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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三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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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壁合拢那一刻,这巍巍山巅,只剩下蒙挚三人。
蒙挚早按捺不住地问,“你这女弟子,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些人转了性,只肯和她谈。”
蔺晨得意道,“能入得了我琅琊阁的,哪个不是天资聪颖。如尘,是我父亲名下弟子,最喜欢研究我阁中各种杂学藏书,又能观人细微处。这么会儿,估计是看出了这些人的来历了。你没留意到,她对那长老行的礼,并非大梁汉人之礼么?”
“哦,”蒙挚似乎有点明了,问道,“那这些人究竟是何来历?”
“这个……等她出来,你问她呗?”
“啊?你居然也有不知道?”
“有何奇怪?天下之大,苍茫浩瀚,就算我琅琊阁的藏书,我父亲终其一生,也只不过看了其中十之一二而已啊。”
蒙挚被蔺晨轻易糊弄过去,一时无话,只能等待。
再说如尘,跟随这些人进入穿过石壁,只见一条仅供两人并肩而行的逼仄甬道直通往山腹。
“请!”那长老领先沿着甬道前行。如尘随后,两名中年男子一前一后,将其夹在中间。
甬道天然而成,幽暗深远,幸好两侧山壁隔着几步,就有一盏油灯照明,倒也不算难行。如尘跟着他们默然无声的前行,暗自计算着脚程,方位。
平行走着一段后,竟然是慢慢往下方行去,而洞中景致渐变,不时有乳白色石笋,石柱出现。走了一段下坡路,似乎终于到了腹地,又走了一段平路,一转,如尘只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一处天然而成的诺大溶洞呈现眼前。
这洞穴足有十几间房屋般大,正对面一道道钟乳石若飞瀑般自洞顶而悬挂而下,银光闪闪,底下一汪清澈水潭,晶莹透亮。绕着水潭边两侧,几百上千盏的长明灯闪亮,将那厅堂照亮如白昼。
水潭中央,一方突出的钟乳石被人工精雕细琢成一神兽踏云的模样,正是滑族的神兽白泽。那水潭前,一大块平坦的空地,摆着香烟,蒲团,分明是祭祀之处。
这下,再也勿容怀疑,这些人都是滑族后人,而此地是滑族祭祀的神殿。
“好了,你们都下去,让我和这位姑娘好好谈谈!”
“是!”那尾随的其他都退下,只剩下长老如尘两人。
“长老,白神在上,可否先容我一拜!”如尘恳请道。
既然知道白神,又知滑族之礼。这女子也是流落在外的族人,那长老当即应允,“请吧!”
如尘走到祭坛边,按族中之礼虔诚行礼,跪,叩首……
待如尘行过礼再回到原处,那长老眼神中已无疏离提防的神色,多了几分暖意。
“姑娘,请!”
如尘被领到一侧的石室,这里简单地放置这石几石桌石灯盏,一侧的石壁全被雕成石柜,放着诸多竹册书籍。
“请教姑娘芳名?”
“如尘,蔺如尘!”
长老望着如尘,问道,“如尘姑娘,既知白神,又熟知我滑族礼仪,还请实言相告姑娘来历?”
“如尘自幼父母双亡,为族人收留,后来养母又亡,流落江湖途中又被琅琊阁收留。”如尘并不想原盘托出,半编半造的说了自己的身世。
“姑娘是琅琊阁的人?”长老皱眉道。
“是,流落江湖中,被琅琊阁的老阁主带回去,在阁中长大的。”如尘知这长老心中顾虑,补充道,“老阁主,并不知我身世。”
那长老面色稍霁,问道,“刚才姑娘手中所拿之玉佩,可否让老朽好好看一看?”
“当然!”如尘拿出玉佩,小心翼翼双手奉上。
那长老恭敬接过玉佩,仔细看来。玉佩上弯弯绕绕,深深浅浅的勾画着复杂的纹路,玉佩下一缕红穗上挂着小小一颗玉坠,上面“玲珑”两字清晰可见。
“请问姑娘这玉珮,是如何得来的?”
