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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已经醒了,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卫庄也就不再担心他,吩咐下去好好看管,就继续开始周旋生意。
原本很快就能凝心静气,今日的卫庄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拿起冰凉的竹筒就想到盖聂,他到底是如何了?
盖聂本来做事就谨小慎微,不可能莽撞行事,卫庄还是不太放心,师哥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不至于让他似母鸡护崽那样护着,但在一些特殊的事上他脑子却梗得厉害,难保不会多有出格,高估了自己。
思虑了许久,卫庄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流沙之前也有接来自南方山林的任务,南方有一片极为茂密广阔的丛林,其中有大大小小的部落氏族千百不计,一直在这里绵延生息,这些人半是游牧半是农耕,往往到春种的时候就会因为耕地稀缺而大打出手,山中奇珍异宝数不胜数,放在中原都是难得一见的,野山参,黄梨木,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却被这些人毫不在意的丢出来,只为了铲除一个仅有几百人的小部落,流沙为此大发横财,卫庄对此也就格外清楚,地图上明明白白地标注了他们的方位,一些重要的战略地,卫庄原本对此事毫不上心,可是事关师哥,便忍不住要护起犊子来。
这两年来忙于沟通各国,流沙很少像南方林地中的人做生意,小据点只保存有三份地图,而且多有破损,拼拼凑凑之中,卫庄勉强看出了轮廓与地形。
小据点的头领们站在卫庄身侧,卫庄伸手圈出一块洞穴,问道:“此地是什么地方,为何特别要用朱砂标注出来?”
小头领看了一眼,冷汗直下,回答说:“大人,这里是流岩洞口,之前,在下与手下接到过一个南方族长调停内战的任务,于是在下带了十二个人赶赴那里,任务完成之后,醉于南方景色,再加上地方族长盛情邀请,就在这儿住了几天,在下和他们分开来住,几天后刚要辞行,才发现队伍中少了三人,多方查找之后,才从此洞内找到了他们的尸骨,别说皮肉了,一点血丝都不见,一个人就被活生生的蒸干了,连骨头都被烘烤得烂熟,在下问过族长,族长也不知其故,于是只得悻悻回去,自此之后带回来的三张地图上都做了标记,警醒流沙之人莫要去此地。”
“难道就只是如此?一开始这些人进去的时候,就没有别的动静?”卫庄听了这番话只觉得匪夷所思,可是这些人也没有骗他的必要。
“在下问过与他三人关系亲密的其他人,才知道他们不通南方语言,也听不懂族长的警告,去的时候又正好是盛夏,阳光毒辣,那洞内看似清凉,于是那三人便去乘凉,未曾想到一进去便把命也搭上。”小首领身旁的一个小伙子回答卫庄,眉毛紧紧的皱着,看起来仍心有余悸。
“若是真的有岩浆环绕,热气早该散发出来,怎么可能有清凉之感?我且问你,那草药,树木在此地又如何生长?是怎么采集上来的?那洞口是岩石还是土壤?”卫庄注意到地图上方有标注,只要是产名贵草药木材的地方,通通都被画上了绿色的三角标记,那洞口被朱红色和青绿色一起圈出来,倒是分外显眼。
一个记性比较好的小首领走上来,回答说:“在下还记得,那处洞口处处都是红色的岩石,坚硬无比,并无半分土壤,有也只是十分贫瘠,又细又薄的像层沙,就是寻常的野草也长不得,至于长的草药,我们也并未亲眼看过,当地的人说好像是……新明草,在下也正奇怪,此地怎么长的了草木。”
蓦然听到这三字,卫庄终于还是坐不住了,狠狠的咒骂了声,问道:“这草药是如何被采上来的?”
