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未逢殊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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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臣。”
心中默念许久的名字被叫出口来，间桐雁夜忽然觉得如释重负。迄今为止都矛盾着的内心，这一刻乌云散尽，异常明晰。
“将远坂时臣杀死”，这个在自己脑中盘桓许久的念头，并不是自己的真实愿望。
想要将彼此从桎梏中解救出来，令对方的女儿获得幸福。这，才是自己的期望。
不过，不教训这个刚愎自用的家伙，自己无法甘心。
另一边，远坂时臣以气定神闲的姿态站起身来，转向雁夜所在的方向。在看向模样怪异的瘦削青年时，他的额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没想到，你会约我出来。”
雁夜挑了下眉。
的确，雁夜的计划是等到混战最后直接孤注一掷地从胜者那里夺取圣杯，即便对最在意的对手——远坂时臣，他也仅仅是躲在暗处伺机偷袭。如果不是那个神父跑到自己家来，自己是不会约时臣见面的。
不过，在雁夜看来，有比这些曲折更重要的事：“本来是没这个打算的。无论怎么看，跳入混战都没有等到最后出手明智。但为了小樱，不见你一次不行啊。”
“樱？”时臣困惑了。对方竟然在圣杯战争期间谈论无关紧要的事，这简直令他一头雾水。
“是的，为了樱。像你这种不负责任的白痴父亲，我当然要为她揍你一顿。”以淡漠口吻平静诉说的雁夜，突然毫无预兆地发动了虫术。
虽然有点意外，但早就考虑到雁夜约自己一对一决斗可能性的时臣，还是迅速做出了反击。能在很大程度上克制虫术的火系魔法，营造出了虫群无法突破的火墙。
但是，想要反击、以火焰将对方彻底吞噬的话，自己也做不到。虽然身为虫使的雁夜在自己面前本来就处于劣势，但对方似乎凭借努力与天赋，站到了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
“雁夜，我……”我很为你感到高兴。
远坂时臣原本打算夸赞对方的魔术水平。但对方的模样，却令他无法将赞扬的话说出口。
瘦弱的青年被与年龄严重不符的病态所笼罩，修长的颈项上，有青涩的血管从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透露。自己的火焰并未穿过虫群令对方受伤，但对方却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咬着下唇，仿佛在受什么痛苦。
“你想说什么？”
心存忧虑的时臣没有回答，雁夜却将这当成了挑衅。他不满地挑了下眉：“什么啊，你那副自信爆棚的表情。看来，你还留有杀手锏没使用吗？那我就不客气了。”
因为魔力的驱使，无数巨大的甲虫破蛹而出，飞至半空中摆出攻击的姿态。而远坂时臣，则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在魔术修为上堪称无懈可击的远坂家主，自然不会因为任何骇人的魔术而面露惧色。令他震动的，是虫使本身。
有鲜血从雁夜遮挡左眼的眼罩下涌出，如鲜红的眼泪般顺着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这是在对方释放更多魔力之后。
也就是说，对方的魔术，是以自身的健康甚至生命为代价换来的吗？难道，为了获得圣杯，雁夜不惜走上邪路，甚至不惜生命？
不……要说异样的话，分明从对方逃到自己家来的那个时候就开始了。被什么奇怪生物撕咬并穿透了的身体，以及，本能般从他人那里乞求魔力的行为。
“雁夜，停手吧。”时臣不敢再想下去，出声阻止，“这样僵持下去，除了浪费彼此的魔力之外毫无用处。而且，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的吗？”
以那副狼狈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雁夜，曾数度摆出欲言又止的姿态。然而，认为应当对间桐魔术避嫌的自己，从未主动追问过；而在自己瞒着对方联系间桐家从而激怒雁夜之后，他们两个，也彻底失去了心平气和交谈的可能性。
忆起往事的时臣，感到少年时代被对方以任性话语刺伤的疼痛又在心中再现。只是，与当初暗自怨恨着少年不领情的态度不同，眼下，他陷入了自责。
那个时候，为什么没能留意雁夜的不对劲，认真倾听对方想要说的话呢。分明在养了几天伤后，雁夜激动的情绪已经平息下来。如果自己能与对方开诚布公地交谈，一定能充分了解到对方所想。
将雁夜冷淡地擦拭脸上血液的举动收入眼底，时臣愈发为对方难过起来：那种习以为常的动作，就仿佛过去十年之内，对方都是在冷酷与疼痛中过活的。
在昏暗的教堂中看清了时臣的表情，雁夜一怔，将魔力微微收起。
这样的话，就是要休战、好好交谈了吧。时臣松了口气，将魔力收回宝石手杖中。
然而，在火焰逐渐低下去、即将燃尽的时候，雁夜脸上忽然涌现出时臣前所未见的凶狠。在时臣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前，他便被对方击倒在地。
以健康状况糟糕透顶的身体爆发出如此可观的冲击力，这还真是……出人意料。时臣低下眼看着跪坐在自己身上、压制着自己身体的青年。
因为活动剧烈的缘故，雁夜大口喘息着。他用右手紧紧扣住了时臣的右腕，左手则慢慢地探进衣襟，将藏在衣下的利刃去处。
