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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障目 ...

  •   第四篇障目
      1、
      刚进医院的轮科医生经常会对柳希言产生不恰当的崇拜,这不仅源于他服务患者时果敢的气势,还源于柳希言的诊断思路清晰,基本功扎实;最关键的一点是他话唠,对待下级医生时,像一只蚊子嗡嗡嗡教诲不断——别以为蚊子讨人嫌,轮科医生在哪个科室不是被当做苦力使用,又不是教学医院,只是个小二甲专科性质的医院,有谁有时间有心情带教学?但临床就是这样,如果没人肯点拨两句,可能看书几年还处于雾里看花状态。
      于是就有轮科医生问:“柳老师有没有误诊漏诊过呀?”
      柳老师自然严厉地批评了轮科医生这种幼稚到极点的问法:“当然有了,多得不得了!医生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不误诊漏诊?一个医生觉得自己不会误诊就永远不会知耻而后勇,一个医生觉得自己不会漏诊就永远不会进步——你的刚愎自用就是草菅人命!”
      鉴于柳医生过于严肃,分分钟上升到政治觉悟的高度,轮科医生试图转移话题,谁知柳医生忽然低声说:"小子,你记住了,最容易误诊的就是熟人。你跟他讲情讲义就是不好意思讲钱。不做这检查不做那治疗,药要用便宜的——哪有那么好的事!"
      "西医诊断要证据,没证据难道凭感觉诊断?症状体征雷同的病多得很,证据不够怎么办?只能靠检验检查。我告诉你,你要是找我看病,我不跟你客气!"
      柳医生不知吃了什么药或是停用了什么药,焦躁至此,轮科医生泪汪汪地说:"老师,你不要咒我。"
      原因不外如是:柳希言从多嘴多舌的柳溪蛇那里得知自己上上辈子是不世出的神医,金针银针一飞,死人也能救活;加之武力值高强,谁胆敢医闹,一巴掌先拍破天灵盖。以至于柳希言认为所谓的上上辈子应该是活在玄幻小说里——我一掌拍开宇宙,一脚踏破虚空,我手握三千世界无数生灵的命和运,我就是本方宇宙的神!
      所以在每天对着自己诉说"医生,我鼻塞""医生,我咳嗽""医生,我肚子痛"的病人时,柳希言觉到了巨大的落差和无尽的空虚:说好的男主角金手指呢?说好的种马后宫呢?为什么我只是每天在一家二甲医院给病人急诊看感冒?更有甚者,那些明知皮肤科没有急诊,还在凌晨跑来急诊内科把鞋子脱了把脚丫举到他面前说:"医生我脚痒得睡不着"的足癣患者,你们又在思考什么人生问题以致于白天不懂足的痒呢?
      至于去投胎的柳溪蛇为什么还能对他说三道四?因为柳溪蛇那天太愉快,导致报到得晚了,被别的中阴身竞争上岗PK下来了,目前只能暂居柳希言处等待下一次面试机会。
      所以柳希言最近时不时地被迫接收付费频道,一边看四位灵体玩国粹,一边听夹杂在"碰""胡"之间的自己上上辈子光辉往事。
      都是国粹,你们都是古人,就不能对弈来风雅一下吗?好吧,就算围棋都不会下,象棋总会吧?
      对柳希言慎重提出的建议,诸位灵体认真考虑了一秒钟,拒绝了,理由是:总觉得用象棋赌钱不太对劲。
      正确地说,是用象棋赌冥币不太对劲。
      柳希言每天下班去牙香街顺带点冥币回来的行为终于被长期出没在牙香街的吴廷方发现了。那天两个人在牙香街路口碰面,吴廷方看着柳希言手上抓的一大沓神似第五版土豪金RMB的冥币,问:"柳主任缺钱得很吗?"
      柳希言道:"他每天托梦告诉我,他因为赌钱欠了许多高利贷。"
      "人死一次,性情也会变一次。柳主任在世时最痛恨赌博。"
      "……"生在红旗下,长在唯物主义教诲下的大好青年们到底是因为受了些什么不良影响才能有如此深刻的体会?
      柳希声则对柳溪蛇用冥币付费点播的行为表示不满,但是他实在不想听见二大爷形态的中阴身一口一个爹撒娇,所有的不满都只能作罢。
      自从貘先生和柳溪蛇加入灵体大军而导致众灵沉迷于弘扬国粹之后,小莲彻底忘记了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柳希声,于是兄弟俩又可以相安无事地在一个桌面上吃饭,在一个浴缸里泡澡,在一张床上抱紧了睡觉——后面二者是柳希言为了测试小莲的影响度强行做出的,当然该二项目是付费项目。于是柳希言非常非常愉悦地发现自己仍然是个□□障碍患者。
      对着哥哥不能□□真是太好了。
      柳希声极力阻止柳希言把上面一句话作为□□签名。得意忘形的弟弟只好把这句话宣泄在了微博上。
      至于被除了僵尸粉外仅有的十个粉丝取关,那是后话了。

      2、
      很多城市都有博爱医院;需要关注的是,凡是带着"博爱"两个字的医院通常并不博爱,通常只服务于一或两种人群,即妇女和儿童。甚至部分博爱医院只服务儿童,等同于儿童医院。在带着"博爱"两个字的医院里,除了上述两种服务人群的科室妇产科及儿科,就是为了这两个科室服务的其他科室,包括其他医院传统的大科室内科和外科,都被划入弱势科室。
      但是博爱医院的这两个科室又是必不可少的——难道妇女只得妇产科的病,难道儿童不得外科病?
