扶的，有戴着墨镜耳机开道的，带着一种庄严肃穆的仪式感，好不热闹，而刚刚叽叽喳喳的人群忽然一阵寂静，紧接着爆发出各种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活像把九点档偶像剧生生抠到现实中，带着一种难以言传的不真实感。被人群挤得动弹不得的小五看到这一幕，停止了挣扎，仿佛被这突然出现的戏剧化提住了神经，饶有兴趣地左察右看起来。
　　被人群团团围住的那个似乎是明星的男人这时已经走到了舞台一侧，摘掉墨镜向观众这边挥着手，堆出一脸八颗牙的程式化假笑，身边的女孩子们随即又是一阵尖叫。小五强忍着白眼，仔细打量了他一遍——
　　个子可以说是非常高了，应该超过185公分，而身材却是不合比例的瘦，在刺眼的阳光下有点摇摇欲坠的感觉。全身被黑色西装紧紧包裹，在身旁簇拥着他的几个彪形大汉的对比之下，愈发显得赢弱不堪。巴掌大的脸上，五官倒是很立体，典型的东南亚混血长相，气质无辜而清新，嘴边一个酒窝，很有点甜美的感觉。
　　主持人开始和他对话起来，对于泰语只能解决吃饭和付账问题的小五来说，如闻天书。人群丝毫没有散开的意思，小五只好把视线移到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上，看看视频打发时间。
　　这是一个贵得数一数二的护肤品牌的宣传活动，坐在帐篷前排，扎着丝带的白椅子上的，应该都是主办方邀请的嘉宾和vip级别的客人，大多数是女性，化着精致的浓妆，精心打理过的衣服和发型，坐姿端庄大方，身边无一例外放着各种名牌包，随便扫一眼，价格没有十万泰铢以下的。在这个整容和美容都如此发达的国家，美女和“美女”都如此普遍。
　　到泰国生活大半年，小五已经建立了一套自己的判断方法：看一个泰国人的生活阶层，从她的肤色便可略知一二。在这个距离太阳如此之近的国家，不论哪季都有毒辣的阳光，相对比较富裕的阶层，出门都有车接送，高级公寓里电梯直通车库，别墅洋房车开到门口，甚至会有人专门负责在这一小段路为你撑伞遮阳，在阳光下暴晒的机会几乎没有，而普通民众，经过日积月累的烈日洗礼，皮肤几乎无一例外，从小麦色到古铜色，黝黑健康。
　　台上那个似乎很受欢迎的明星自然也是白白嫩嫩，皮肤散发着牛奶般的光泽。“美白针一定没少打。”小五心里想着，忍不住偷笑起来，看起来跟身边那些瞪着眼睛迷醉于这个“小鲜肉”美貌的小姑娘们花痴般的笑容别无二致。
　　活动进行到了某个环节，主持人似乎在呼吁全场观众自愿上台与明星互动，参与者可以得到礼品和有明星送出的”big suprise”，举着各种海报和灯牌的女孩子们顿时沸腾了，拼命尖叫着伸手，而主持人一番造势之后，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坐在前排白椅子上的VIP美女们，只是象征性了点了一个在小五不远处的姑娘。小姑娘被选中后，激动得几乎昏厥过去，一路小跑尖叫着穿过重重阻碍上跑上台去，没等主持人安排就径直跑向明星本人，献出一个猝不及防的熊抱，“小鲜肉”被这个意外的飞扑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主持人和保镖急忙上前解围，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叫，饱含着不满、心疼、羡慕、嫉妒等等复杂的情绪。“小鲜肉”身边的淑女贵妇们纷纷伸手掩住了张大的嘴巴，花容失色，台下的嘉宾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只见“小鲜肉”温暖而得体地双手扶住这位激动的粉丝，利用身高优势将她推开一段距离，嘴上说着什么幽默而客气的话，缓解了现场的尴尬，同时用手摸了摸这个小粉丝的头，又引起一阵新的尖叫。
　　这阵突然的风波似乎就这样被他轻松化解了，活动继续进行，而一直默默观察的小五却发现了“小鲜肉”在过分热情的粉丝转身下台后，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下撇了撇，露出五分之一秒的鄙视，之后当然立即被亲切的笑容取代。
