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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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坂田拽着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那、那个人呢……”我喘着气问他,一只手臂环住坂田的脖子,被坂田紧紧抓住,另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死命抓紧胸口,仿佛这样就能让我近乎窒息的胸口缓上一缓。
“谁知道。”坂田没好气地回答我,“大概是死了吧。”
知道我的身体情况后,坂田也不恋战,恶狠狠地在那个男人的后脑勺上狠砸一记后就拖起我往前跑,就那个受伤的部位来看,那个男人即使能活下去,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了。
“是吗……”我迷迷糊糊地回答他,“那就好……”
“喂,坚持住啊!”坂田的声音越来越飘忽,忽远忽近,我挣扎着抬头给了他一个微笑:“放、放心吧,我还能支持……”
并没有真正安全,即使那个男人追不上来,我的身体如果不尽快就医的话,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方才得知暂时安全的时候,一口气松懈下来,我差点当场就倒下去。
饶是如此,现在也没有乐观多少。
与其说是我和坂田一起往前跑,倒不如说是坂田拖着我往前走。几乎全部身体的重量都依托在坂田身上,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甚至还有隐隐的血腥气泛上来,我唯一所能做的,只是不放开那最后一缕清明的意识,机械地命令自己的脚作“迈步”动作而已。
最后扑进家门,看到焦急围上来的父母时,我终于崩溃了:“父亲、母亲……”
强弩之末的身体到达极限,我的意识断裂了。
*
置身于黑暗之中,同时被高温的火焰炙烤着。
痛苦。
那种疼痛自出生以来就如影随形,想要强行将过于庞大的灵魂塞进狭小脆弱的躯体中,只能用火焰不断炙烤,试图将灵魂更精炼、更凝实,先不管身体是否能承受,只求把体积缩小,缩小到能让躯体容纳的程度。
无法承受,无法承受,无法承受。
快崩溃了,这幅身体。
痛啊,痛啊,好痛啊,谁来救救我。
但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这种觉悟是自己当有的,生命如此宝贵,能重活一世,又怎么可以轻言放弃?能支撑下去,这么多次不都过来了吗?只是这一次更痛苦而已。
再忍忍吧……毕竟,这是活下去的代价啊。
我从那无尽的黑暗中挣扎出来,艰涩地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熟悉的房间,几年来,每每生病失去意识,都是在此处醒来,那天花板的纹路熟悉到即使闭上眼,也都历历在目。
我被裹得严严实实,全副武装地安置在温暖的被子中,额头的汗巾温热,看来已经敷了相当长的时间。房间里的光线昏暗,门窗被关得严实,但是空气并不浑浊,应该是刚刚通风过。我勉强将头转动,几乎听到僵硬的骨头发出的“吱嘎”声。
一个人坐在我身旁,此时正望着我低头微笑:“醒了吗,清水君。”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是松阳老师。
“松阳老师……”喉咙干涩地发不出声音,最后我只能用口型做出这四个字。
“别乱动哦。”老师叮嘱道,起身走向房门,“我去叫医生。”
为我看病的果然还是老先生。
自我拜老先生为师,学习他的医术后,我的身体就由老先生接手。而老先生的医术,纵使身处这种小村庄也无法埋没,我的身体情况大有好转,虽然还是经常发烧,却没有之前动不动就昏倒的孱弱了。如今次这般的险境,已是许久不曾有了。
老先生说,既然我已经醒了,那么就是脱离了危险,接下来几天只要注意点,就能好起来了。父亲和母亲连连称是,小心照料,正如他所说,我很快就能下地行走。
直到康复后,我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那天我到家后就昏迷过去,当即发起了高烧,父亲立刻出门前往医馆,而母亲就负责安置我,直到一切妥当,才有空问坂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袭击我的那人原来是村里的一个无赖,三十好几也没有成家,有传言说他好男风,却不想他竟盯上了我。从坂田那知道真相后,母亲发了疯,当即就要冲到那个无赖处和他拼命,但是最后还是被父亲拦住了。
“你这样做,是要杀了那个混账,还是要毁了阿澈?”父亲对母亲失态的叱骂不做理会,抽着烟,眉头紧皱,神情阴郁。
