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谈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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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那个地方，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竟足以让一个怕老鼠怕到发晕的人敢一脚踩死一只，并且脸上毫无惊慌。
常彧不明白。
孟媱却明白，除了凉州，当然还和怕“孟家刚回来就被一只老鼠牵连不得不原路返回”有关。孟家的好日子根本就和纸糊的一样，皇帝在你府上被老鼠吓了，万一一个不高兴又怒抄你家咋办。
所以她就算害怕，也得下脚。何况在凉州为生计所迫，她还跟着兄长抓过老鼠打牙祭呢，怕不怕的，说白了就是矫情。
“没事了没事了，我已经踩死它了。”
常彧面无表情地瞄了眼地上的老鼠，已经七窍流血，抽动几下尾巴后就再无声息了。为什么，他愤而产生了挫败感。
“你不怕老鼠？”
大家闺秀都该怕，孟媱当然晓得自己有点用力过猛，尴尬笑笑：“……不怕，见多了，天天都能见。鼠肉很香，没粮的时候倒是不错的选择。”
常彧闻言，说不出心里头是何滋味，有淡淡的失望，既失望这个“她”和原来的“她”除了样貌差别不大，言语行为竟无半点相像；也有深深的心疼，心疼她究竟经历了多少不容易，才被改变成现在这样；还有满满的好奇，对这个“新”的孟媱，他迫不及待想要更多的了解。
因为一只老鼠的搅扰，孟媱反倒由此放松下来，没见皇帝有多吓人嘛，于是狗腿子地表示要去把死老鼠处理了。
常彧怕了她，下意识地拽住她的手：“不必，你坐着。朕时间不多，专程来一趟，不过就想听听过去八年你的经历。”
孟媱垂下眼睛，有点不明白武元帝的那只手为何一次次拽她，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想听自己的经历。这手拽住了还不放，竟像牵手似的，惹得人心里如何能平静下来。她短短想了想，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
倒是武元帝补充一句：“朕知道，梁子华从中周旋，替你们除了奴籍。朕将此事按下无意责罚，故而你大可放心讲讲，不必担心牵连谁。”
那就好，孟媱怕的就是这个。人家梁公子这一帮担了莫大的风险，孟家不说回报，起码不能再牵连他。
“是。”她故意缩了缩自己的手，发现武元帝果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只好保持着一只手伸出去摊在石桌上的姿势讲起了那八年。
总的来说，那只是一段看起来悲惨的故事，故事中的人有多伤心难过，外人如何能够理解。所以，概括起来，总不过是简单的几句话，不必参杂情感。孟媱简单几句交代了大姐和长嫂的去世，自己一家如何谋生，爹娘身体如何。到最后她确定没有什么遗漏了，才说到今天的重点上：“能够脱离苦海，民女谢陛下隆恩，陛下若有差遣，民女和家人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我知道自己是棋子，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皇帝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该摊牌了？立她为皇后是为了什么，话挑明了大家好办事对不对。您老今儿火急火燎赶过来，不就是为了说这事儿的么。
孟媱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可听完了故事的武元帝却只是把眉头微蹙了一瞬，追着问：“就这些？”孟媱所说的，他早就从梁子华嘴里得知了。常彧不满足，紧蹙着眉头，“朕获悉，凉州新改县县令险些替儿子强娶于你，此事你又为何不提？”
眼见武元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孟媱愣怔，着实摸不清他到底问这些来做什么。了解这等往事，很必要吗？难道不应该强调“朕给你们家机会活命你们要对得起朕”才是正事么？
“……说来是烦心事，何必要提。我、我……保证自己还是清白的，绝不敢有一丝一毫欺瞒陛下。”
常彧感觉到她在小心翼翼地抽自己的手，还以为他不知道，等她的小手快要成功逃脱的时候，他轻轻那么一包又握了回来。
孟媱：“……”放弃了。
“你理解错了，朕想问，有谁给过你委屈受，你难道不希望朕替你出气？”压抑住想要拥她进怀里的冲动，他能表达关爱的，也只能是这个了。