      偏偏过去的博爱医院是没有这两个科室的,叶文轩刚被招来时,他被赋予的使命就是建立一个集门诊、急诊以及病房为一体的内科,主要服务对象是在博爱医院看病的妇产科合并内科病症的病人。叶文轩提起刚入医院一年的经历,简直生不如死——他一个堂堂神经内科的硕士研究生毕业的主治医生,在妇产科打杂了一年,名义上是熟悉本院的患者特点,实际上就是人手不够尚未开科。而第二年,在广州某大医院完成了两年住院医师培训的柳希言受不了该大医院的钱少事多,随随便便跳槽到了这个医院,同样轮妇产科一年,接着二人一起去兄弟医院轮内科一年,最后回来和两位毕业了一年的没有什么内科工作经验的两位医生建立了该科室。
      叶文轩和柳希言聊天起来,都表示当年的自己被猪油迷住了心窍,对自己的人生太不负责任,才到了这个医院选择了这个科室。
      二人宣称自己是世界上对妇产科最熟悉的内科医生,然而并没有哪位内科的专家评审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从而导致了他们在升迁之路上的艰辛。
      不过因为和妇产科医生熟悉,叶文轩倒是没少因为不孕不育找妇产科乃至生殖中心帮忙;柳希言一个大老爷们儿,却不得不经常帮亲戚朋友家的妇女们找这个熟人那个熟人看什么月经不调、不孕不育、流产堕胎之类,以致于柳希声偶尔会亲切地称呼他"妇女之友"。
      和柳希言关系最好的妇产科医生除了吴廷方就是普通产科的主任胡玲。由于柳希言在妇产科轮科时跟着她,而她的儿子又和柳希言差不多岁数,胡玲对柳希言很是照顾,柳希言也时常麻烦她——因为凡是妇女均表示不情愿找吴廷方一个老爷们看妇科。
      胡玲明年就满55周岁了,假如延迟退休的政策没出,到明年8月份她也就退休了,最近几个月见她,她都处于一种和往常不同的欢快状态,她曾经对柳希言表态,退休之后要含饴弄孙,坚决不返聘。
      胡玲的儿子已经结婚5年了,孙女4岁,因为是独生子,他还能再要一个小孩,今年据说在计划着了。
      接近冬至的时候,柳希言再度麻烦了一次胡玲,原因是他习惯性流产的表妹再次流产了——对,没错,就是那位他面目已经模糊的初恋表妹——在弄明白这位表哥在博爱医院工作后,就找上门求帮忙,希望能介绍一个好的妇科医生看病。
      胡玲虽然是产科主任,但过去几十年博爱医院这种小破医院都没分科,妇科产科都是一样看的,柳希言一大早就把她带到了胡玲那儿。
      胡玲那天却不像平日里欢快,在接诊了表妹的时候,胡玲对即将上住院部查房的柳希言说:"我中午上去找你。"

      这天是柳希言的白班,他在十二点半时还没吃饭,在为中午的急诊患者服务。刚服务完一位发热的患者,胡玲就进办公室了。柳希言给了她一个口罩,并且打开窗,对她说:"又是流感季,这里是重灾区。"
      胡玲摆摆手说:"没事!平常病毒对我没用!我根本不感冒!"
      "什么事啊玲姐?"柳希言把口罩揣兜里,问。
      "还不是我儿子。"胡玲犯愁,"我都不知道我这么壮怎么生出这么个病歪歪的儿子,你说他还是警察呢,三天两头感冒。"
      "这人体质有差别正常。你以前说他总是上夜班执勤嘛,是不是把身体搞坏了?"柳希言想起胡玲儿子以前经常战斗在扫黄打非第一线,最近两年升了个小官,才调回到办公室。
      "我猜也是,他以前身体很好,还做过特警,也就是上夜班那几年开始不好。"胡玲问,"我就是说,他这个二胎批下来一年多了,我儿媳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让他们查查,我儿子又死都不肯。他不听我话,你说有没有什么药给他调理一下身子?"