刚才拿出那块玉珮,那长老一眼认出,如尘就知这长老必会问这件玉珮的来历。这一路走来,幸好也想好说辞。
“琅琊阁中历来的各种消息秘史都会编辑成册,收与阁中。如尘身在阁中,又为阁主弟子,可有权浏览各种书籍史册。如尘从未忘记自己身世,就特意留意了滑族的消息,以期日后能再遇见族人。至于这玲珑珮,记录中有一笔,玲珑公主十八生辰时,璇玑公主寻得古玉制成玲珑珮,赠于长姐。但后来玲珑公主身死,此玉珮也就不知所踪。后来,如尘下山办事,也是事有凑巧,在一古玩店中得来的。当初虽怀疑是玲珑珮,但琅琊阁的史册中并无图谱可比,也不知真假,便就这么先收着。现在听长老说来,竟然正是玲珑公主遗物,真是幸运!”如尘说完,留意那长老的神色,似乎并无起疑,稍稍放了心。
“国破家亡,国主自戕,玲珑公主战死,璇玑公主被俘,官家史籍文书俱被焚毁,族人四散流落各方,能再寻回此珮,还真是不易啊。”长老手心摩挲这玉珮,又问,“如尘姑娘,那你行走江湖这些时日,可还曾遇到其他族人。”
“琅琊阁规矩严谨,如尘也不是常有机会下山。故此,这次还是第一次遇见族人。”
“哦,那我不妨直言相告。”那长老道,“此地是当年璇玑公主选下的一处暗点,亡国前已经暗中经营一段时日。也亏得有此地,国破逃生后,我们才能避居此地,安生活命。这几十年,陆陆续续又收留些流散的族人,才有今日这个村子。不过我们出入一向小心,也不与外族人交流通婚,所以才能逃得过梁帝的追缴,得这数十年的安稳。如今既被撞破,只怕……”
“长老,我们这次本是来寻药,实为无意间撞破。刚才如尘进来商议,待会儿出去阁主也必会问起。若长老能将这治疫病的秘方告知,他们便不会再做纠缠。而且既受了长老赐药之恩,这些人又都自认是侠义之士,如尘相信能说服他们保守此间秘密,不再外传。”
见那长老低头沉思,如尘道,“山下疫情严重,长林军的飞山营也来此支援,若是得不到秘药,我怕他们会派军队上山硬取。到时,就避无可避,若再被梁帝知道此间滑人的身份,怕是保不了这里村民的万全。”
见那长老脸色有所松动,如尘又道,“璇玑公主选取此地,确实是一风水宝地,既有地势之险,又近夜秦都城村庄,一应物品补给也易获取。但毕竟这村子在夜秦境内,并非与世完全隔绝,若夜秦疫情一直如此蔓延下去,就算族人尚能自保,但少了夜秦的依托,怕是也不能支持良久。”
长老沉思片刻,沉吟道,“此药方为我族秘方,不可外传,既然你是族人,就赠你一粒。你先等着!”
那长老离去,片刻后回来手上多了个瓷瓶。那长老将瓷瓶递给如尘道,“这有一颗驱瘟丸,就赠与你吧。”
如尘打开瓶塞,一颗乌黑的丸药滚落在掌心。凑近仔细一闻,一股浓重的药香。如尘细细辨别这其中的药材,默念道,“桂枝,麻黄,杏仁,甘草……还有……”
长老听她默念药名,敬佩地点点头道,“想不到你的医术造诣也如此不凡,一闻便知其中药物。”
“长老过奖,不过,这其中当还有一味药吧?这药味道极淡,如尘却是辨别不出来?”这味药方才是这驱瘟丸效用的秘诀吧。
长老,赞许地点点头,“北魏道武三年,大疫,十室九空,太医局反复试验,方得一药方,驱除瘟疫,解灭国之危。这药方记载于太医局方中,其中有一句‘…..白草为使,可驱瘟君’。”
“白草,白草,白茵草?”如尘望着那长老,还期望从他眼中得到一点提示。长老只是笑笑道,“药方为我族秘密,不可外传,但药丸已经赠与你,老朽也已提示你一句,算是今日相见的赠礼了,至于接下来如何?就看姑娘自己的了…….”