首领的面面相觑,胆子小的差点跪下来,胆子稍稍大一点儿的疑惑地说:“族长并未与我们详说,不过我们去的时候正值草药成熟,有人下去采摘,只是在身上涂了一层药油,见我们来了还藏藏掖掖,我们当初只觉得是防烫伤的药膏,具体是什么仍不知道。”
“那是什么烫伤的药膏,八成是驱赶猛兽的精油,只是怕我流沙拿了药膏会去沾染他们的生意。”卫庄这次是真的急了,盖聂这次很有可能会不顾危险,再加上放松了警惕,就极有可能中招,当下就吩咐道:“遣金马回总部,就说我要去南疆,这些天所有的事务通通移交四天王处理。”
金马是流沙特别的传讯方式,挑选一匹快马,在背部的毛发间藏一赤金雕饰的圆润珠饰,那珠饰由流沙的工匠亲自打造,每一颗都卷上有名,独一无二,难以仿造,一般是用来移交绝密的文书和大大小小首领的命令,两方交接,若是迟到或者是早到,文书一律作废,所以就算是有毛色,品种,外形,大小完全一样的马,也休想蒙混过关。
卫庄下令之后,手下立刻着手去调动金令马,卫庄等不及看着他们,急急动身,追赶盖聂去了。
想了一个晚上,盖聂还是决定见招拆招,先进洞再说,洞口的确清凉,清风缕缕,别说岩浆了,根本是个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盖聂没有放松警惕,越往里走越是黑暗,于是他举起一早就准备好的灯珠,擦亮了朝内走去,大概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温度渐渐的升了上来,不知是因为湿气太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烛火摇摇曳曳昏昏暗暗,好像一个不经意就要熄灭。
盖聂越发觉得奇怪起来,若说这洞内热,倒真没有什么热气升腾,又怎么可能伤人性命?再加上之前即在洞前横死的马,盖聂就更是拿不定主意。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土壤松软起来,踩在脚下的好像不是生硬的岩石了,盖聂喜出望外,草药极有可能长在该地,于是举起灯珠,想将周围照得更亮些。
却听到树叶沙沙,又不是细密的摩擦声,好像是两天特别巨大的藤蔓从背后延伸过来,直取人的后心,电光火石之间,盖聂急忙捂住灯珠,躲过藤蔓,放轻脚步,隐藏气息,那藤蔓突然失去了方向,动作逐渐减缓,但依然不死心的向前探去。
盖聂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株极为奇怪的植物,伸出两条庞大的主藤蔓,身旁细小的枝叶不计其数,蠕动着朝前贴去。
出了这么一株草古怪东西,洞内还生长着许多别的草药,有些居然长在岩石上,深深地扎入岩石,发达无比的根部将一块巨大的山岩包裹的严严实实。
盖聂尽量朝后退去,扫视四周,发现了一株紫绿色的小苗,和新明草极为相似,可惜长得太高,再加上不能惊动了藤蔓,实在是很难取到。
盖聂抽出渊虹,才发现渊虹银制的剑柄竟然微微的有些发黑了。
卫庄赶到的时候,盖聂才刚刚进了洞穴,篝火刚刚熄灭,柴火微微发烫,卫庄气的直跺脚,围着篝火转了一圈,正巧发现一匹死马正横卧在一颗巨大的垂杨柳下,被高高的草掩住了。
卫庄走近一看,才发现这马是中毒死亡,死不过十二个时辰。用手拔了一撮毛,发现毛发的根部已经开始逐渐发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毒药,盖聂又是不是知道。
卫庄并不太精通药理,但也知道如若此毒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甚至更早的时间之内,毒死一本来就精壮有力,颇为强悍的好马,那么绝对不会对人友好,事不宜迟,卫庄含住鬼谷特制的滤毒丸,拔开鲨齿,冲入洞中。
盖聂灵巧地翻上岩石,看此架势是一定要拿到草药,竟然都顾不上那何时发作的毒了。
盖聂伸出去的手指突然僵在半空,回鬼谷的那次,卫庄与他内力交融的状态仍未解除,一直到今日,只要他身边有卫庄出现,内力就会不自觉地翻腾起来。
于是很快,盖聂伪装出来的轻灵就露了馅,藤蔓极其敏感,一察觉到异动,立刻张牙舞爪的挥舞过来。
卫庄来的正是时候,趁那藤蔓攻击盖聂之时,一剑挥向另一条庞大的藤蔓,竟然硬生生砍下来了一半。卫庄刚想接着将另一半也劈下来,就感觉师哥急叫一声:“小心!”耳边风声大作,一旁细小的分叉枝叶竟然直直的拧成了一股,端的是比原来的两根藤蔓还要粗长,若是这一下打中了,恐怕当场人就要血肉模乎。
卫庄借力打力,趁机往旁边一闪,鲨齿销掉最嚣张的藤蔓尖端,随后跃上了盖聂所在的岩石,还没有等师哥有所动作,一把将他拽过来,直接就亲上去,将口中的滤毒丸渡到对方嘴里,末了还重重地吸了一口,盖聂被弄的唇齿发麻,脑袋一片空白。