      "……"话说不孕不育不是找我吧?你不是兼看妇女不孕许多年吗?柳希言看着胡玲殷切期盼的眼神,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以前是冒着非法行医的风险给某些熟人患者包括胡玲他儿子开了些中药治疗感冒,他的中医水平也就是个皮毛,治治感冒也就那几个方子变来变去,不孕不育要是能治好那就真是玄幻小说了。
      而所谓圣人不自医,其实一家人反而不好看病,胡玲的儿子媳妇不给她看病也是有道理的的,就像柳希言的父母感冒都信牙香街卖凉茶的,不愿意信他。
      "要不我回去问问我哥?"再说,摆明了胡玲儿子就是讳疾忌医,连来都不来就要看病。
      "你哥干嘛的,中医?"胡玲倒是第一次听见柳希言提起他哥哥。
      "我哥他……"柳希言斟酌了一下,说,"是看风水的。"
      胡玲眼睛一亮,麻溜地把儿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抄给柳希言,虔诚地道:"哪,那就麻烦大师看看今年怀不怀得上。"
      "……"所以究竟是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思想政治课老师太浑水摸鱼了吗?为什么知识分子们都对柳希声那么崇拜?

      这件事情直到柳希言准备换洗衣服时从口袋里掏出胡玲儿子的生辰八字才被记起来。他去敲柳希声的门,后者带着一头湿漉漉的水,披着一件浴袍来开门。
      柳希言下意识地捂住心脏,半天却没有反应。柳希声朝他背后看了一眼,说:"小莲刚好胡了。"
      "赢了冥币究竟有什么好兴奋的?又不是硬通币。"柳希言把纸张递给柳希声,"我同事的儿子,说要算算今年有没有二胎。"
      柳希声接过来看了一眼,说:"女方的生辰八字没有算不了,而且这事情应该问陈则才对,跟我专业不对口,我算不准。"
      "我都忘了。"
      陈则是他们村牙香街的算命佬,那可是比他哥哥名声好一百倍的算命先生,人家铁口直断生儿育女,从无落空,不信他的人都到角落里哭死了。他哥哥不过帮人看下风水,除阴捉鬼,卖几个器件符篆的钱,偶尔推算前后几天的事,还真没见过他主营算命。
      "这种生意我都介绍给陈则。"柳希声说,"一次五百,友情价。正价一千。"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柳希言夺回那张纸,说,"我找廷方哥,他肯定不收我钱。 "
      柳希声说:"吴廷方不会帮你找陈则。"
      "为什么不?他们不是老友得很吗?"
      柳希声说:"你见我介绍病人给你过没有?"
      "你自己赚钱还来不及,介绍给我干嘛?"柳希言认为这个类比莫名其妙。
      柳希声盯着弟弟好一会儿,叹口气说:"那你去试试吧。"
      果然不出柳希声所料,柳希言直奔吴廷方家,才说明来意,吴廷方直接拒绝了,干脆利落得柳希言目瞪口呆。
      最后柳希言试探性地问:"给钱帮不帮,足额?"
      吴廷方摇摇头,相当愧疚地说:"帮不了。真想看让玲姐自己找人吧。"
      柳希言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直到那天晚上柳溪蛇又开通了付费频道。他见柳希言被这事困扰了一天不得其解,就告诉他:"算命折寿啊,要不就伤阴骘,算命佬鳏寡孤独残或短命必居其一。陈则是孤儿,又没老婆,又没后代,吴廷方恐怕是怕他算多了小命也不保。"
      柳希言奇道:"他不是生了个女儿吗?"
      柳溪蛇:"……全村人都知道那是亲戚那儿要来的,没老婆怎么生?"
      "好,这件事我明白了。那我哥为什么不介绍病人给我?他拿这个类比是什么意思?"
      柳溪蛇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柳希言。柳希言脊背一凉,恍然大悟:"对了,他怕我累死了,连累他也要提早去地府报到!"
      接着又忧郁了:"我怎么跟玲姐交代呀?"
      3、
      很快胡玲就顾不上这件事了。他儿子高烧了两天,第一天烧到39度,不肯去医院,随便吃了点退烧药,又喝了几包小柴胡颗粒,第二天就烧到40度了,人烧得迷迷糊糊。当天刚好是柳希言值夜班,晚上十点,胡玲带着儿子和儿媳妇来到内科办公室。柳希言见患者发烧咳嗽,看了看喉咙觉得挺红,肺部没听到什么,就让他去扎了个手指,又让护士姐姐给他挂了一瓶糖盐,拿了科室备的一粒布洛芬让他吃了。
      柳希言给了他一间单人间,让他躺着输液。半个小时后血常规结果出来了:白细胞和淋巴细胞偏低,尤其是淋巴细胞,只有0.16,其他都还好。
      "是什么?"
      "可能是流感。"柳希言指着血象说,"淋巴细胞好低,比较重的流感吧。"
      "怎么办?"胡玲着急,"要住院吗?"
