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帝师回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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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可谓是晴岚这十几年来最安逸的生活了。尤其是小凤，从晴雪二人睁眼起，热水热茶热粥热菜全都准备得妥妥的，家里纤尘不染，完全不用二人操心。
晴岚幼时遭逢巨变后，先是学艺求生，受尽白眼刁难。台上光鲜，台下心酸，晴岚习得佳绝乐艺，期间受的苦楚非常人所能想象。
那时晴岚年纪还小，虽不过十多岁年纪就艺有所成，虽不开唱，却已经可以上台做琴师配乐。可因为不愿入乐籍，收入仍旧微薄，又因为眼盲，时常被欺负。
晴岚在班子里小心求存，渐渐发现，每当开戏之前，一些班子里唱戏弹曲不怎么红的师兄都会扮好戏装等候在园子门口，而这个时候师兄们往往会非常排斥自己出现。
开始大家见他年纪小有所隐晦，直到后来晴岚帮忙去园子门口摆放花牌，被一群神态猥琐的人，追弄调笑，班子里的老厨娘才告诉他实情。
这是梨园里默认的“站台”生意，是伶人的另一门生计，自知红不了的男性伶人甘当男//妓，提供的服务跟娼妓完全相同。老厨娘还劝他不用想不开，像他这样眼瞎注定红不了的，“站台”是来钱最快的营生了。
随着年龄的成长，晴岚稚气的容貌逐渐长开，虽没有肉汁盥面、蛋清润口，香料敷体，却越发出落的清秀姣好，再加上那双黛色的眼瞳，为晴岚招致无限麻烦。
油腻的双手，露骨的挑//逗，以及不从后的暴力与羞辱，所有的一切晴岚只能默默忍受，因为他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伶人而已，他需要这份工作活命、攒钱。这也是晴岚为何每次出演前都会在脸上抹上白//粉的原因，直到他攒够钱离开戏班，北上寻亲。
一个瞎子长途跋涉谈何容易，接下来的数年晴岚颠沛流离，每一天都在艰难求存，辗转各地戏班，充作伶人、充作杂役，为的不过是能活着到京城。若不是乐艺惊人，没有官籍和旅券的晴岚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而现在呢，晴岚在晏雪崖和小凤的照顾下，几乎是日日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闲时调弦弄琴，静卧养病，生活安定平和，不一而足。
每天小凤都会来回一趟山里，带回新鲜的蔬菜瓜果，有时捉两条鱼，有时拎回野兔，总有收获。再加上王春贵回来探望过两次，带来了些米和肉，晴雪和小凤就这样过起了自给自足的生活，竟然一个多月晏雪崖都没有进城了。
等莫萨的药全部煮完，晴岚的身体也算完全康复了。每天早上晏雪崖和小凤都会陪晴岚到山里走走，去小凤的小花屋坐坐，春风爽朗，玉泉山青翠怡人。
山里的小木屋是王春贵为了小凤能躲避搜城而搭建的，原本只是很简陋的棚子，却在小凤的经营下周围鲜花环绕，彩蝶翩跹。歇在屋中，闻着花香，听着鸟啼，就像置身世外桃源一般。
在山脚下住了这么久，晴雪二人从来没有听到过鬼夜哭，听到的只有和风细雨，鸟鸣蛩语。如此安定的生活，再回想起那一路行来的艰辛，竟像是前世般遥远。生活安定幸福，可是渐渐地晏雪崖发现晴岚脸上的笑容比起来时越来越淡。
晏雪崖不止一次看到晴岚在院中失神，明明手指还在琴弦上拨动，但是人却是走神了，琴声变得敷衍而空洞。
到后来，晏雪崖发现晴岚失眠了，有时竟然会整夜在屋外徘徊，虽然有小凤陪着，晏雪崖到底是不放心。
晏雪崖劝过几次后竟然发现晴岚等自己熄灯睡觉后再出门，更深露重，晴岚本来就大病初愈，一番折腾下来终于感染风寒病倒了。
尽管晴岚什么都不说，但是晏雪崖渐渐看出了端倪，琴音泄露了心声，只怕现在晴岚已是心急如焚了吧。等的人不来，眼睛看不见，晏雪崖要备考，小凤不能外出见人，晴岚生生急病了，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却毫无进展。