母亲若是那样一闹,无赖做的缺德事固然无法遮掩,但是我也毁了。村人在憎厌无赖的同时,也会耻笑我。也许无赖甚至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我这个受害者却会被满满的恶意攻击。
“清水家的那小子,平日他娘不是说他日后会有大出息吗,果然是大出息,被一个男人看上,呵呵……”“那无赖眼光倒不错,清水小子人长得漂亮,身体比女孩还弱,可不正是方便下手么!”“要我说,也是那孩子活该,好好的男孩子,长得那么漂亮做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得手……啧啧啧,男人和男人,真恶心。”
我甚至能想象出村人会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神情,说出什么样的话语。
最后解决这件事情的,是担心坂田久久不归从私塾赶过来的松阳老师。
“请二位将这件事情交予我吧。”据说松阳老师是这样对父亲和母亲说的,“清水君是我的学生,又是在我的照看下才会出这种事……身为老师,这是我的失职,还请二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我一定会保护好我的学生的。”
然后在我清醒之前,那个无赖就无声无息地从村里消失了,没有惊起丝毫波澜,我所经历的噩梦,也仿佛仅仅只是一个噩梦,在现实生活中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
父亲和母亲把松阳老师和坂田视作救命恩人,并且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所以说,以后清水君就要住在私塾里了。”松阳老师一边帮我收拾行李,一边微笑着说道,“私塾条件比较简陋,还请清水君多多指教。”
是的,这次的事情给父亲和母亲敲响了警钟,虽说私塾和医馆都在村子里,和家的距离也不远,但是三者之间,毕竟还是有一些少有人至的小道,如果我一个人来回,以我的身体情况,相当危险——就算没这次的事情也一样,只是之前好运地没发生什么而已。
于是在松阳老师的建议下,父亲和母亲决定,让我在松下私塾寄住。平时虽然住在松下私塾,但是每周周末可以回家一次。医馆还是和之前一样,每天下午去学习,由坂田护送——这回可是明面上,不像之前,是坂田自发的行动。
一贯严厉的父亲,对坂田是少有的和颜悦色,更不用说母亲了,简直把坂田看成第二个儿子。
我摇摇头:“哪里,是我给老师和坂田添了麻烦。”
一旁的坂田不耐烦地哼了声,没有像往常一样地丢个眼刀过来。
……我斟酌地瞄了他一眼,是错觉吗,为什么总觉得这一次病后,坂田好像对我温柔了不少?平时若是发生这种事,坂田肯定会接上无数辛辣的吐槽来打击我。
松阳老师了然地为我解惑:“别介意银时,他这是害羞了,其实银时是很在意清水君的呢,我都没想到,原来银时每天下午都会失踪的一小段时间里,居然是去护送清水君了呢~”
我默默地望着松阳老师——说什么没想到啊,我才不信!老师你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笑容才不是这么说的啊!一定是早就知道了吧,只是默认坂田的举动而已。
但是坂田像是被戳中了一样立刻炸毛:“胡、胡说什么呢松阳!”他极尽不屑地瞥了我一眼,“我只是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弱而已,说生病就生病!怕他生病赖到我头上而已!还有,那才不是护送,只是怕这家伙路上出什么事,到时候只会麻烦私塾罢了!”
“好好好,银时是好孩子,银时说什么就是什么。”松阳老师熟练地开始顺毛,只可惜好像越顺越炸……话说老师您真的是在顺毛吗?
不过……我扭头看向银时,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对着他鞠了一躬:“不管怎么说,坂田君,我向您道谢——谢谢您保护我。”
坂田一下子哑了火,结巴半晌也没说出话。
最后还是松阳老师救场:“阿拉,清水君,现在还这么生疏地叫‘坂田君’吗?你们两个关系这么好,也该是时候改一下称呼了吧?”
我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老师说的是,谢谢你,银时君。”
“……”坂田不敢置信地盯了我许久,嘴角抽搐,相当艰难地吐字,“没关系,清水……”松阳老师微笑得更加灿烂,坂田勉强改口,“……澈君。”
因为是磨着牙一字一顿干巴巴念出来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不甘心,但是……
那个,耳朵好红啊,不要紧吗,坂……银时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