      "住下来也行,如果不住院,也要休息两天,我开点奥司他韦给他。住院的话就要详细检查了。"
      胡玲爱子心切,所以提出要住院,但从柳希言角度来说,这种流感一晚上看十几个,要是都建议住院,患者肯定不理解。
      作为患者的胡玲儿子张放的确不理解了,他听说可能是流感,立刻拒绝妈妈住院的提议。
      柳希言顺水推舟没有坚持。
      当晚输液之后张放感觉良好,吃了一次奥司他韦就回去了。胡玲见儿子精神不错,也没再提住院的事。

      第二天,柳希言照旧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下夜班回家。恰巧柳希声在一楼客厅接待客户。
      本来柳希言对柳希声的客户不感兴趣的,但是那位客户转头过来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
      那位客户正是投诉过柳希言烧纸导致柳医生上月奖金消失的患者。柳希言自然不会忘记他——一位凌晨三点跑来看感冒,脖子上挂着硕大的金链子,哀怨地诉说自己本月已经感冒四次的夜总会老板;由于柳希言烧符篆而勃然大怒,说柳医生诅咒他不得好死,愤然拍桌离去并加以投诉——事后柳希言竟然觉得他投诉得很有道理,想想看:假如你去银行取钱,前台的人在数钱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放下钱和你的身份证而去烧纸,你投诉吗?或者你去买电影票,卖电影票的小哥放下手中的爆米花,忽然朝你诡异一笑并且烧纸,你投诉吗?再或者你去公证处公证你和你太太并非亲兄妹而是继兄妹,公证处的办事员忽然离开电脑拿出打火机,在你们面前烧纸,你投诉吗?
      柳希言仔细想了想,似乎只有在火葬场烧纸才不会被投诉。
      所以奖金这笔帐他记在貘先生头上,对这位患者其实颇有歉意。
      此时二人相对,竟颇有些尴尬——柳希言认为此时证明自己只是个普通而非精神分裂症的医生场合不太对,而这位夜总会大哥则是一脸恍然大悟随之而来愧疚及忐忑。
      "这位医生是大师您的?"夜总会大哥转头问柳希声,极其谦卑。
      柳希言再次感慨因为职业不同而受到的敬重程度竟然差异如此之大。夜总会大哥即便没投诉他之前,找他看病的态度也是一个牛字。
      柳希声点点头:"是我最疼爱的弟弟。"
      这句话之后的一秒钟,柳希言和柳希声的目光已经交流了几十万字,他懂。
      一个少不更事的受兄长疼爱的弟弟在发现导致自己奖金消失的罪魁祸首站在自己面前,当然应该是像柳希言这样指着此罪魁,对自己的哥哥撒娇:"哥哥,就是这个坏人,我上次见他小鬼缠身,烧了一张你给我保命的符篆救了他一次,他竟然不知感恩,反而去投诉我,搞得我半年的奖金都没了!"
      "这这这……"听到小鬼缠身四个字夜总会大哥瞬间惶恐,然后听说柳希言半年的奖金没了之后更加惶恐。
      柳希声脸色一沉,挥了挥道袍的袖口,喝道:"送客!"
      夜总会大哥面如死灰,对着离去的柳希声背影喊道:"大师!大师!是我错了!请救我一命!"
      一个少不更事但是心地善良的白莲花圣母弟弟见此情状当然是于心不忍地对着离去的哥哥喊道:"哥哥,他好可怜哦,我的奖金没什么,你救救他吧,我看上次还是个小鬼,现在都变成厉鬼了!你不救他他很快就没命了!"
      夜总会大哥脸已经青得像死尸一般。柳希言仔细地看着他的脸说:"哥哥你看看他,他上次找我看病就说一个月感冒四次,现在估计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去而复返的哥哥摸着弟弟的头,慈爱地说:"好弟弟,你受委屈了。"
      "我赔!这位医生的奖金我赔三倍!"夜总会大哥就差没跪下来了,转头从麻袋里拿出十几扎粉红毛爷爷,虔诚地放在桌面上,说:"不知够不够?不够我让小的们拿过来。"
      接下来柳大师一脸"我并不情愿睬你如果不是我白莲花般善良的弟弟请求我帮你我早轰你出去了"的表情听完了夜总会大哥的故事。
      作为道具在一旁被哥哥慈爱地抚摸着脑袋的弟弟觉得为了那撂成小山高的三倍"半年奖金",被摸得稍微有点脱发也是可以忍受的。毕竟假发一顶也就百来块钱,生发剂一个疗程也就几百块。
      于是他也旁听了这位夜总会大哥的故事。
      夜总会大哥是个真正的大哥,他有着一家不可言说服务项目的夜总会,里面有形形色色的服务于男士女士的小姐和小哥,每种性别可以服务任意性别,除了在五年前的扫黄中被带走过几个人,其余时间他的夜总会都营业得相当好。
      可是三个月前有一个小哥忽然暴毙身亡。
      这位小哥今年二十二岁,出道很早,已经做了六七年,早年间服务于男性,业务水平一流;近几年已经升为主管。由于看这位小哥某方面资质相当不错,夜总会大哥已经把他纳入后宫。这位小哥有些特殊嗜好,喜欢玩一些有点危险的游戏,而在某次和大哥玩了游戏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暴毙了。
      此后夜总会总是发生些怪事,例如失火,例如有人莫名斗殴,例如里边的人总是三天两头生病。而夜总会大哥则更加严重,先是不停感冒,再经常性突发四肢乏力以致于随时随地可以倒下——起先还去过医院,实在查不出什么问题——昨天在马路中间忽然倒下差点被车撞死之后,这位本来坚定异常的无神论者彻底崩溃了,经人介绍找到了柳希声,希望能让他帮忙驱驱鬼。
      听完夜总会大哥的故事,柳居士面无表情。大哥忐忑不安,不时往自己身后看去。
      "你说的这位小哥,是不是头发长,染成棕色,带着耳钉,没穿衣服,身上有鞭痕的?"柳希声继续面无表情地问。
      夜总会大哥连连点头,双目噙满泪水。
      "你害了人命,还想苟且偷生!"柳希声大喝一声,吓得大哥瘫软在地上。
      "钱拿走!报警!"柳希声再度挥袖起身,"我柳某人从不做亏心事!"
