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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宫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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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幕降临,琼华宫里上下忙成一锅粥,为了给宸妃娘娘挑选一套满意的衣裳,已经折腾半个时辰了,满屋子堆积如山的华服里竟然没有一套是宸妃满意的。
宫女抱着衣裳都快急哭了:“娘娘,大庆殿的宴会就要开始了,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宸妃不为所动。
还是柳嬷嬷帮了句腔:“不如就这件吧,陛下不是喜欢娘娘穿桃色的么。”
丁黛眉素来能听进去自己的奶娘柳嬷嬷几句话,娇媚的脸上虽然写满不悦,但蹙蹙眉头勉强接受,本想说明天吩咐内务司给她做几套衣裳的,转念又想那些衣裳做完大概已经配不上她的位分了,也就作罢。
今天可是她的大日子,武元帝召集了大臣参宴,肯定有重要事情宣布。这大事还能离得了她宸妃么!想她进宫六载,虽然没得专宠,可陛下唯一的子嗣是她所出,因着这个,宫中连徐贵妃都不敢跟她平起平坐。谁心里没杆秤,母凭子贵,她十有八|九要坐上那个位置的。
前些日子母亲被特准进宫与她见面,相反那徐贵妃已好长一段时日没在武元帝跟前得脸。不仅如此,就连在朝上,父亲也比左相更吃得开。陛下分明这是在为立太子或是立后造势啊,让某些人提前看清楚局势,有点自知之明。
所以在神圣的今晚,她若不打扮亮眼,如何显现得出她丁家,她丁黛眉的高不可攀的地位。今晚之后,再也不会有人和她相争,她将站在后宫最高的位置,俯视所有女人,包括碍眼的徐氏。
最终一身华服上身,一改往日的温婉模样,明艳得像一只金色的凤凰,宸妃丁黛眉勉强满意后这才坐上前往大庆殿的步辇。这是一场自新朝见立以来最为热闹的晚宴,宴会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到场了,她很想现在就去露露脸,可是身为陛下的家眷,自然要和陛下一起最后进殿,是以,步辇也只在偏殿停下,容她进去稍作休整。
不出她所料,徐贵妃比她早到偏殿一步,正慵懒地侧卧在贵妃椅上,一袭淡蓝色长裙委地,美得动人心魄。她身后是傲雪寒梅的屏风,很好地衬托出她的高雅。
丁黛眉最看不惯的就是徐贵妃身上那股子仙气儿,楚楚可怜的样子摆给谁看。宫里那些捧着她徐贵妃的人总要把她丁黛眉拉出来诋毁一两句,说什么以色侍君终不长久,俗!不似徐贵妃,那叫雅。
呸!她又不是狐媚子。今日她倒要看看,是谁不长久。往日她与徐贵妃不相往来,今晚照面是必然,端看谁更胜一筹。宸妃心里想着,提起长长的裙摆,昂首挺胸便进了殿去。
“哟,姐姐在这儿等陛下呢?”
开口就是一句奚落——你不是十多天没能见到陛下了么,堵这儿来了。徐贵妃抬抬眼皮子,见是她来了,听得这句难听话却只是勾勾笑:“倒不是等陛下,我在等你。”
“哟呵,等本宫做什么,莫不是有什么大道理要讲。”宸妃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扶扶自己沉重的发簪,做好听笑话的准备,“姐姐有何教诲,妹妹我洗耳恭听。”
两人皆位列四妃之一,位分相当,谁能教诲谁呢。不过是徐侍君早入宫半年,年岁也大上些许才得丁黛眉一声“姐姐”罢了,平日里又哪里把她当过姐姐。
徐侍君早已习惯宸妃明里温婉柔弱,暗里嚣张跋扈,自丫鬟手里接过玉杯轻抿了口茶,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语气更是无风无波:“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只想提醒宸妃妹妹,这宫里还是夹着尾巴做人最来得稳当。”
宸妃听罢,那长长的眉毛便是一挑,随即用手绢掩住嘴,一时笑弯了眼睛:“姐姐觉得我需要吗?”
