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良辰美景奈何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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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州离京城大约半个月的路。七月二十二，一辆小巧轻便的马车出了城门，一路颠颠的往南而去。
谢璞在这连续不断的摇晃颠簸中纹风不动的闭目养着神，裴公子的功力尚未修炼到如此精纯的地步，只好掀了半角帘子，瞅着窗外碧波荡漾的一片片农田。瞅了一两个时辰，精神到底乏了，掩嘴打了两个呵欠，上下两张眼皮也朦朦胧胧合在了一起。
梦中总觉得睡得不甚舒坦，翻来覆去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靠上了一处柔软舒适的地方。裴谦心满意足的蹭了蹭，继续在黑甜乡里与周公论道黑白。
等到马车快出城郊的时候，裴公子皱了皱眉头，醒了。
旁边谢璞好声好气的问：“睡好了么？还有一会儿便到驿站了，不如再多养一阵。”
多年礼教熏陶，裴谦下意识的答了一句：“多蒙关心，不用了，只是这车里的垫子十分合意，因此小睡了片刻。”坐起了身子，抬手准备去揉揉眉角，手伸到一半，忽然僵住不动了。
裴谦慢慢慢慢的扭过头去，目光先在身边谢璞含笑的脸上转了一圈——记得睡着之前谢公子分明是坐在自己对面的——再转到谢璞腿上：“你……这个……我……”
谢璞一派玲珑心肝，的确十分善解人意：“我看勉之兄你睡得似乎不是很安稳，所以自作主张借你靠了靠，勉之兄你不必这般感激的看着我，小事一椿，其实无足挂齿。”
裴公子窒了窒，默默的点了点头，再笔直的靠窗坐好，不管马车一路晃得有多么厉害，兀自岿然不动。那沉稳的气质，若是放在庙里，便活脱脱一位得道高僧。
黄昏的时候，裴谦站在驿站的门口，皱着眉头同谢璞说：“我看之前也颇经过了几个小镇，为何不就在寻常旅店宿了，偏要跑到驿站来住？”
谢璞道：“如今我们是私查暗访，低调为上。这马车太过显眼，我估量着要在驿站里换一换才好上路。”又轻轻笑了两声，“裴侍读你莫不是嫌弃驿站客房太过简陋罢？”
裴谦一拂袖子：“我又不是弱柳扶风的千金小姐，只拣个能躺的地方也足够了。”当先往驿站大门里走了进去。谢璞神色自若的跟在他后头，落落大方得如同在逛自家后院。
递了交接文书，小厮领两人往客房去。谢璞和裴谦一个在东院一个在西院，中间隔了一道回廊。裴谦站在自己屋门前，朝谢璞道了一声安好，推门进了房。
把贴身物品一一归置到位，裴谦思量着要唤人来打水洗澡，刚刚动了念头，门口轻敲两声，有人问：“裴大人可睡了么？”
裴谦道：“还未，请进罢。”
两个小厮抬着一只木桶进来，后头再跟着一个，提着大壶热水。十分麻利的放好浴桶注好热水，为首的小厮向裴谦施了一礼：“谢大人说恐怕裴大人一路奔波十分劳累，因此吩咐先备水供裴大人洗漱。如今要是没什么事，我等便先下去了，裴大人洗完了，在院里叫一声，自然有人来收拾。”
裴谦应了，三人再行一礼，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裴谦从木桶里爬出来，一边拧了把半潮的头发，一边拣了件单衣穿了。恰好房门轻响，裴谦自言自语说：“算得倒准时。”
“吱呀”一声拉开了门。
朦胧的月色下，风流倜傥的谢公子迎风而立，长袖微微鼓动，眉目间几许轻愁，几缕情思，风姿脱俗，气质超然，果然是说不尽的赏心悦目。
如此良辰，如此美人，裴谦裴公子却很煞风景的，张着嘴巴，呆住了。
谢璞微微一笑，裴公子终于惊魂归故里，惊疑不定的问道：“这么……这么晚了，谢大人还不睡么？”
谢璞再一笑：“我看今日月明星稀，想到长夜漫漫，恐勉之兄无心入睡，因此特地来同你叙一叙。”
一阵阴云飘过，月亮没了半边。裴谦默默的抬头看了看天，谢璞的脸色依旧十分的淡定并从容：“……又逢此时凉风习习，且有彩云相伴，正是难得促膝谈心的好时机。”
从前秦取陌嫌裴谦个性刚直，不会转弯，曾经向他循循善诱道，为官为人，顶顶重要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倘若哪一天修得大成，达到见仙说仙话的境界，那便纵横官场，再无敌手。裴谦当时在心里说，世故圆滑，总需时间磨炼，也不晓得自己四十岁上头学不学得全。但如今，瞻仰过谢公子的翩翩风采，裴谦思来想去，也只有竖起拇指说一声“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也”。
思及此，裴公子未免有些无精打采，语气也难免消沉：“不巧，今日舟车劳顿，困倦得很，拂了谢大人好意，勿怪勿怪。”
谢璞负着手，仔细把裴谦上下看过一回，点头道：“如此，勉之兄便早点安睡的好。养精蓄锐，明日方才有精神上路。”突然又上前一步，神态里满是说不出的关怀备至，“今日勉之兄你靠着我小憩的时候，我便觉着你身子太过单薄，这一路颠簸劳累，不知可还吃得消否？”
裴谦拢了拢衣襟，打个哈哈：“这点小事，其实也不算什么。”
于是谢璞的神色便愈发关怀：“勉之兄真是贤臣的楷模。等回来之后，我一定上奏圣上，陛下隆恩，想必也会大大的重赏于你。”
晚风似乎又凉了几分，裴谦把衣襟再拢一拢：“谢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领就好，其他的，便免了罢。”
隔日早上起床，裴谦独自在后院伫立良久。谢璞换了一身蓝色的袍子，干净清爽的走过来问：“勉之兄，你在这里看什么风景如此入神？”
裴谦转过头，拢着眉头说：“奇怪，我们来时坐的马车怎的找不着了。”
谢璞不甚在意的说：“昨日我便叫人把马车驶回去了。今日开始，我们便骑马上路罢。”
裴谦望望天，望望地，再往马房里看两眼，默默无言的回头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