      柳希言再度接收到来自兄长的电波,于是急急忙忙拉住快要离去的哥哥,道:"哥哥,可是这位小哥跟我说他不是这位先生害死的呀!"
      柳希声冷哼一声,睨着冷汗涔涔坐在地上的夜总会大哥,一句话也没说。
      "他,他真的不是我害死的。"大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有这个爱好,我只是配合了他一下,打得很轻的,完事之后他还很高兴,喝了点小酒才去睡觉的。"
      "你说什么?"柳希声皱皱眉头,问。
      "我,我说不是我害死的,他第二天傍晚还起来过,在场子里巡过,第二天晚上才忽然不行的。"
      "我不是问你。"柳希声不耐烦地打断他,"安静点,何义在跟我说话。"
      作势听了一会儿,柳希声摇摇头,说:"你要求太高了,我很难做到。"
      "我可以出钱!再多钱我都可以出!大师你帮我超度何义吧!"大哥已经彻底被柳希声折服,深信唯有这位不世出的高人才能拯救自己的性命。
      4、
      接下来的事情柳希言没有兴趣看了,他想睡觉。夜总会大哥这单生意已经跑不掉了,至于他的场子是真的闹鬼还是假的无关紧要,柳希言相信柳希声大部分时候确实还是骗钱的。
      走上楼打算好好补眠的柳希言又遭遇了刚睡着就被吵醒的悲剧,打电话的人依然是他的领导叶文轩同志。
      "有屎快拉,有屁快放。"对领导的尊敬消失在浓浓的睡意中。
      "说正事,你昨天是不是给玲姐儿子看病了?"
      柳希言醒了:"怎么了?吃了达菲没效果?"
      "今天烧到41度,来做了个胸片是肺炎。"
      "昨天肺部没听到什么异常。"柳希言大感疑惑。
      "我今天听也是呼吸音稍微低一点,没听到湿啰音,不知道是不是间质性肺炎。"叶文轩说,"我收他住院了。"
      "谢谢。"柳希言说,"我这就回去看看。"
      "我觉得有点怪,会不会是禽流感?血气分析刚出来,血氧下降。"叶文轩说,"血象淋巴细胞太低了,感觉不太好。我让他继续吃达菲,还用了头孢,直接用了三代。"
      是的,临床上有时候就是感觉感觉感觉,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是感觉不太好,指南上并没有提及淋巴细胞下降程度和病情相关,但是在临床上看到的甲型流感,淋巴细胞越低,病情通常越重。至于禽流感,他到现在一例都没有收过。
      "老大,"柳希言想了想,说,"我也觉得有点怪。要不你把能查的都急查,再开一个急查的术前两项。"
      "你是说?"叶文轩啊了一声。
      "不管怎么说不能排除,不好意思问冶游史。淋巴细胞低得不太寻常。还有麻烦你帮我开一个CMV的抗体。"
      "怎么跟玲姐说啊?"叶文轩犯难了。
      "这有什么难的,不说就是了。出结果,有问题直接问本人。"
      急查的术前两项是产科专门为来了就要生或急诊手术准备的,包括一个急查的乙肝表面抗原和HIV抗体,一个小时内可以出结果。

      柳希言赶回医院的时候,叶文轩刚刚放下科室的电话,他对柳希言说:"你感觉对了,检验科刚电话报告了。现在抽血送疾控。"
      "转院吗?"市内有定点的医院接收这一类患者,他们医院没有抗病毒的药物。
      "先跟本人打声招呼,让他自己决定。"叶文轩说。
      叶文轩通知院感办公室,并且对当班护士交代,让她们操作时小心,并让她们不要声张。刚给患者抽过血的一位护士脸都白了,她操作时没戴手套。柳希言则同时去了患者病房。
      胡玲和患者老婆都在病房里。柳希言对胡玲和患者老婆说:"叶主任让你们俩过去。"
      支开了两位家属,柳希言单刀直入问患者张放:"你知道自己什么病吗?"
      吸着氧气的张放摇摇头,有气无力的,烧蔫了。
      柳希言说:"我们医院只能做筛查,这个结果不一定正确,只是有可能是这个病,还要送疾控中心进一步确诊。"
      "到底什么病?"
