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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疑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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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脚步轻快有力,我一只手臂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捂着小腹,眉睫发丝尽湿,我抬头,想看看他,却睁不开眼,冻僵了的唇,不停打颤,他的体温透过衣衫源源不断的传给我,还是觉得冷,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身体下意识缩了缩,就再没知觉了。
半梦半醒中,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唤我的名:“贞儿,贞儿,贞儿……”凄婉,惆怅。我想应声,只觉身体发丝满是冷汗,翻来覆去,睁不开眼,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愁乱的无助潮水般席卷而来,我抓不住,只能紧紧握住他宽厚有力的手掌。
手上一阵酥软,接着又一阵,如呼吸般,频频传来。昏黄中,眼前人影闪动,脚步声进进出出。
“你们怎么给人医病的,为什么都三天了,还没醒来?!”福临的声音,他动了怒,更像一个帝王。
“回禀皇上,格格月事在身浸了水,大伤元气,亏得格格以前身子骨硬朗,按微臣的方子吃药,是决不会烙下病根的。”太医颤颤微微的吐了一句话。
“没事!没事!没事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给朕重新开方子!吃了你的方子,再醒不了,提头见朕!”福临的气势丝毫不见减弱。
“嗻!”马蹄袖抽打的声音清晰响亮,屋子里极其安静:“备纸笔。”
“皇上。”片刻,太医再次过来请示福临。
“念给朕听。”福临厉声喝道。
“嗻,苦参栓1枚,生龙骨20钱,生牡蛎,龙胆草,蛇床子,土茯苓各10钱,乌头,艾叶,肉桂,鸡血藤,红花,川芎,元胡,当归,皂刺各六钱,冰片若干,只是……”太医吞吞吐吐,不知是担心还是害怕。
“只是什么,说!别吞吞吐吐的!”福临又一声喝下。
“只是还需血灵芝一枚,太医院恐怕没有。”太医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去跟索尼说,让他去找!各国进贡的稀罕物件,肯定有这个东西!宫里娘娘格格那里都去问问!”
“去——去年高——高丽进贡的两枚血灵芝都——都给了皇——皇后娘娘”太医舌头打结缴在一起伸不开。
“你现在就去坤宁宫,问皇后要一枚血灵芝,快去!”
“不用去了,臣妾自己送来了。”皇后的声音出现在门口。
“你来的正好,药齐了,赵太医,快点去配药!”福临语调稍显喜意,赵太医暗吐一口气,拿了方子跑着出门。
“臣妾想来看看格格儿好点了没有?”她的声音犹如和风絮语般。
“这屋子味重,人多手杂,皇后先回吧,朕在这里看着,不用担心。”福临冷冷的回应,果真是因为我救坤宁宫小丫头的事情,福临才气脑皇后吗,这又干皇后什么事情呢?我欲睁眼阻拦,只听皇后叹了口气,说:
“皇上保重龙体,臣妾告退!”她定是满腹委屈,会怨恨我吧?她送灵芝来,我信她是真心对我好,福临是在帮我还是害我?
身下疼痛减少很多,口中干涩,眯了眯眼睛,只能看见流萤几点,飞来又去,再睁大,当下才发现,福临眉目紧锁坐在榻边,双肘支在两膝间,我外侧的手被他擒握在手心,手背触着他的鼻翼,方知刚才那呼吸般的酥软从何而来。
“格格儿,你终于醒啦!”桃杏儿发现我睁开双眼,惊喜激动的叫出声来。我将食指放在唇边作了一个“嘘”的手势。
“你醒了,可吓死我了!”福临还是听到了那丫头的声音,又忽觉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我”又说了“死”,犯了大忌,急忙改口:“你终于醒了,朕担心坏了!快去禀报太后,说贞格格儿醒了!”一个小丫头赶紧跑出去了。
我看着他浅浅的笑,歉歉的,看着他红肿的眼圈,一定没睡好,刚才指尖触到他均匀的呼气,不敢抽手,想让他睡一会儿,不幸被桃杏儿这丫头搅乱了。
“谢天谢地啊,贞格格儿您总算醒了,万岁爷下了朝就在这儿等着,连着三天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老佛爷刚刚才回去歇着,您可算醒了,多谢观世音菩萨!谢天谢地!”一抬眼,看到床尾,乌苏嬷嬷双手合十,不停祷告。转即想起那天落水前的一幕,便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门口对她说:“你,出去!”她许是看到我的表情吓着了,屈膝跪地,力气之大,金砖都嗡嗡作响,伴着自己掌脸的声音:“格格息怒!奴婢该死!格格息怒!奴婢该死!”平生最见不得这种奴性十足的人,索性闭了眼睛,闭了耳朵。“滚出去!”福临声音不大,力道十足。再听不到那厌恶的声音。复睁了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宫女,吩咐桃杏儿:“你送她出去吧!”桃杏儿去搀那小宫女,小宫女恭敬的磕了头:“格格救命之恩,翠缕感激不尽,此生定当鞍前马后,侍奉格格,了此余生!”
“不必谢我,换做别人,我也会救。”语气平淡无奇,并不想让别人觉得欠我什么,救人是自愿,昏厥是意外。“你们都下去吧,格格刚刚醒来,别再让她动气。”福临像是明白我的心思,不似刚才那般严厉,只是轻轻命令道。
他还是不肯放下我的手,手掌都沁出汗来:“怎么样,有没有觉着好一点?”