　　“还有两幅面孔呢。”小五想着，忍不住笑起来，不无同情地看看旁边刚刚从台上下来，举着刚刚摸过活体偶像的双手，激动得向朋友大叫的那个小姑娘,
　　“Mit”
　　小姑娘的额头上用黑色马克笔醒目地写着。

　　活动接近尾声，人群朝着舞台的方向涌去，如同潮水退去，闪出一条出路，小五连忙择路而逃，冲进paragon，掏出手机。

　　“在哪里？亲爱的！”小五换了一副谄媚的语气，甜甜蜜蜜地问道。
　　“你是人掉水里了还是手机掉水里了？打200个电话不接，我只差跟大使馆登记失踪人口了！……”
　　“总之你在哪里？你再不说我就回去了，今天出门各种不顺，你就别跟我矫情了亲爱哒！”小五的语气甜腻得有点儿过分。
　　“一层，进来左手边，another hound。”
　　“大姐，我费了半天劲折腾过来，你说给我吐血推荐的就是灰狗啊？我在家门口吃不好吗？非要来这种是非之地？”小五嘴上说着，脚还是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不是灰狗是另一只狗，新狗！你来了就知道我有多有良心了！进门往里走，最里面的小包厢，我这就迎你去！”
　　听见这话时小五已经走到了餐厅里，对着满脸堆笑迎上来的服务生摆了摆手，示意有人在里面等，这家店从外边看不大，走进来却是别有洞天，七拐八拐还没走到尽头，小五正在迷茫，抬头看见Linn已经挥舞着戴了半只胳膊手镯手链、晃起来叮当作响的手臂，向她呼喊半天了。

　　“这才是我我说的吐血推荐！”Linn熟练地挽起小五的手臂，眉飞色舞地小声在小五耳边说着，往她身后的包厢使了使眼色。
　　餐厅的四面都是黑色背景墙，天花板上装饰的式样夸张的水晶吊灯映射在白色大理石桌面上，显得格外明亮，照得坐在餐桌旁边的人脸上也熠熠生辉起来。
　　“这是我的朋友小五！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同事马克。”Linn热情地一手拉着小五，一手拉着这个穿着polo衫牛仔裤，带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有点害羞的年轻男子介绍着，小五觉得一瞬间马克的脸竟有些发红。
　　小五明白了今天这个聚会的意思，朝着Linn瞪瞪眼睛，转过头微笑着跟马克打过招呼，有点拘谨地坐下了。
　　“一站路的距离，你怎么这么久？这个时间很难叫到车，坐上车也是堵，你干嘛不坐天铁过来？迟到那么久，我都要急了，还好马克够有风度，不跟你计较！”Linn先发制人，机关枪扫射一般对小五连连发难。
　　“就因为是天铁过来的才被迫看了大半场明星见面会……”马克的沉默让小五也有点紧张起来，慌忙解释着。
　　“明星？哪个明星！我说怎么今天人这么多！”Linn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满手的戒指晃得小五一阵眩晕。
　　“泰国的明星我怎么认识？就一个小鲜……一个年轻男明星……”小五说到一半，余光瞟了一眼茫然看着她俩的马克，改换了口气。
　　说话的功工夫，七八个人伴随着一阵阵低声惊呼从门口向这边走来，经过之处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只见几个全身黑西装的男子簇拥着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一个餐厅经理模样的人识相地在他们身后截断了跟随的一群女孩，防止她们跟进包厢。年轻男子满脸笑容，朝身后的女孩子们挥挥手，做着无奈的手势。
　　“喏，就是他……”小五努努嘴，示意给Linn。
　　“阿Mit！天啊真人也这么好看！”Linn的眼睛顿时变成了心形，双手捂住半张脸，“天啊不愧是混血，五官好立体！皮肤真好这么白！我好喜欢他的剧！”
　　“大姐，泰国混血不要太多好吗？你至于吗？瘦得像副筷子，白得像吸血鬼！哪有我们中国汉子迷人，你说是不是？”小五说着转向双手交叉来回搓着的马克，抬眼笑了一下问道。
