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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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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阿尔萨斯,这是瓦里安乌瑞恩王子殿下,未来的暴风城国王。”
宽敞的会客室里,泰瑞纳斯米奈希尔对儿子介绍新来的朋友。阿尔萨斯明白父亲的意思,他坚持用头衔来称呼,是为了让瓦里安知道,即使在失去父亲与国家之后,他在这里依然受到重视,以王家尊贵的身份。
“你好,乌瑞恩殿下,”阿尔萨斯客气地行礼,声音柔和:“欢迎驾临洛丹伦,希望你喜欢这里的一切。”
瓦里安优雅回礼,说着同样礼貌的感谢话,只是听上去有气无力。此时近距离的面对面,阿尔萨斯可以看得更清楚。这位新伙伴的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他的头发梳得很整齐,衣服料子也是绣着精致花纹的魔纹布和丝绸,但是上面沾满了泥土,显然很久没有换洗过了。
“我会叫仆人们准备热水和毛巾,一会儿先洗个澡,再用些食物。”泰瑞纳斯亲切地拍拍男孩的肩膀,“在新房间收拾好之前,你就和阿尔萨斯一起住吧。”
瓦里安低声道谢,洛丹伦国王又叮嘱了儿子几句话,便推门离开了。
诺大的会客室里只留下两个孩子,在大人走后,瓦里安似乎瞬间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他默默走到巨大的落地窗跟前,双目失神地盯着外面的风景。这里有俯瞰洛丹米尔湖的最好视角,如果在晴天,甚至可以眺望到湖心岛上的芬里尔要塞。然而此刻天空乌云密布,鹅毛大小的雪花又开始飘落,整个气氛灰暗阴冷,毫无生气,就像瓦里安的心情一样。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阿尔萨斯头脑一片空白,面对这种尴尬的处境,他毫无应对经验,憋了半天也只说出一句:“关于你父王的事,我感到……很难过。”
瓦里安的身体一颤,面上毫无表情:“谢谢。”他的声音阴沉,整个人散发出疲惫的冷硬。
阿尔萨斯有点害怕,但仍然鼓足勇气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他一定是高贵地战死,对于一个勇者来说,这是死得其所……”
“他是被刺杀的!”瓦里安忽然提高声音喊道,把阿尔萨斯吓了一跳,借着昏暗的阳光,他看到这位小伙伴因愤怒而充血的双眼,微微颤抖的嘴唇,表情因极度的痛苦而麻木。
“一个信任的朋友安排他和她单独在一起,然后她借机把刀刺进了他的胸口……”
阿尔萨斯瞪大了眼睛,听得手足无措。荣耀的战死尚且令人难过,更何况是……这刻入骨髓的悲哀是如此巨大,任何安慰的话语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他握住对方的手臂,试图用掌心那一点温暖去驱散男孩心中的阴霾。
“现在虽然是冬天,可是雪后的林地也很美,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去骑马转转。”他小声说道。
瓦里安转过头,棕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他,里面浮现出愤怒、伤痛与不信任,却也夹杂了一丝感激,忽然间里面蓄满了泪水,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柔软的话语打破了强撑的面具,在经历国破家亡之后,他终于可以在一个同龄人面前,尽情释放忍耐了多日的情感。
“很……讨厌……”他低声呜咽,断断续续说着没有逻辑的词语。
“什么?”阿尔萨斯没有听清。
“我恨冬天。”他再次转向窗外,双臂紧紧环住身体,痛哭失声。那是对父亲逝去的哀悼,对□□活的留恋。这个冰冷的季节打碎了曾经美好的一切,而在艰辛的逃亡中,他甚至连悲伤的机会都无法拥有。
阿尔萨斯无言以对,他只能轻轻地安抚对方的后背,笨拙地用袖口为他擦去眼泪。
深夜的王宫安静得有些压抑,除了古老的挂钟发出的迟缓的滴答声,再也没有别的了。即使是耳目最敏锐的生物,也捕捉不到更多其他的声音。
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走廊大门前,犹豫着要不要推开。他看上去有点怯懦和恐惧,但最后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好奇心。
笔直的通道直指向王座大厅,男孩慢慢走近,大厅闪烁的火光中有两个身影,一个女人高高举起匕首,向那个半跪在跟前的男人当胸刺下。独特的身体曲线显示出了她被憎恶的身份和扭曲的灵魂——迦罗娜,一个兽人和德莱尼的混血,古尔丹的傀儡,而另一个男人……那身铠甲和绣着金狮标记的王族服装,那是他的父亲,暴风城的莱恩国王!