如尘也明白今日也就最多能拿到这些,也不再纠缠道,“长老,如尘就先行告辞。”
长老递上那玲珑珮,“姑娘,这玉珮是当年公主之物,你还好生收好。若再有缘与流散滑人,或还能做相认之物。”
如尘接过玉珮,小心收在怀里。“多谢长老赐药。长老保重,有缘再见!”
“秦顺,送这位姑娘出去!”
见如尘的背影消失在甬道中。长老脸色一沉,喊来另一人。
“秦安,传信去金陵贺长老处,请他想法子查查一人!琅琊阁,蔺如尘!”
人在洞中,不知洞外时光已是日暮西沉。
打过坐,练过功,对面的山壁还是纹丝不动。萧庭生此时也越来越急躁,心里盘算若再没动静,是否要闯进去。
蔺晨安然坐着,一语道破萧庭生心中所想,“这里机关重重,闯进去,别想了!”
萧庭生见蔺晨全无半点担心的,皱眉道,“她是你琅琊阁的人,你就一点不担心?”
蔺晨轻松道,“不担心啊!就是因为她是我琅琊阁的弟子,她的能力我清楚的很,我为何要担心啊。倒是你?我琅琊阁的人,你操什么心啊”
这话说的,连蒙挚也觉得有道理的点点头。却问得萧庭生张口结舌,一时尴尬,强辩道,“她是女子,又是与我等一起来的,自然要多照拂点!”
“哦,想不到萧将军也是这般怜香惜玉的人啊!?”
被蔺晨一番调笑,弄得萧庭生更是尴尬,但是好像多说多错,还是闭嘴的好。
幸好也没让萧庭生等待太久,山壁一开,如尘直奔而出。那叫慧儿的女子,也跟着走出来,满脸的不甘心。
“他们可有为难你?”萧庭生问。
如尘摇摇头,萧庭生算是放下心来。
蒙挚不耐地问道,“可拿到要的药方了?”
如尘摇摇头,蒙挚满脸失望。
“药方没拿到,不过,那长老给我一颗药!”如尘扬扬手中的瓷瓶。
“什么?只有一颗?这….这管什么用,这山下的病人这么多,怎么都得给个几百颗先应应急么!”蒙挚叫到。
“一颗!”蔺晨看看如尘,笑道,“一颗也行。由此研究下此中药材,应是不难吧!”
如尘正色道,“若知其中药材,又有这些日子诊治的经验,改进一下药方,或可一试?”
蒙挚一听,眼睛一亮,“这么说是有希望了?!那还不赶紧下山!”
如尘回头看看满是失望之色的慧儿,道,“慧儿姑娘,这驱瘟丸其中的药材,我已猜到七八分。只需将此药融了,找出药方,复制此药也并非难事。”
那慧儿听了,脸色露出一丝喜色。
“但有一事,也需姑娘帮忙?”如尘问道。
“只要能救我夫君,什么忙我都可以的?”慧儿急切道。
“听你所言,你夫君是服过一颗驱瘟丸以后,病势有缓,只是这几日没有继续服药,故此病又加重了?”
“确实如此!”
“找出药方后,药量多寡,总需反复试验几次。其他人未曾用过药,怕是不好比较。所以……我想请你夫君试药,不知姑娘可否应允?”