“好多了,皇上且放心。”小腹的疼痛已经不似开始那般难以忍受,反倒觉得热浪袭人,抽手出来指着身上的绸被:“宫里居然做了这么厚实的被子,热死我了。”
他苦笑:“谁在睡梦中,一直叫着冷啊冷的,哪有这么厚实的被子,给你加了三条呢!”说完,便起身把上面两层掀开欲折一折放在身侧,看着他笨手笨脚,忍不住掩面而笑。他先是佯怒瞪了我一眼,随后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皇上,药煮好了,让老臣伺候格格服用吧。”赵太医跪在榻前,拖着药碗的手还在颤动。
“交给朕,你出去吧。”福临接过药碗,我想挣扎坐起来,扑腾了两下,被按了回去:“躺着吧,我喂你。”我欲拒绝,觉得自己应该可以的,不想让他喂药,他看出了我的心思:“这样吧,下次我病了,你来服侍我吃药。”“皇上这话快收回去,哪有跟别人比着生病的!”我笑他的癫话,荷叶勺已经填到嘴巴里了:“让你笑我!哈哈!”他细细一勺一勺盛满再送进我的嘴巴,那样认真,我看着他竟然忘记良药苦口。“那日大冷天的,你独自跑到禊赏亭赏什么景?!”他不解问我,心下不由惊了一下,那日我叫桃杏儿去请福临吃茶,他竟一点不知,难怪我等了那么久,不知事出其因,生怕再生事端,心想他走了我再问问桃杏儿便可知道大概,于是只是笑了笑,没说话。他大概觉得我没好彻底,有些累,并不想多说话,只是专心喂我吃药,不再搭话。
吴良辅匆匆从皇上手中接过刚喝完的药碗,他才是真正的奴才,紫禁城我就没见过一个比他更有眼色的人。他探着身子看了我一眼,弯腰抬头笑脸迎上皇上:“贞格格儿也好了,奴才伺候万岁爷回乾清宫去吧,这贞格格儿要休息,万岁爷您也要休息啊,万岁爷几宿都没睡好,再别让老佛爷担心了!”“皇上回去休息吧,贞儿真的没事了。”我挣扎着侧倚床头,他看着放心的点了点头,跟着吴良辅回去了。
我正预备问桃杏儿个究竟,她倒自己急急忙忙冲进来:“格格儿,那个翠缕只身跪在侧殿里,说什么都不肯起来,格格儿您说怎么办啊?”
“让她进来。”桃杏儿在我背后放了个软垫子,扶着我坐起来。
“翠缕,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我问她。
“奴婢愿意伺候主子,做牛做马。”她眼泪汪汪,“坤宁宫已经容不下奴婢了,请格格儿收留奴婢!”
“我这里真的不需要那么多人,平时我就使唤她一个。”我指了指桃杏儿。
“奴婢这样一定会被逐出宫去,没有宫里的月银,额娘的命怕是保不住了……”她还在拼命恳求。才明白,原是因为这个。
“我且问你,皇后娘娘的东西,你是拿了还是没拿?”我不愿意帮助一个撒谎的人。
“请格格相信我,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个物件怎么到奴婢柜子里的,奴婢从前见都没见过!”她一急,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你我有缘,桃杏儿,拿出50两银子给翠缕姑娘。”既然说了有缘一场,她的事情我管到底又何妨。
“翠缕姑娘,拿了钱出宫,先治好你额娘的病,然后多的钱制备点嫁妆找个良人嫁了吧!我家主子对你的恩德,你记住就好了。”桃杏儿把银票递到她面前。
她没接银票,复跪倒在床榻一侧,拉着我的被角:“格格您误会奴婢的意思了,这钱我不能要,您只要让奴婢在您身边做个粗使丫头,做饭洗衣我都会的,真的,格格的大恩大德翠缕今生必要相报,求格格成全!”她固执的看着我,多一个人就多一个吧,只是不知道我留下她皇后娘娘会不会生气,先不管那么多了,我微微颔首。
“对了,那日是我救了你吗?”我记起当时我单推了她一下,接下来就不清楚了。
“格格推了奴婢一把,奴婢便抓住岸边竹竿,您自己却沉下去了。”她脸上露出一万分的抱歉与心疼。
“那后来谁救了我?”我特别想知道是不是他救了我。
“回格格,是……”桃杏儿一下打断她:“是小三九刚巧路过,听到绿漾她们喊着格格落水了,赶紧下去把您救上来了。”“桃杏儿姐姐说的对,是三九公公把您救上来的。”她马上低眉附和道。
“小三九,小三九!”我嘲门外唤他。
“奴才在呢,格格有什么吩咐?”他跑进来打了个千儿。
“那日可是你抱着我从宁寿宫跑回慈宁宫的?”我本想耐心的问他,问出来又变成急匆匆的语气。
“可不是吗,格格儿别看我人小,可有力气了!”他还做了个大力士可笑的动作。公公太监,自从施了宫刑以后,乏力没劲,这个我怎会不知,即便我再生瘦弱,他从水里把我救出来我相信,说他把我从宁寿宫抱到慈宁宫打死我也不信。
“谢谢你,你们都下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支开了他们,怎么睡也睡不着。
接下来的几天,我总是借口要些什么东西,分别叫他们进来问过话,显然他们是统一过口径的,回答皆同第一日一模一样。即便是岳乐救的,又为什么要遮着掩着,我极为不解,那个“王爷”分明就是福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