      "HIV感染,估计已经发病,并发肺部感染。"
      柳希言和患者交谈的时候通常显得情商低下且不近人情。他不喜欢用"你要有心理准备""这病也不是绝症""好好治疗还是有希望"这样的话,应该说现在大部分医生都不敢说这种话,目前的医生只敢陈述事实,而把患者情绪摆在第二位,柳希言也不例外。虽然这种说法有时会令人难以接受,或者导致被患者投诉。
      张放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柳希言经手过的HIV感染者不多,多数患者甚至对医生隐瞒病史,但患者本身知情与否从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就如同柳希言在四个月前诊断的一起HIV感染者,他听到报告结果的时候表情是"果然如此"而不是大惊失色。
      张放是真的不知情。
      "你有可疑对象吗?传染给你的人?"柳希言想了想,这句话还是委婉了一点问。
      张放坚定地摇摇头:"没有,我从来不出去乱来,我也相信我太太,她是个好女人。"
      悲哀的感觉先笼罩的不是患者,而是柳希言,他再次问:"有没有在外面剃过胡子?或者和别人共用过牙刷之类的?往前想一想,前几年。"
      他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很注意个人卫生。"
      柳希言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传染源来自哪里,张放反而在最初的吃惊后冷静下来,他说:"柳医生,能不能帮我太太和女儿查一查,我怕她们被我传染了。"
      "这件事你打算告诉家里人的话你自己说,不过你必须告诉我你想对谁说,想对谁保密,我好交代病情。另外,我们医院没有抗病毒的药,要定点到传染病院住院。病情不容耽误,你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张放点点头,说:"我告诉我妈和太太。"

      柳希言在门外等着,等到胡玲开门了,他才进去。胡玲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但是她和儿媳妇都表现得非常镇定,两人都没有多问,胡玲只是对柳希言说:"转院吧。"接着顿了一顿,说:"小柳,出院小结和诊断证明能不能不写这个疑似诊断?"
      柳希言点点头:"我们还没有确诊,不能写。"
      胡玲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柳希言:"麻烦你们科室保密,别说出去。"
      柳希言慎重地点点头:"我们一定不会说,不过医院里已经有几个科室知道了,检验科通知我们,我们上报了院感办,这不能隐瞒不报。"
      胡玲表示了解。
      柳希言跟救护车把张放送到传染病院,再度回到医院,上了电梯。电梯到二楼的时候,产科住院总也上了电梯,他看见柳希言,明显欲言又止。柳希言问他上哪去,他说去内科会诊。
      一起下了电梯,产科住院总终于忍不住了,低声问:"玲姐儿子在你们科住院啊?"
      柳希言愣了愣,含糊地回答:"哦,是啊。"
      "什么病?"
      "流感引发肺炎。"
      产科住院总了然一笑:"我刚从检验科过来,都知道了。"
      柳希言心底把检验科全体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并不回答。
      "你说一个警察自己作风不正派,现在的警察啊!"
      柳希言出声:"你别乱说话,人家第一没确诊,第二传播途径还不清楚。"
      产科住院总嘻嘻一笑:"干嘛那么严肃,我们又不会去玲姐面前说。你说玲姐和他吃住一起,会不会被传染?他老婆小孩不知道有没有事哦。"
      柳希言懒得理他,说:"十八床会诊啊!你拖了几天,再不来我都上报质控办了。"
      柳希言告诉叶文轩检验科的人唯恐天下不乱已经散布消息的事,叶文轩打了个电话去检验科骂了一通,放下电话叹了口气:"我看是兜不住了。冰冰刚才还跑来哭,怪我们一早没提醒她,她抽血没带手套。"
      "手上有伤口吗?碰到血了吗?"
      "都没有。"
      "那哭什么!"
      "你说得轻巧,心理这关哪有那么容易过?"叶文轩说,"别说她了,我就给他做了个体格检查,刚才不自觉也洗了两三次手。"
      柳希言无话可说。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心那么大的。"
      5、
      柳希言身心俱疲回到家,洗了个澡,连晚饭也顾不上吃,直接瘫在床上睡着了。凌晨时分他若有所感,醒了过来,就发现黑乎乎的房间里,隐约站着个白色的人影。
      柳希言打开床头灯,就看见柳希声站在他床前,手里还捏着个面包,闭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站着睡着了。
      柳希言拿过他手中的面包,柳希声睁开眼睛,说:"你醒了?"
      "是啊,好累。"柳希言咬了一口面包,瞬间来了精神,"哪里的面包这么好吃?"
      "牙香街新开了一个西式面点店,这是陈则送的。"
      "'……他终于改行了?"是廷方哥的忧虑传染了算命佬吗?
      "只是开在他隔壁。"
      "我记得牙香街是卖死人东西的吧,面包店开在那里是什么意思?"
      "南无地藏王菩萨。"柳希声说,"施主所言差矣,那里还是活人比较多。"
      妈妈以为他不在家,一如往常冷酷无情地没做他的饭。柳希言看柳希声这不正常的举动,就知道必定又有什么不幸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说吧,背后又多了一个?"柳希言已经无力惊讶。
      "何义现在在你背后哭。他哭了半天了,我们安慰了他半天,其他四位已经打算睡觉了,他还在哭。他们让我叫醒你,平复一下何义的心情。"柳希声道。
      "……你说的何义是谁?"
