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之城市套路深》木贝

3、3.宰相医生

　　处里备了车，几名行动队员从刑讯室里推出来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
　　那个是漂亮娴静的女人，柳美娜曾经见过她的照片，跟归档的档案一起，雪地里盛开的花，凄艳到决绝。真正见到了本人，柳美娜才发现黑白的照片根本无法描绘那份美，那双又温柔又倔强的眼睛。
　　宰相，柳美娜躲在白色的窗帘后面，在唇齿间慢慢咀嚼着这个名字。
　　宰相住进刑讯室的一段时间，柳美娜老觉得从地下传来女人凄厉的哀嚎，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柳美娜想不出宰相为什么还活着，想不出她为什么不招供，当然更想不出她为什么还能保持住这份温柔倔强。
　　信仰真的很奇怪，总是创造出这些让人看不明白的人，唐山海是，宰相也是。
　　行动队员把宰相抬上车，毕忠良、陈深和匆匆坐着黄包车赶来的唐山海、徐碧城上了车，扁头和几名行动队员也上了车。跟李小男道别之后，几辆车子排着队，慢悠悠地驶出了行动处。
　　离开窗户，柳美娜往回走，正看见刘二宝在走廊上吹着口哨探头探脑：“干什么呢？这大白天的。”
　　刘二宝做贼心虚似的一缩脖子：“这不是难得清闲，随便到处逛逛。”
　　柳美娜不信，她装作进了档案室，又倒回门口，正看见刘二宝捅开了陈深办公室的门。
　　刘二宝从门缝挤进去，然后房门从里面关上了。
　　柳美娜望着关上的房门，微微皱眉。她清楚地看见刘二宝开陈深房门的是一把钥匙，确切的说是一把备用钥匙，一把本来放在毕忠良那里的备用钥匙，这意味着什么？
　　毕忠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陈深的，柳美娜不知道。正确地说，毕忠良从来没有完完全全地相信过任何一个人。但是如果给所有人排个列，陈深一定是毕忠良最想相信，最不愿意怀疑的那个。
　　陈深是那个当着毕忠良的面打开书记室的保险柜，都可以被毕忠良当作只是想偷钱的陈深。柳美娜不知道为什么毕忠良这么早就开始提防陈深，事情似乎从本该饮弹身亡的宰相活着开始，不，从她突然回到1941年的档案室门口开始，就乱套了。
　　柳美娜开始玩锉刀，锉出双手十指圆润的指甲。锉刀在桌面上锉出一点点白色的灰尘一般的碎屑，她很长一段时间里在书记室的快乐就是看着这白灰越积越多。就像她让陈深给她剪头发，也不是想听夹杂在清脆的咔擦咔擦的声音里的男低音，只是想看着黑色的碎发在围布上越积越多。
　　这样的快乐一直持续到陈深来了个电话：“美娜，帮我找一下小男。”
　　李小男是一个美人，一个性格大大咧咧，做事毛毛躁躁常常让人忽略她长着一张美人脸的美人。她挂了电话，对柳美娜说：“陈深让我去他办公室拿公文包，他说毕处长那里有备用钥匙，毕处长不在，让我去找钱秘书。美娜姐，我去找钱秘书了。”
　　想着溜进陈深办公室不知道出没出来的刘二宝，柳美娜跟了上去。
　　钱秘书用备用钥匙打开办公室，柳美娜率先走进去。她从衣柜的间隙看见躲在里面的刘二宝，装作帮李小男搬椅子，将虚掩的柜门压上了：“这个陈队长，把公文包放得那么高，一般人还真找不着。”
　　“谢谢钱秘书，美娜姐，”李小男从衣柜顶拿下公文包，笑得和和气气，走得风风火火，“走了啊！”
　　望着李小男的背影，柳美娜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李小男，那个时候李小男不叫李小男，她叫医生。是把李小男的照片跟宰相的照片放在一起，柳美娜才惊觉，她们有着相似的眉眼，又温柔又倔强。
　　避免医生意外提前暴露，并不是柳美娜关上衣柜门的主要原因，她只是突然明白陈深打算做什么。
　　陈深从来什么都不拿，今天却例外提了一个公文包。早上来的时候，柳美娜瞧过那个公文包，瘪瘪的，装不下两根黄鱼三块烟土。那么到底放着什么如此重要，在宰相被押去南京的这天特意让李小男来拿？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自然是票，一如当初陈深放在子弹旁边让柳美娜选的，远去不见的车船票。
　　而柳美娜打算帮陈深一把。
　　帮助心爱的男人和他爱的女人远走高飞从此双宿双栖，柳美娜远没有这样的成人之美。她只是想，如果陈深就这样放弃了，带着老婆孩子远远逃走了，那么那让她困惑的所谓信仰，好像也没有那么古怪诡秘，那么高不可攀，那么让人心生敬畏和……惭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