孟媱不自觉的勾勾笑，替她出气啊，她做梦都想要抬起头做人。可做人不能太贪心，当一个当权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可能不是真的要替你出气，也可能在试探你想要的是不是太多。不必说，孟家现如今需要摆出的是谦卑姿态，能不给皇帝添麻烦就不添，压根儿还轮不到他们上蹿下跳呢。
于是，说出口的是违心话：“都过去了，山高路远，再去计较岂不劳心劳力。陛下日理万机，我又岂敢再给陛下添麻烦。”此话效果极好地显出她心胸宽广，宅心仁厚，然而天知道她好想把那些烂人揍到天上去，或者埋到地里去。
话说到这里，常彧仰头瞅瞅天色，不早了，除夕晚宴开始的时候他可不能缺席。既然一时半会儿他的皇后还放松不下来，那便慢慢来，迟早有一天她会“重新”对他敞开心扉的。
重新？呵，他兀自摇头。
“既然如此，朕便不多问了。今晚宫中有除夕宴，王公大臣大多出席。好好打扮，晚些时候朕派人来接你和你大哥。”说到这里，常彧终于放开她的手，起身要走，“朕回宫了，你可还有要对朕说的话？”
哈？！回来第一天就要露脸，太赶了不是。孟媱张张嘴……却没敢推脱。事情的发展有一丁点儿脱离预想，具体哪里脱离了，她却有些说不明白。回家，面圣，再然后曝光，哪一步都没问题啊。
“陛下！”孟媱不过脑子地叫住武元帝，在对方停下脚步并用聆听的目光看着她时，她把心一横，知道人都给叫住了不问也得问了：“陛下乃天命所归，然我父兄当年却誓不归降，此罪难以容恕，陛下为何会……”
如果说，武元帝需要有人为他做事，那么为什么别的不选，却把这块馅儿饼丢到已经快被新朝忘却的孟家身上。两次大赦都没孟家什么事儿，现在皇帝却能想起他们一家，本身就是件很奇怪的事。
常彧笑了笑，意味深长。他早就料到孟媱会有这样一问，不仅孟媱，当他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必定会迎来铺天盖地的质疑。皇后可以不在徐丁两家中间选，还可以是其他的世家望族，为何偏偏是犯下大错的孟家。这样一个选择简直匪夷所思，任何一个人都会想知道答案。
盯着孟媱那张尽管饱经风霜，但他还是觉得很美的脸，加深了嘴角的微笑。想伸手捧着这张脸，亲吻她，可他现在不能够。
“这个答案，今晚你会知道。”
孟媱眨巴着眼睛，她好想现在就知道，根本不想出席什么晚宴。既然他这么说，她只好听着，老老实实赴宴去。
“哦。”
武元帝说罢，就自行出了门，再一个转向人就不见了。孟媱盯着空空的院门，蓦地思考起皇帝和她梦里出现的男人，面容契合度的问题。不是夸张的，她记人面貌的眼力绝对高超，可以说过目不忘，最后她得出一个结论——一模一样！
片刻之后，一张煞风景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站着发呆的孟媱猛地吓退两步，看着她敬爱的大哥，人称玉树公子的英俊男儿的……大脸，忽然觉得自己对美丑的分辨陷入了一个怪圈。
曾经的曾经，她觉得孟昇是最好看的人，现如今她觉得只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想什么呢？！”
“在想你为何长难看了。”
孟昇不恼，反倒笑了：“怎么了这是，觉得你亲哥不如陛下好看了？小姑娘……不，老姑娘思春了？为兄奉劝你一句，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孟媱低头翻白眼，撅嘴做鬼脸：“知道知道，挡箭牌的身份。”接着小声嘀咕一句，“嘁，长得难看还不让人说。”
不知道孟昇有没有听到她的后半句，总之一个爆栗直接敲在她脑门儿：“少给我惹事，在宫里我可没办法给你擦屁股。”
话说到这里，墨玉和白梅也都回来了，兄妹俩立即打住话题各自回去为晚宴做准备，彼此都心知肚明，今晚因为他们的登场，将有一场硬仗要打。
墨玉和白梅出去这么久，孟媱还以为她们趁机去拍皇帝马屁了，谁知原是去小库房挑东西，拿了几套衣裳和首饰供她选择。这些东西房间里都有，她们大约是觉得想象中的和现实存在的主子有点不搭，所以配套的东西需要另准备。
一去八载，孟媱哪儿知道如今流行什么妆扮，便什么意见都没提，由着这俩小丫头随意发挥。她自认底子不差，随你打扮都不会丑。最后中，衣裳选的是鹅黄色宫装，配红宝石头面，妆容雅致不张扬也不小气，总之中规中矩挑不出什么毛病，但也不至于太平庸。
她抗拒：“少涂点铅粉，都快成面粉脸了！”
墨玉：“那样就不够白了。”
孟媱：“我又不是去比谁白的。”
白梅从善如流：“娘娘说的有道理。”
明明不白，非把自己弄得像掉进面粉罐子，那不东施效颦么。怎么着，我不够白嫩，但我能做皇后，将来这个世道就会是以黑为美的。
半个时辰后，当万家灯火其乐融融准备过大年，而丁相府的下人载着一车烟花回府准备今夜敞开了放，庆祝大喜事的时候，从宫里来的马车停在了孟府门口。兄妹俩在门口碰头，相顾一笑谁也没说多余的话，怀揣着忐忑和小心，一起踏上驶往宫宴的路途。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谈话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