      "今天那位苦主家的灵。"
      "……我需要解释,别人的背后灵为什么到了我身上?"
      "他不是背后灵,而且他见过你几次,何义活着的时候到你那里看病过。"
      "这不是理由。"
      "他知道你还给他记挂的那个人看病。"
      "那上次找我看病怎么不过来?这不是理由。"柳希言发现自己已经越来越镇定,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问清楚,有差别吗?
      "上次何义正忙着在场子里制造一些影响力,没跟苦主去看病。"
      "哥哥您的修辞手法越来越含蓄了。"
      "我们这行的要顾忌灵体的感受,就像你们要顾忌患者的感受一样。"柳希声温柔地问,"怎么样,你觉得难受吗?何义的负能量比较大。"
      "……"您为什么不直接说他是个怨灵呢?
      "何义不是能随便附身的那种灵体,他现在附在你身上已经非常冒险,稍有不慎就会魂飞魄散。小蛇说他愿意付钱开通频道给你解决这件事。"
      "哥哥,钱是您赚的,为什么要我解决问题?"
      但是抗议是无效的,因为频道已经开通了,柳希言于是就看见打着呵欠的三位人形一位熊猫形的灵体坐在麻将桌前,还有一位光着身子满身伤痕的人形灵体正坐在麻将桌正中哭哭啼啼。
      他抬头对着柳希言哭,柳希言觉得他甚是面熟。
      "柳医生!"他作势扑来,却没能离开麻将桌。
      "……他是束缚灵?束缚在麻将桌上?"柳希言转头看柳希声。
      "他只是灵力不足,刚好坐那里动不了,你动他才能跟着动。"
      "技术上的事情我不讨论了,请问这位先生你为什么要来和这四位同志作伴?"还嫌他背后不够热闹?
      "柳医生你忘了我吗?"何义继续哭哭啼啼。
      "你把头发扎起来我看看?"柳希言越来越觉得他眼熟。
      "我哪能擅自变造型啊?要是能的话我都想穿件衣服了。"何义抽泣,"我不是找你看出的艾滋病嘛。"
      柳希言想起来了。何义正是数个月前打扮得相当非主流来找他看病的一位患者。当时何义说自己老是无缘无故感冒发烧,柳希言查了血常规发现他淋巴细胞相当低,问他职业,他毫不忌讳地说自己是出来卖的,柳希言让他查了HIV抗体,初筛阳性,送了疾控中心确诊之后,柳希言介绍他去传染病院看病。之后有一次柳希言还电话随访了这位病人,得知他有好好吃药,之后就没联系过他了。
      "是你啊?"柳希言说,"你怎么死了啊?病死了?"说完之后略觉怪异,他还从来没有随访病人到这个阶段。
      "不是啊,我控制得好好的,那天晚上喝多了,在浴缸里淹死了。"何义一脸歉疚,"对不起啊,柳医生,难为你还打电话提醒我要正规吃药,第二天我就淹死了。"
      "……"柳希言转头向柳希声,"能不能烧件衣服给他,我出钱。"
      柳希声摇摇头:"他是怨,呃,负能量较大,暂时领受不了别人的好意。除非他的怨,负能量消失。"
      "柳医生,柳医生,麻烦你救救张放!"何义突然放声大哭。
      柳希言被他哭得头疼,其他四位灵体挂着浓重的黑眼圈麻木地看着何义。貘先生有气无力地对柳希声哼道:"早说让你叫醒他,你非要等他自然醒。"
      "张放又是谁?等等,你是说玲姐他儿子?"柳希言瞪大眼,"你传给他的?"