晏雪崖早已猜出晴岚要找到是与叛臣白家有关的人，却又不好明言，便想了个法子。是夜，晏雪崖端着药盏到晴岚房中，陪晴岚闲话。
“晴岚，你我到京已有月余，没想到你选的还真是静心读书的好地方，就是消息闭塞，不通外事。早听说今年会加开恩科，但是在这里也得不到信息。”
晏雪崖显得很为难的说道，“等你病好了，要不你陪我到街市上打听打听消？”
本来晴岚还恹恹的靠着，听到晏雪崖这么说整个人一下子来了精神，盯着晏雪崖的眼睛神采奕奕。晏雪崖赶忙帮晴岚拉好被子，心中叹道，多漂亮的眼睛，真可惜它却看不见。
“所以啊，晴岚你得赶紧养好身子才能出去啊，说不定到了外面也能打听到你和小凤家人的消息呢。”晏雪崖递上要碗，“来，趁热把药喝了。小凤做了蜜渍桑葚，正好解药的苦味。”
在晏雪崖的劝慰下，晴岚努力养病，争取早日能出去打听消息。等病大好了，晴雪凤三人便开始商量到出门的事情。
郑青柏留下的钱财虽然不少，但也总不能坐吃山空，所以三人就商量着隔日去集市上摆个摊子，晏雪崖可以帮人写信卖字赚钱补贴家用，小凤则在家留守。
等晴岚身体大好了，晴雪二人就到集市上摆了个卖字写信的摊子，晴岚扮作磨墨的书童。因为有顺天府差役王春贵的暗中照顾，晴雪二人倒也周围的摊子和平相处，王春贵是真心的感谢他们。
当回去看到衣着明亮的小凤跟着晏雪崖学写字的时候，王春贵知道晴雪二人是真的把小凤当做亲人一般照顾。晏雪崖说，小凤学着读书认字也能早日开窍，而王春贵拉着小凤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孩子灵巧可爱，因此便对晴雪二人多番照拂。
城西挨着玉泉山，周围已属帝京外城，山脚下的集市鱼龙混杂，多是讨生活的穷苦人，也有好不容易混进城内求生的难民。
也正因为如此，晏雪崖的字没有卖出去几幅，但是替人写信的生意格外的好，多有和亲人失了联系的人需要一封载满希望的家书，当然也包括自己。
集市里讨生活的人有很多都没有入城的旅券或是京城的户籍，顺天府也知道官逼民反的道理，把全城的难民集中到城西后并不逼迫得过紧，只有遇上有显贵出城才会去驱散集市。
有人的地方就能打听出消息，在王春贵的帮助下站稳脚跟后，晏雪崖就打听出了今年恩科的时间，还拉着晴岚去看了皇榜。不过隔日晏雪崖还是会陪着晴岚到集市摆摊，打听有没有寻找失散兄弟的南方人。
也只能这样打听着，晴岚本想自己摆个卖唱的摊子唱乡曲，时隔多年人世变幻，晴岚担心白晴峥认不出来自己，但总能认出乡音。这样的想法被晏雪崖严辞申饬，晴岚体味晏雪崖的苦心只好按下不提。
这一天是晴雪二人摆摊的日子，原本该和往常一样，可谁知临近中午的时候顺天府出动大批衙役开始肃清街肆，讨生活的百姓骂骂咧咧的收摊。
晴雪原本也只有无奈收摊，可谁料到，西城门头传来消息，说是当今圣上要召回致仕的帝师俞景阳，官拜中书令，以宰辅之职辅佐天子治世，今天泰昌帝将率庆郡王和文武百官在城门迎接。
景阳老师进京了？晏雪崖像是中了魔咒似的一连抓了身边好几个人询问情况，最后竟然情急之下惹了清场的兵大头，抓着臂膀使劲问：“是景阳老师来了么？洛阳松鹤书院的俞景阳？”
被抓住的衙役见此只当是刁民，水火棍一挥将晏雪崖掀翻在地，要不是公务在身，恨不得将拽疼他胳膊的疯子乱棍打死，最后还不忙朝晏雪崖软肋狠踢几脚。
“老师？也是你能叫得的？人家是大宰相，是皇帝的老师，和你这个疯子有什么关系，去去，给老子滚一边去！”兵大头恶语相向。
晴岚循声挤过人群过来帮扶，晏雪崖忍着疼爬起来。“雪崖，你没事吧，摊子被冲散了，东西失落了大半，我只捡回来一方砚和一刀纸，其他都找不见了。”晴岚拽着晏雪崖往人群外挤。
直到这时晏雪崖才回过神来，发现晴岚身上也挂了彩，二人好不容易退到一棵大桐树旁，晏雪崖帮晴岚整理了头发和衣服，揉着晴岚乌青的手腕，想到晴岚眼睛是看不见的，自己这样疯魔，这孩子该有多么不容易，想到此处晏雪崖满心愧疚。
晴岚看不到晏雪崖狼狈的模样，只心疼丢失的物件，“雪崖，小凤扎的竹台竹凳都冲散了，挂着卖的那几副字我也没能找回来”。
