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过渡一章~本章更新完毕 ...
-
云来客栈是方家集最大的客栈，往来客商凡过地头，都在此处落脚——事实上不在此处落脚也不成，方圆百里只这一家客栈，错过宿头，少不得便要与荒郊野岭的虫豸鸟兽共度一宿良宵。
这一日午时刚过，天气不冷不热，半空里稀稀落落飘着几朵浮云，客栈里的苍蝇都懒洋洋的歇在撑着额头打瞌睡的店小二头上。直到马蹄声声，哒哒的在客栈门口来回转了两圈，有人客客气气的问道：“小二哥，敢问店里可还有空房没有？”声音醇厚低沉，耐听得很。
小伙计一个鲤鱼打挺虎虎的跳起来，胡乱的抹了一把脸，眼角的秽物尚未揩干净便一叠声的答道：“有有有，客官要几间都是有的。”抬了头，正正望见门口两位神仙也似的公子。
蓝衫的那位貌似年长些，一手里牵着两条缰绳，一手半扶半揽着身边白袍的同伴，闻言笑了笑，端整的容貌顿时将黯淡的店堂映得蓬荜生辉：“如此，劳烦小哥给我二人寻间清净些的房间，可好？”
小伙计的一个“好”字还卡在喉咙口，白衣公子倒是先抬了头：“谢……公子，我等明明是两个人，怎好只要一间房？”又朝着小二转过一张白惨惨的脸来，“劳驾，安排两间房罢。”
蓝衫公子轻轻一叹，言辞之中几多爱惜，几多关怀：“裴兄，你连日奔波，身子已然亏虚，若无人在你身边照拂，我又如何放得下心？”
白衣那位身子晃了两晃，似乎是体虚，又仿佛是牙紧：“这般说来，我倒是应该多~~多~~感谢~~谢~~兄~~你~~啊~~~”
小伙计瞅着他白里泛绿的脸色，不禁同情之意大起：“客官，你旁边这位公子说的原也是实话，一个病人单住恐怕总有些不便，夜里想喝盅药起个夜都吃力得很，倒不如有个伴照料来得好。”
蓝衫公子朝小伙计笑笑，十分感激的模样，侧过头，柔了声音又说：“裴兄，我一番好意，你便不要推辞了罢。”不由分说将手里的马绳交与跑堂，转头向伙计道：“请引路罢。”搀着同伴跟他上了二楼。
小伙计一边带路一边不忘回身热情的询问：“这位……裴公子，不晓得究竟犯了什么病症？好好的一个年轻公子体虚成这样，莫不是吃错东西坏了肚子？”
蓝衫的那位谢公子肩膀抖了两抖，干咳了几声：“这个么……其实……唉，不瞒你说，乃是我两人的坐骑野性未驯，半路胡乱疾奔，不意却将裴公子掀了下去，所以……”
小伙计十分同情的道：“原来如此，想必两位公子来到此地也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好在我们云来客栈的舒适远近闻名，等下两位便可以好好歇息了。”
说话间客房已到，小伙计殷勤的开了门，退出去时再陪着笑说一句：“两位客官无论需要什么，只管叫一声小的便可。”
等到房里只剩了两个人，谢璞低了头，好声好气的同裴谦道：“勉之，你可还好么？唉……我估摸着你现在也坐立不便，就先扶你床上躺躺罢。”
裴谦单手撑着八仙桌，勉强往旁边挪了几步，嘴里咝咝的直抽冷气：“说起来，这又如何能不感激谢大人你呢。”
谢璞十分忧虑的看着他，面上关怀且无辜：“勉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之前也未曾想到你久住京中，甚少出门，才骑了几十里路的马，便……咳，便伤了筋骨。”
简易说来，裴谦裴侍读，文官出身，身单体薄，又未曾经过长途骑马的磨练，一路奔波下来，十分不幸且不意的，挫伤了尾骨。
但是在裴公子看来，若不是谢某人放着好好的马车不乘却偏要骑那劳什子的马，想来自己即便算不上风姿翩翩，至少也总该精神饱满，于是此刻讲起话来便颇有些不客气：“承蒙谢大人挂怀，下官自会调理，绝不至误了行程。”