      就在柳希言对人性略觉失望地脑补出了几十万字的爱恨情仇后,何义开始断断续续地解释着他和张放的过去。
      五年前夜总会被扫黄当天,何义正在一间屋子里工作。虽然他自己本身有些奇怪的小爱好,也经常服务于这样的客户,但那天那位客户有点儿过头了,他勒住何义的脖子,并且用刀切割他的颈动脉;客户力气非常大,何义感觉到死亡的临近,却无力挣扎。假如不是那个时候扫黄的警察张放踹门进来,夺走了客户手中的刀,并且迅速地压迫止血,何义一条小命就没了。
      那个时候有件事情谁都没有注意,就是张放夺刀的时候手受伤了,而在救何义的时候又沾染了后者的血液。
      何义出院后专程去感谢张放,张放只是让他好好做人,说他还年轻,一辈子很长,没必要做这些事情。
      何义在感激之余,对张放生出不应有的感情,总是借故去找张放,两个人变得很熟,但张放自然是没有往那方面想,这段感情始终也就是何义单相思罢了。
      何义想离开夜总会,却被大哥威胁——此处省略数万字狗血——何义一方面在张放面前谎称已经走正路去了,一方面却无力摆脱大哥的势力,只能怀恨在心,自暴自弃——此处省略数万字心路历程。
      此后就是何义发现自己身体不适,被度娘科普了之后便去找柳希言看病,得知自己是艾滋病后越发自暴自弃,同时由于担心传染了张放,他也不再以好友的身份去找张放。
      那天何义不小心淹死之后,中阴身很快就离体了。本来觉得这辈子这么完了也挺好的,就静静等待勾魂使者来引路,但是他无聊地漂浮在夜总会时,突然看见夜总会大哥在看一段视频,正是当年张放救他的视频,而那个时候何义注意到张放的手是受了伤的。
      巨大的恐惧与不甘使得何义变成了怨灵,他没办法靠自己的力量去确认张放的情况,只能在夜总会作祟,使得大哥求助于可以通灵的人。而他的要求其实非常简单,只是想见一见张放,确认他没有被感染。
      至于柳希声那句"你要求太高了,我很难做到"只是敲诈夜总会大哥的伎俩罢了。
      何义却因为与柳希声毫无默契,为这句话心灰意冷,从而不顾一切地燃烧灵力跳到柳希言背后,只求附在柳希言身上,能够见到张放——他知道张放他妈妈是柳希言他们医院的,他想着既然张放在医院附近住,身体不适应该也会找柳医生他们科室看病。
      所以等到柳希声谈妥价钱、发现问题时已经迟了,柳希言已经去了医院,然后何义也见到了张放,全程看见了下午在病房里发生的事情。
      然后他就开始哭了。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却害他家破人亡,你说我这种人还投什么胎,投胎了也是祸害!柳医生,连你们医生护士都以为他是个坏人,到处乱搞才弄了这个病,他以后怎么做人啊?他老婆肯定不要他了,不,他老婆说不定也被传染了,柳医生,你说怎么办,你救救他吧。"何义语无伦次。
      "我已经尽力在第一时间诊断明确了,还把他送到传染病院了,我还能怎么救他?"柳希言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家属”,越发头疼起来。
      "你带着我去看看他好吗?你帮我跟他的老婆说他不是乱来的,他是救人才这样的。你帮我跟你的同事说他是个好人,好不好?"
      6、
      柳希声去夜总会大哥场子除灵时带上了柳希言。柳希声还算有职业道德,除灵仪式整套做下来花了两个小时——当然是假的,何义还好好地跟在柳希言身后。夜总会大哥感激不尽,把一麻袋毛爷爷供在柳希声面前,大师看也不看一眼,说:"我不要现金,你转到我支付宝。"
      在大哥转账完毕之后,柳希言才慢吞吞地开口道:"这除灵的事情我哥哥帮你做了,你的场子不会再有事了,但是何义让我转告你,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让你去我那里查查有没有艾滋病。"
      不理会大哥瞬间转白的脸,天真善良的弟弟和稳重的哥哥手拉手走了。
      要不是怕他染病了,会传染更多人,柳希言也不想管他。
      柳希言踌躇再三,终于给胡玲打了个电话,问张放的情况怎么样。胡玲说目前感染基本上控制住了。于是柳希言提出要去看望张放。
      胡玲非常惊讶,她想婉拒,但柳希言说已经在病房楼下了。
      胡玲下楼接柳希言,意外发现和柳希言一起来的还有和他长相一样但气质高雅许多的另外一个人,柳希言对胡玲解释道:"玲姐,这是我哥哥,他来这里办公,刚好他的客户在同一层楼住院。"
      这当然是假话,柳希声是来超度何义的,何义剩下的时间相当紧迫,他答应柳希声如果见到张放就好了,一定乖乖被超度。
      胡玲在电梯里告诉柳希言,张放的妻子和女儿查了都没事,还告诉他,当张放知道妻子女儿没事之后,提出想离婚,但是他妻子不同意。
      胡玲说到最后哭了。
      何义见到的张放精神已经很好了,他站着窗边看风景,他的太太在一旁带着小姑娘玩数字游戏,病房里一阵笑声。
      何义走的时候拜托柳希声对柳希言道谢,并且说:"柳医生,我放心了,看来她们一点也不在乎我想告诉她们的话。"
      是啊,不就是生了个病嘛,人生几十年,谁都会生病,一生病就要闹离婚,你这是什么心态呀?胡玲对柳希言源源本本转述了她儿媳妇对张放说的话。

      夜总会大哥找柳希言查了,他并没有感染HIV,柳希言交代他定期复查,并提醒他注意个人卫生。夜总会大哥千恩万谢地走了。
      柳希言若有所思,对自动开通频道的柳溪蛇说:"你说这报应什么的都是鬼扯,好人不见得有好运气,坏事做尽反而长命百岁。"
      柳溪蛇说:"你上上辈子说了一样的话。"
      "然后呢?"
      "然后你大开杀戒,把害了某位好人的坏人都收拾了。"
      "……"
      "老弱妇孺一个没放过。"
      "你说的某位好人是?"
      柳溪蛇高深莫测地望着麻将桌,他的牌友们正在三缺一等他到位,于是他问:"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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