她风头无两,不翘着尾巴就算顾全这些人的颜面。
徐贵妃抿唇轻轻一哂,终于从贵妃椅上坐直了身子:“花无百日红,越在高位越受其累。多说也无益,妹妹若是聪明人,就应该懂的。”
“姐姐说的什么话,我是否可以理解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看这,叫妹妹我说什么好。”宸妃送她一个白眼,懒得再同徐侍君浪费唇舌。什么越在高位越受其累她不懂,她只需要懂得,以丁家在朝中的地位,皇后之位迟早都是她的。
徐贵妃掩面打了个呵欠,慵懒之态更甚:“也不知今晚得意的是你还是我,又或者,是第三人。”
第三人?呵!丁黛眉甚至不屑给徐侍君一个表情。
此时在大庆殿内,参宴的王公大臣已经三三两两进殿了,由数个太监指引各自落座。已经到了的宾客在找到自己的座位后,闲着无事与前后左右聊几句有的没的,殿里哄哄闹闹,颇为热闹。平素里大伙儿不得不回避聚众聚会,今日该拉关系的拉关系,该一较高下的较高下。
“嘿,那是国子监司业梁大人吗,他不是触怒圣上被贬斥回家了?”
“何时贬了,只是不知为何突然被赶回家而已。这事儿怎么长的牛尚书清楚,可惜这家伙嘴严,问了两回都没问出来。”
“今儿也来参宴,想必已获圣上原谅了吧。”
“那是自然——别理他,这种人自视清高,脑子不知道拐弯儿,不宜结交。”
“说的是,走走走,去刘大人那里”
梁子华落座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一个人坐在那儿,也不同人说话,似乎心里装着事情。他好像与这个宫殿格格不入,一直以来他都如此,官味儿太淡,书卷气太浓,在朝上也不与人拉帮结派,使得同朝为官的朝臣们时而也会忘记有这么一个人。
官员们远远议论着,却没人上去和他说话。国子监司业,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文职,并不吸引人的。渐渐的,甚至没人再往这边看。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该到的人都到了,大多还携带家眷,众人热热闹闹三五成群,谁也没有注意有两个人由小太监指引着走近殿中,且在最后一排落座。
独自一人,只差一壶酒饮的梁子华在百无聊赖中微一侧目,忽然发觉那位落座在自己身旁的人何等眼熟。
与此同时,恰巧偏过头来的孟昇也发现了,惊道:“书临兄!”
梁子华狠狠地怔愣片刻,扫了扫周围聊得起劲的同僚,再把目光放回来……没错,的确是个大活人。
“是……旭辰兄?”话里却仍旧不确定。
八年多了,这一见还以为是眼花了,竟不敢相信。谁能想到,竟然在宫里的除夕宴上见到彼此,一切毫无征兆啊。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高兴呢,就连坐在旁边的孟媱,在目睹了这场久别重逢的惊喜后,都有抹一把泪的冲动。
两人惊讶的声音被淹没在吵闹的殿堂中,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扭头看一看坐在最后面的他们。那倒也不奇怪,都被安排在最后了,身份地位自然轮不到人主动攀谈。
梁子华急不可耐地询问:“旭晨兄为何回来?!能参加除夕宴,想必是陛下开恩?”
殿里人多,尽管不被注意,孟昇依旧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此事不宜多说,我另择时日宴请书临兄,咱们详谈。太多人在场,我与家妹身份特殊只怕给你招惹事端,此时恐不宜多话。”
他说得神神秘秘,梁子华也不知怎么个特殊法,按压下心中的欣喜,掰回身形坐正,仅微微侧过半张脸来,又问:“旁边那位,是三小姐吗?”