这慧儿,自然也明白,这第一个试药之人必有风险,有些犹豫起来。
那萧庭生也看出她的犹豫,指指蔺晨道,“,还不知道吧!这位是琅琊阁的蔺阁主。这位如尘姑娘,也是琅琊阁的弟子。琅琊阁,除了消息,这医术也是江湖闻名的。有他们在,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听萧庭生的话,蔺晨十分受用,得意地笑笑。
那慧儿听了此话,加上刚才药也没讨到,如今也只有靠如尘了。不再犹豫,道,“好。我夫君原本身强体健,这试药,当时顶得住的。”
一行人匆匆下山,到山脚下已是掌灯时分。
萧庭生没想到,山下已有人等着他。萧庭生见到来人,一愣神。
“兄长,蒙将军,蔺阁主,你们怎么去了这么许久。这山高林深,你们再不下来,我们就要上山去寻你们了!”萧昭文已经在此候了很久。
“有村民说胡诌什么狐妖之说,我们怕这山上有什么古怪就上去瞧瞧!”
“哦,那兄长可有查到什么古怪之处?”萧昭文好奇问道。
“唉,只不过这位娘子担心他家相公,去山上采些草药罢了!”按原先几人商议好的,萧庭生搪塞道。
“哦,只是去采药?采了一整天?”
看萧昭文满脸的疑色,萧庭生道,“采药是不需要。只是刚才山上山石突然塌陷,挡了了回来的路。费了好些时候,才能找路出来!”
“怪不得刚才地动山摇的, 原来你们是遇到山石了。“”萧昭文信了几分。
蔺晨早不耐烦地,拉起如尘道,“本阁主现在事一身尘土,很不舒爽,要先去沐浴更衣。你们兄弟许久未见慢慢寒暄,恕本阁主不能相陪了。”话未说完,人已经在马上,待那最后一个字说完,马已经跑出去几丈远。
虽说琅琊阁在大梁地位超然,就算父皇也要礼遇他几分,但是将他如此视若无睹,萧昭文心中十分不快。萧昭文到底年少,心中所想,就算再压抑,也总有几分流露在脸上。
蒙挚这点倒是看得清楚,揶揄笑道,“刚才山石塌陷,又大又多又急。二皇子,你是没看见,堂堂琅琊阁的阁主有多狼狈了。蔺阁主如今这身白衣染尘的模样,还不是要赶紧去洗洗了。”
连耿直的蒙挚也这么说,萧昭文才算真正地信了。“兄长连夜带了飞山营过来,已经很幸苦了,今日又奔波了一日,想必是很劳累了。我已命人准备好了酒菜,待兄长和蒙将军沐浴更衣后,昭文也正好要向兄长请教些营中的事物。”
“这也不急于今日吧!”萧庭生笑道,哪料这萧昭文的下一句让他凉了半截。
“哪里,昭文临来时,父皇叮嘱过,大渝防务要紧,昭文可不敢耽误兄长明日回主营的。”
萧庭生心里苦笑,感情这是来赶他离开的
明日!还真是急切!
不过圣旨调飞山营过来,也确实没让他也过来,这话说的也没毛病。便笑道,“你所言极是。这些时日虽没有战事,大渝狡猾,也不得轻松一丝一毫。为兄洗漱一下,就和你交代些营中事物,明日也能放心离开。”
萧庭生,蒙挚拱手一礼,先行离去。
待走开一段,蒙挚忍不住道,“龙生九子真是各个不同,你这个弟弟,可是精明的很。”
萧庭生不以为意道,“昭文年纪小些,从小又不是长在皇后身边,不如昭业得宠。难得有一次机会,想着好好表现,也可以理解。”
“你这兄长倒是很替这些弟弟们着想。可惜啊,他好像不是这般想的……”蒙挚叹道。
萧庭生淡笑道,“他们年纪尚小么…….”
蒙挚想起一人,“小?你师傅像他们这般大的时候,都已经是赤羽营的少帅了!”
是啊,师傅……萧庭生不由得想起年少时在某人身边受教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