由于逆光，时臣看不清雁夜的表情。但是，尽管刚才的冲撞已经令他的手杖脱了手，尽管能够自由活动的是并非惯用手的左手，尽管雁夜摆出了如此冷酷的姿态，他却仍旧相信对方不会杀死自己。
是源于与生俱来的自信吗？并不是。与其说是盲目的自信，倒不如说是太了解对方。
男人保养良好的手轻轻覆在了雁夜的脸颊上。雁夜轻轻颤了一下，却没有躲避。
“你的脸，怎么这么凉。”
“因为我已经接近死人。”雁夜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有魔力的维持，我还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但如果是用生命为代价换取魔力，对方就只能痛苦不堪地活下去——以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这样想着，时臣犹豫着将雁夜的眼罩轻轻挑开。
终于看清楚了，那坏死了的黑白眼球，以及印在眼周的狰狞痕迹。
这一刻，向来冷静的远坂家主体会到了强烈的痛心。
“这个，并不是我自己为了加速修练的选择。”雁夜将刀举起，却并没有刺向对方的打算，“只要学习间桐的魔术，身体就会不可避免地被改造。或许最初间桐魔道并非如此可怖，但间桐脏砚，将它转变为了无论是谁都要避之不及的虫术。不明真相的你，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了如此可怕的家族中。”
“我……”时臣不得不深呼吸一次。雁夜的遭遇，间桐魔道的真相，都给他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震撼。但是，他并未忘却自己的初衷：“我不希望樱的才华被埋没。比起选择其他继承人缺失的家族，我更希望樱成为你的女儿。”
“但这个与樱、与我相关的愿望，你却没有和我们中任何一人商量过。”雁夜不为所动，语气充斥着冰冷，“这种关爱，我还是敬谢不敏的好。”
对方毫不领情的姿态，正是在少年时期几度激怒时臣的罪魁祸首。当然，此刻的时臣，已经褪去了少年的冲动。他试图解释：“我只是希望做出对你们都好的事。而且，樱的天赋，比你要高得多……”
“那么间桐脏砚只会加倍折磨她。”雁夜抬高了声音，“你还没看清吗，时臣！被选中的我与被抛弃的鹤野，究竟过着怎样不同的生活！哥哥他虽然成了商人，被彻底隔离在魔术世界之外，但他至少能像个正常人那样活着！我已经……不像人类了啊……”
青年无力地垂下了头。在黑暗中，时臣清楚地看到，有泪水从对方完好的眼中滑落。他想要为雁夜拭泪，却因为对方将刀扬起的动作放下了手。
“但是，”时臣矛盾地开口，“樱注定是要走上魔术师这条路的。这是魔术师后人的宿命。”
“樱她很痛苦啊。”
“什么？”时臣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
“我说，樱她很痛苦啊！”雁夜忽然激动起来，“从来没有得到父亲的关爱，被父亲随手丢给一个阴暗的家庭，让她成为怪物的女儿！你这个冷血的魔术师，当初不也是这样丢弃了我吗！”仿佛再也抑制不住汹涌的悲愤，他忽然将手中利刃狠狠刺下——
锋利的刀穿透了酒红色的布料，深深钉入地面。
远坂时臣瞪大眼睛望着哭得泣不成声的雁夜。
那力道凌厉的一刺，仅仅是刺穿了时臣西装外侧的薄薄布料而已，根本，没有伤到他分毫。
终于，时臣叹息着支起身来，紧紧抱住了单薄的青年：“我很抱歉，雁夜。那个时候，应该听听你内心的想法才对。”
雁夜靠在时臣肩上咬牙流泪，身体都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着。
“而且，樱不会成为怪物的女儿。你才不是怪物，雁夜。”
——你最本质的灵魂，永远都是那个坐在古树下面逗弄蜂蝶的、干净得令人害怕的少年。
“那么……樱……”
“我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至于让樱学习魔术，”时臣内心挣扎着，最终还是暂时妥协了，“先暂时搁置到圣杯战争结束吧。那个时候，我们会有更多时间讨论这件事。”
松了口气的雁夜觉得自己这样哭泣十分丢脸。他擦了擦泪水打算起身，却因为无力感而再度跌入时臣怀中。
“怎么了？”时臣担忧地将雁夜搂紧。
“脚扭到了。”赌气般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你啊，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男人温柔地笑了笑，将雁夜抱了起来。
雁夜觉得自己被嘲笑了，但对方那宠溺的语气又令他无法发火。
紧接着，另一个疑问在间桐雁夜已然平静的大脑中浮现：那个与自己设计时臣的家伙，去哪里了？
二人就要从教堂离开。当时臣踏入门外的月光中时，雁夜蓦然瞪大了眼——
在礼堂最前端，那个令他疑虑重重的男人就站在幕布之后，只露出了小半边身体。暴露在外的那只眼内漆黑一片，平静有如死水。
似乎策划这一切只是为了观看二人的冲突，年轻的神父在与雁夜视线相遇时只是以死气沉沉的目光回望，之后便在幕布后消失了。
算了，这些都无所谓。将琐事赶出脑海，雁夜将头靠在了时臣的肩膀上：“时臣，这一次……”
“不会松开你了，雁夜。”男人的声音有着家主式的坚毅与威严。
“但愿如此。”不置可否地说着，间桐雁夜脸上却浮现出了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未逢殊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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