打进殿开始手心就在冒汗的孟媱听见在说自己,忙应道,因为紧张,一口气说了好多:“是我。这么久了,终于有机会亲口感谢梁公子这些年的照顾。我二姐时而念叨,要常记梁公子的恩情,这样的话家父家母也时常提起的。这次我们回来,没有给你带来麻烦吧?”她顿了顿,又补一句“哦,我二姐要等到来年开春再回来。”
“说什么麻烦,在下也没做什么。”梁子华摆摆手,脸上的表情忽然略有古怪。方才他还笑着,似乎在听孟媱提起她二姐时,便眼光一暗,嘴唇动了动,想是有什么话想说却不能说。
倒是孟昇看得明白,回头对孟媱蹙了蹙眉,大概是要她闭嘴别添乱的意思,转头又与梁子华叙旧谈心:“一别八年,时光荏苒啊,我与书临兄都已年近而立,不知书临兄这些年过的可好……家中二老也都还康健否?”
孟媱瘪瘪嘴——不说就不说嘛,自家大哥老怕她说错话。其实他们都想知道梁子华现今有没有娶妻,孟昇问得含蓄,要是换了孟媱问,那就单刀直入了。虽然一见面就问这个不礼貌,但孟娴念了梁子华八年,作为家人,总还是希望孟娴能够得偿所愿。
可是对于梁子华是否已娶妻,她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这么多年了,对方是家中独子,不可能为了她二姐一直不娶妻,谁又知道她二姐还能不能回来。
果然,梁子华的兴奋极明显减了一半,他点了点头:“一切都好,前几年我也娶妻有子了,日子过得倒也顺畅。”他只简单说了两句就住了嘴,一副不愿多讲的样子。
这到底没什么好怨怼的,终究不过是一对被老天爷戏弄的男女,要怪只能怪有缘无分。二姐是自愿不再嫁的,而梁子华做得也已经够多了。
孟媱手揪着袖子很难过,替她的二姐惋惜,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实在可惜。孟昇听了梁子华的回答,到底不像她那般在意,而是继续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哀叹的之后孟媱一个人,正唉声叹气着,后方突然传出一个女人不大不小的尖叫,她应声扭头,见一个年轻贵妇正扶着自己的发髻,头发散落几根儿下来,略显狼狈,手里拿着根儿断掉的钗子,急得团团转。
一旁大约是她的夫君,背对着这边,在乖乖听训。
“我就说不要这只钗子,你给我选的什么玩意儿!说断就断,你要我怎么见人,圣上马上就要来了,殿前失仪么你要我!”
男人继续想办法,听口吻比她更急:“……不如我差人去宸妃娘娘那儿,临时借根钗子用。想来她就在偏殿里歇脚,等不了多久的。”
孟媱脸色微变,觉得那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声音听起来很熟悉。正和梁子华叙旧的孟昇大概也察觉到了,扭过头来,和她对了一眼往那方向看去。
女的更生气了,生气地把已经坏掉的钗子砸在地上:“哪个女人出门无故多带一根钗子……哎呀要被你气死了!”说着气得跺脚,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
男人这时终于把脸转过来,这一转,让孟媱和孟昇实实在在吃了一惊。那不是别人啊,是秦亥,那个曾经害怕被孟家连累,休了大姐孟妍的秦亥!
此时,梁子华看着吃惊的兄妹俩,冷冷笑了笑:“别惊讶了,就是他。女的是宸妃的庶出妹妹,叫丁佳眉,生性刁蛮,和姓秦的凑一对,倒也免害他人。”
他话音刚落,便听那女人“咦”了声,竟然往他们这边来了。孟媱顿时头皮发麻,该不会说坏话被听见了吧,赶紧把脑袋转回去,坐着玩手指。谁知那女人并没有去找梁子华的麻烦,倒是直接停在她面前。
“看你脸生,你是哪家的?”
孟媱手指一划,指指自己,表情茫然又可怜:“……?”
“指什么指,问你呢!”
孟媱:“我……”她真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难道要说“这位妹妹你好,我以后可能是你姐姐的死对头”么?
“有没有点眼力见儿,把你钗子给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