　　马克的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不说话，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团。Linn也收起了花痴，把注意力转回来，向小五介绍起马克来，事无巨细，连父母职业、国内的家庭住址都一条条讲出来，而对面的马克，根本不敢抬起头来直视她们。
　　“好了先别说这么多了，你看给人家不好意思的，我们边吃边聊吧。”小五打断了Linn，试图帮马克解围。
　　“还真是的，不过你不觉得他害羞的样子特别可爱嘛！”Linn晃着头说道，刚刚长过耳朵的短发随之摆动，让人更加神清气爽。
　　可以预见的，接下来的一整餐饭，马克几乎没抬过头，一直紧紧盯着自己面前的牛排默默地吃着，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小五的目光穿过面前这个低头默不作声的男子，向半遮半掩的隔断后面那个包厢的吊灯看过去，关闭了一直在碎碎念的Linn这一侧的耳朵。不锈钢骨架的吊灯上，装饰着十几个青花瓷的精致盘子，星星点点的水晶在其中点缀，光彩夺目，目光向下移，正是那个叫阿Mit的男明星。即使是吃饭时，他也没摘下鼻子上的墨镜，忽然觉得，跟巴掌大的脸一比，他的鼻子似乎高挺得有点突兀，显得比实际比例更大，想到这里，小五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经纪人模样的人引着五六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向Mit介绍起来，小五认出这几位似乎都是刚刚坐在前排VIP席的客人，化着浓妆十分美艳，其中一个自然地坐在mit身旁，身体微微朝他倾斜，专注地盯着他的小脸。阿mit这时摘了墨镜，脸上挂上亲切的笑容，邀请这几位虽然看不出具体年龄，但无疑已近中年的贵妇落座，倒水布菜好不亲切。
　　“看来在哪里当明星要上位都不容易啊。”小五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人家是什么关系，也许是亲戚呢！”Linn转换话题也是非常迅速，显然早已察觉到了小五的注意力并不在马克身上，
　　“P Andy！”Linn看着隔壁包厢忽然大声叫道，随即站起身朝那个经纪人模样的男人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泰语热情地打着招呼，两个人夸张地拥抱了一下，开心地大声交谈，向着小五这边指指点点，引得mit和他那几位贵妇同伴也向这边望来，一不小心和小五目光交汇了一秒。
　　“他经纪人竟然是我在庙里认识的师兄！”打过招呼走回来的Linn一边挤眉弄眼一边低声说着，兴奋得不得了，回到座位上还忍不住笑着对那位Andy哥挥挥手。
　　“我先去下洗手间。”马克腾地起身，不好意思地低头走了。
　　小五依然没有把视线从mit那边移开，此时mit身边那位美艳的贵妇正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来回抚摸，原本稍稍宽松的衬衣被她捏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想不到看起来这么瘦，还蛮结实的。”小五暗暗想着，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了点活色生香的感觉，忽然觉得有点燥热，冷气有点不足，脱掉了外套，却打了个寒战。眼睛死死盯着mit那张苍白的脸，看久了竟觉得这个人十分面熟。

　　“你刚才说他是混血？混哪里啊？”小五扬扬下巴，问Linn。
　　“据说爷爷奶奶都是中国人。”Linn漫不经心地回答，“看你把人吓得！”Linn转移了话题，指指马克空着的座位向小五嗔怪道，“怎么样？卖相还不错吧！我已经帮你考察快一个月了才放心给你带来，绝对的忠犬，天菜！各方面情况我都了解透了，跟你是绝配！”
　　“Linn，”小五放下刀叉，表情变得严肃，“你最了解我的情况，你觉得我现在的处境，真的适合找男人吗？”
　　“小五，已经快一年了。”Linn也认真起来，“我想有些事情已经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