卫庄嘴中还含有另一颗,他还没来得及示意,暴怒的藤蔓就直直的挥了过来,一下重重地拍碎了足足有半人多高的山岩。
那条凝聚成的触手朝四周喷射透明的汁液,一边腐蚀一边蠕动,不一会儿那块红色的岩石就变成了一滩污水。
盖聂抽出渊虹,却不知这样的怪物该从何处下手,虽然危机四伏,但也生出一计,想要直接砍掉那怪物的根,虽然说较为费时,但是植物的根都是极其脆弱的,而且不用和那条无比凶暴的藤蔓正面交锋,况且现在有了滤毒丸,一时半会儿,就算有毒也奈何不了他们。
他俩相互看了一眼,便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渊虹和鲨齿都是无坚不摧的宝器,那怪物把根扎在岩石里,岩石固然坚固,对上渊虹和鲨齿也只有被捣的稀巴烂的份,卫庄想要速战速决,于是冲上前去,找到一块最为发达的根系,想要直接破坏它。
在树根部绵延的地方,所有坚硬的岩石都被扭成了一团古怪的麻花状,被硬生生地贯彻,千疮百孔,还有日积月累腐蚀的痕迹,树的根直接透过一层厚厚的岩石层,去触碰深深的岩洞之下稀薄的泥土。
怪树还没有发现他们的动作,卫庄趁着此时,运足了力气一剑砍向树根,可惜却没能全部砍断,不过砍到的却是最为巨大的主根,这树花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生长出来的根系,就被卫庄一剑砍了七七八八。
藤蔓呼啸着朝卫庄抽打过来,盖聂拔剑,声东击西,去斩断右边较小的根系,虽然这一块不如左边的那根主干盘虬卧龙,但也仅次于那主根,对树来说,自然是十分重要的,于是抽向卫庄的藤蔓又在中途硬生生分出一部分,袭向盖聂。
两人齐齐躲开,藤蔓摧枯拉朽一般扯开了坚硬的岩石,显然,根系是它的弱点。
卫庄重新冲上去补了几刀,极为利索地砍断了另一半,盖聂绕过藤蔓重重叠叠的攻击,锋利的渊虹劈开长在岩石里的巨根,直劈的石屑乱飞。
没有根的支持,藤蔓的攻势明显减弱了下来,卫庄此时倒不想那么快解决,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直接砍断主干,也只是反手抽刀,像凌迟一样折腾这棵树。
盖聂看不下去了,找了个机会从侧面劈断了那颗已经不成样子的怪树,跳上岩石拔出了新明草,拉着意犹未尽的卫庄跑出山洞,吐出嘴里的滤毒丸,问师弟:“小庄,你怎么来了?”
“我要是来得再晚一些,也就不用救你,直接帮你收尸算了。”卫庄冷冷的嘲讽:“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贸然进洞,这不是找死?”
盖聂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赔笑说:“其实也只是准备不周全而已……小庄,你先回流沙吧,帮我把新明草带回去,我随后就到。”他总有一种预感,这块土地与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能就这么轻易离开。
卫庄黠促一笑,回答说:“怎么,师哥,你当我是跑腿的?想都别想,要送自己回去送,你多在这儿呆一天,荆轲就多瞎一天,与我何干?”
盖聂无奈,他也曾哄过胡亥,但到底还是不会去哄小孩子,更别说卫庄一个无可捉摸的大人了,但是要让他回去又不甘心,荆轲又不能不管,只好硬着头皮去哄;“小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卫庄丝毫不为所动,只是问他:“你且说出个理由来,凭什么?”
“……”盖聂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出来什么理由,荆轲和卫庄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卫庄如果不是顾及同门的情分,前来接应他和荆轲,自己很快就会支撑不下去,自己更是欠了师弟一个大大的人情,又怎么能要求师弟呢……
“罢了,你若是能答应一定会回来,我就帮你这个忙,如何?”卫庄笑着问他。
一定会回来……盖聂募然抬头看向师弟,他之前也曾信誓旦旦地向另一个人承诺过,然而现在,确实利用那个人对他的信任,彻彻底底的背叛了秦国。
盖聂知道卫庄言出必行,自己只要答应下来,卫庄就会立刻快马加鞭赶回流沙,可是他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卫庄有些生气,闷闷的从他手里抢过新明草,骑上马走了。
盖聂久久伫立,向远方眺望,卫庄渐行渐远,盖聂依然无法移开目光,他也曾多次想起嬴政,就如同嬴政不可抑制的想起他一样,两个人多年来的相处就像一柄刻刀,在灵魂深处雕镂出了对方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