“住手!不!”男孩凄厉地喊道,试图冲过去阻止,然而脚下涌起的黑雾包围了他,直直地将他的身体往深渊里拖去。在意识消失之前,他眼前晃动的只剩下父亲惨白的脸,还有那流淌了一地的鲜血……
“父王!”他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冷汗密布。卧室里一片静谧,一丝晨光从紫绒窗帘的缝隙中透出来,再过一会儿,天就要亮了。
他慢慢披衣下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清脆的鸟叫声冲淡了耳边萦绕的凄惨叫声,使他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现在是春天的末尾,林地由淡青转为深绿,各种鲜花也相继盛放,但不论是多么璀璨的美景,也无法彻底消抹凛冬在心中拓下的伤痕。
他想念曾经窗口可以看到的海岸,飞翔的白鸥,然而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碧绿的湖水和一望无际的森林。房间墙壁上雕刻的也不是金狮图案,而是弓箭形状的刻印,那是洛丹伦的标志。
瓦里安闭上眼睛,对兽人的刻骨仇恨以及想要回归故土的渴望,这两种交织的情绪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即使泰瑞纳斯国王和莱安妮王后把他照顾得很好,几乎视如己出,也不能弥补那份因亡国而寄人篱下的失落与痛苦。
阿尔萨斯很兴奋,明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夏至节,所以今天学校的课程只有平日的一半,这意味着他有更多时间可以找小伙伴玩耍。
“瓦里安!”当他看到那个长廊上徘徊的身影时,几乎是连蹦带跳就冲过去了。
被叫住的人明显僵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
“阿尔萨斯,有什么事吗?”他挤出一丝微笑,尽量让表情看上去无懈可击。
对比起金发小王子的兴高采烈,瓦里安此刻的心情不但不算好,甚至是有些沉重。在刚刚结束的诸王会议上,关于暴风城的重建以及战后遗民的安置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吉恩国王和索拉斯国王不愿伸出援手,理由是黑暗之门最近又有动荡的迹象,兽人很可能将卷土重来,大家应该把资金更多投注在军事防御上。这表示他回家的愿望再次落了空,而且战争也许会再次打响,在这片已经饱经磨难的脆弱土地上。
阿尔萨斯对这一切当然是一无所知,他小小的脑袋里只有关于假期的各种美妙安排,并确信他的朋友会跟自己一样高兴。
“下午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去练剑好不好?再不然就去骑马,上次和你说过的,巴尼尔农庄新进了几匹好马……”
瓦里安暗中叹了口气,说实话他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但在那双单纯的绿眼珠的注视下,拒绝的话实在难以出口。
“我有点累了,不想出门,还是去练剑好了。”
地下军械库里,瓦里安双臂交叉靠在石壁上,默默地看着阿尔萨斯认真的忙前忙后,为两人挑选合适的护具和木剑。与其说是一起练剑,不如说是瓦里安哄着阿尔萨斯一起玩才对。这位洛丹伦王子的技巧和步法都差劲得难以直视,不要说上战场了,恐怕连练习竞技都没下过几次。每次比试,瓦里安不仅需要小心让着对方,还要考虑怎样才能让他输得不太难看。
他被保护得多么完美啊……梳着棕色马尾的男孩在心里感叹,外界近在咫尺的黑暗与风霜没有丝毫落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是一块澄澈的水晶,没有一星半点的瑕疵。同样是王子,他在双亲的羽翼下活得无忧无虑,而自己却要在仇恨和流离中痛苦挣扎。
这份难以言喻的羡慕变成了迷惑,继而演化出一种纯粹的愤怒,对那种因无知而纯洁的愤怒。瓦里安心里忽然涌出一种恶意,一股纯粹的破坏冲动,很想看看那张天真无邪的面孔在面临暴力与危险时,会扭曲成什么样子。
阿尔萨斯对这份心思浑然不觉,他兴冲冲地摆好了架势,等待对方先发起攻击。
短短一分钟后……
“你摔得太狠了。”金发男孩趴在地上大叫着投降,他的肩膀和膝盖磕在冷硬的石板上,手里的剑被打飞,冲击力让手腕也扭到了,全身上下又酸又疼。
瓦里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平淡:“这些在格斗中是很平常的。”
“但你可以不那么用力的。”阿尔萨斯不满地抱怨,一边揉着伤口一边站起来,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又青又紫。他知道瓦里安比他强很多,但年长的伙伴总会小心地容让,从没有让自己伤得这么狼狈过。
“真正的战斗就是彻底打到对方,敌人可不会陪你玩过家家游戏。”瓦里安丢下木剑,嘴角露出一丝讥笑。
阿尔萨斯愣住,对方从没用过这种嘲讽的口吻对他讲话,即使再迟钝,他也感到今天瓦里安的情绪有些异常了。
“还是说你就是这样被教养大的?被人打败了就像个小娘儿一样哭鼻子求饶,我的金发小公主?”
阿尔萨斯惊呆了,被这种刻薄的侮辱性言辞,他全身颤抖,血液涌上扭成一团的脸。
“你不能对我这样讲话!”他大声叫起来,“谁哭了!你这个混蛋!我……”
“那我应该说什么?”瓦里安也吼叫起来,他用力一推,对方的身体被牢牢固定在墙壁上动弹不得。已经十二岁的他身材成长得十分高壮,肌肉骨骼也有了少年人基本的轮廓,相比之下,身下小了四岁的伙伴还完全是个柔软的孩童,就像是雄鹰面前的雏鸟。
“跪下乞求你的宽恕?还是低声下气地哄你开心?我已经受够了,”瓦里安冷冷看着他,声音阴郁:“你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看看外面吧,兽人阴魂不散,这片土地会再次血流成河,无数人又要无家可归。这个时候,我可没心情再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他发泄够了,慢慢松开看起来已经被吓呆的男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尔萨斯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双眼逐渐蓄满了泪水,面上流露出无限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