“你人没事就好，我的字不值钱，小凤回头我向他赔罪，不要去想那些身外之物了。都怪我不好，把你丢开了，你手腕转一下我瞧瞧，骨头可别有什么损伤。”晏雪崖关心道。
晏雪崖看着晴岚扭转手腕，松了口气，“身上呢，可还有伤？有没有摔到哪儿？”
“呀，这下可坏了！”晴岚嚷到，“干嘛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袱，我说刚才摔着怎么不疼呢，原来小凤做的肉包子护在胸口呢。”
晏雪崖看着晴岚凑到“血肉模糊”的肉包子脸上颇为可惜的神情，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等再一转眼，晴岚的笑脸就放大到自己眼前。
“雪崖，吃点东西吧，即使这样惨不忍睹的模样，也还是小凤拿手的肉包子。一会儿皇帝应该会带着群臣巡街，我想看了热闹再回去，你能陪陪我么？”晴岚猜到了晏雪崖的心思。
晏雪崖接过晴岚递过来的包子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心想，来的即便不是老师，有晴岚在身边，那便已经是亲人在侧了。
内城兵马司的兵差们把百姓们赶至道路两侧，并没有将人赶走，一会儿皇帝巡街还需要山呼万岁的景象，况且也多的是想要沐浴天恩的百姓，晴雪二人就这样混在人群中静静等待着。
皇帝出城走的是御道，早有人通风报信，泰昌帝和庆王在俞景阳车架离城门还有三里的时候到达城门开始等候，穆祥要做足礼贤下士的姿态。
皇帝率百官候迎该是多隆重的场面，可惜这些华丽的排场完全入不了晏雪崖的眼睛，只是焦急地等在街边。隐隐有乐声传来，等看到仪仗转过街角，人群开始骚/动，晏雪崖拉着晴岚的手拼命往前挤。
突然所有的百姓像是风吹倒的麦浪依次跪下，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虔诚地匍匐在地，顶礼膜拜。
晏雪崖虽然也跪了，虽然也喊了，却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抬着头张望着什么，满脸急切。
天子驾六，帝辇终于在蜿蜒如蛇的仪仗队后出现，珠帘全部撩起，年轻英武的年轻皇帝检视着自己的臣民，偶尔挥手致意，令百姓愈加狂热，庆郡王，鲜衣怒马，护持一旁。
禁军整肃一并高头大马随扈帝王车架两侧，内城兵马司的兵役同顺天府的差役在一旁维持秩序，天子出行，果然不同凡响。
天子驾临丝毫吸引不了晏雪崖的目光，帝辇过后，是帝师俞景阳的车架，再后面才是百官车马。俞景阳所用车辇为上卿仪制，四匹高头大马拉着豪华车架，帘子同样全部打开，露出坐在里面的帝师。
只见那老者须发皆白，目光沉静，端坐车内纹丝不动，冷若冰霜，望之让人无法亲近。俞景阳目不斜视，浑身上下散发着智者的气场。
车内持正肃然的不是恩师景阳又是谁？晏雪崖不由自主的站起来差点就要冲上去，却被身边晴岚一把拽住。俞景阳对于晏雪崖来说，如师如父，久别乍见，情难自禁。
若不是被晴岚死死抱住，晏雪崖早已冲入车队，如今却只能呼喊着，“先生，景阳先生，我是雪崖啊！景阳先生，先生！”
晏雪崖声嘶力竭地呼喊，却毫无作用地淹没在嘈杂的人声中，眼睁睁地看着恩师的车架从自己眼前驶过，然后消失，晏雪崖喊到后来嗓子都哑了。百姓不会在意晏雪崖这不寻常的举动，但是自会有人在意。
禁卫统领都季庭用马鞭指向晏雪崖，对身边的禁军冷声吩咐，“那两人很可疑，事后带走查问一下，不要是西羌的奸细。”言毕御马跟上帝辇。
“是！大人！”一禁军赶忙答应，准备前去拿人，恰好看到副统领打马在自己身后，赶紧躬身致礼。
“这边我会处理的，你赶紧到前面盯一下，人都要冲到路当中了，出了岔子，你我都讨不了好。”禁军想到黑面的统领大人，赶忙前去布置。
千秋深深地望了一眼满眼是泪的晏雪崖，策马前去。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帝师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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