谢璞深深凝目，望了他半晌，默默道：“如此也好。”转身过去，格外伤感的轻轻叹了口气，“想当初你我同赏七夕，如今却变得这般见外，真是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
裴公子望天翻个白眼，装作没有听见。
掌灯时分伙计送了饭菜过来，恭敬的摆在桌上，正预备告退出门，谢璞先一步唤住了他：“敢问小哥，此地离寿州尚有多远？”
小伙计吃了一惊：“公子，你们若要赶在此时去寿州，恐怕只好失望而返了。稍早些时候连降了半月豪雨，通往寿州那条小道上的独木桥早被冲得不晓得去了哪里，想要过桥，还需再等上半个月。”
谢璞和裴谦双双对望一眼，阿弥陀佛，再过半个月，再过半个月生米煮成了熟饭，考试到底有无泄题也只好去问老天爷，不消说皇帝一定一顿责罚下来，倘若能保得住脖子上这颗头便算是祖宗积德。因此谢璞接着又问：“那除了这条小道，可还有别的途径？”
小伙计看了看谢公子，又望望裴公子，十分迟疑的说：“有倒是有……离这里十里地外有个黑虎山，从山上绕过去，再行个几十里路，就到了寿州郊外。只是……”
谢公子很大度的道：“但说无妨。”
“……只是这黑虎山上常年盘踞着一伙强人，若有行人经过，往往被强抢了行李盘缠再被赶下山来。我看两位公子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模样，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岂不是大大的不好？两位还是多考虑考虑罢。”
谢璞默然片刻，点头说：“这个自然，这个自然。”
第二天吃过早饭，裴公子咬着牙上好了伤药，谢璞去马房嘱咐马夫给坐骑喂饱草料，又买了足够的干粮和清水，两个人骑着马，慢慢朝黑虎山的方向行去。
小伙计望着一前一后两个萧索的背影，十分敬仰的叹了口气。
裴谦顾着伤处，不好走得太快，十几里地，骑着马，磨磨蹭蹭却也走了三四个时辰。等两个人远远望见黑虎山的山头，早已经过了晌午时分。谢璞勒住了坐骑，转回头问裴谦说：“还熬得住么？”
裴公子明明已经一头大汗，牙齿咬过了几万遍，偏偏要撑着脖子说：“无碍，尽管走罢。”
谢璞赶着马头，与裴谦并肩走在一起：“我看你的样子，万一山贼真的来了，只怕你连跑都跑不动了罢。”
裴谦冷笑一声：“那不是正中谢大人的下怀，我留在后面拖住山贼，你一个人正好脱身。”
两匹坐骑慢悠悠的赶着路，时不时头碰头打两个响鼻。谢璞不甚在意的道：“其实我看这山如此高峻，也未必就会碰到什么强盗，多半还是百姓以讹传讹，误把流寇当了地头蛇。”
裴谦正预备再讲两句嘲讽的话，蓦地从前面草丛里传出一声凶猛兽类的嘶吼，裴公子□□坐骑受此一惊，顿时人立而起，抛下主人，扭头四蹄狂奔，绝尘而去。裴谦毫无防备之下直摔得眼冒金星，雪上加霜的是又正好尾椎着地，金星冒过之后便是一阵阵的发黑，几乎去了半条小命。等勉强回过神来，看清眼前情形，脑子里又是轰的一声，仿佛一千只马蜂在嗡嗡作响。
四周草丛里不知何时站出一圈布衣壮汉，为首的那个手一挥：“两个人都带回去！”旁边的人立即训练有素围拢过来，眨眼工夫就将裴谦和谢璞捆做结结实实一对粽子。
谢璞默默的看一眼裴谦，嘴唇无声的动了几下，口型明明白白说的是：“如今谁也跑不了谁，都做一只绳上的蚂蚱罢。”
裴公子此时此刻，十分想死。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过渡一章~本章更新完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