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宫主待我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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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从来没有修仙访道，对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了解甚少，但楼却邪也隐隐明白，这世界上道有道途，魔有魔径，两者就算不是对立也不会水火交融。
这是天道。
如果非要违背，那必定会被天道不容。
就像人与魔共同孕育的孩子，不是早早胎死腹中，就是落地没有多少年后就变成了一具只知道啖肉饮血的行尸。
楼却邪正处于一个混混沌沌的状态，忽得一阵微凉带湿的风从脸颊边吹过，风中似乎还有什么声音。
如清泉淌过全身，楼却邪猛打了个激灵，也分辨出了风中的声音是什么。
“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一道声音轻而飘渺，像近在眼前，又像远在天边。
又似清风穿竹叶，带来一股飒飒的清心之感。
“虚空甯宓，浑然无物。”
十六字落下，之前那点细微的悲哀彻底消散在了风里。
楼却邪猛打了一个激灵。
是沐九州在为他念《冰心诀》。
楼却邪仔细回想，这恐怕已经是他第三次从沐九州口中听到了。
又是感激又是羞愧，楼却邪道：“宫主……”
沐九州却反问道：“你喜欢这里？”
喜欢，当然喜欢。壮阔又不乏奇秀的景色谁不喜欢。
虽然不知道沐九州的意思，但楼却邪还是诚实点头。
沐九州笑了笑，“本座将近二十年没有踏出雪峰，直到今日才恍然发现景色早已大改了。”
楼却邪侧目去看，发现对方衣袂在风中缓动，虽然表情淡淡，但眉眼间依稀能看到怀念。
他吐了一口气，不再去想那糟心的什么魔和道。好奇问：“二十年前是怎样的？”
沐九州回道：“不是二十年前，而是百多年前。”
他怀念的从来不会是二十年前。
“百多年前，阻隔人魔两界的墙壁还没有破裂，以落雪峰为中心，方圆百里皆是浩荡清气。你觉得这样一个被眷顾的地方，什么样的景色才能与之相配？”
钟灵毓秀。
楼却邪脑海中立刻浮现四字，但片刻后他又否定了自己。这样一个地方，大概再多的辞藻也不能将它景色完全概括。但同样的，再少的词汇用来描述它也依旧让人觉得累赘。
沐九州少年时期有幸见过这幅景色，但随着神魔之壁的破裂，大好山色也终归于一片废墟。
正气衰，邪气盛。
多代人都尝试着做出补救，但毁灭向来比建造容易，即使已经灭除了大量的魔物，但残留下来的依旧不少。至于那些已经被魔气毁掉的灵脉，更不是人力可以挽回。
“原以为这股邪气将永远损害雪峰，但没想到匆匆二十载，灵气与魔气自己有了新的平衡。”
沐九州这些话不仅是说给楼却邪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其实这正邪制约一直在变，只是当初许多人包括沐九州自己在内，都因为这变化太过微小而没有发现。
沐九州心情复杂，有些事情他以前总想不通，现在重走一遭，终于窥见了一星半点。
“天道看似无情，实则有情。明明已是绝境，却留下一线生机。”
一颗看似腐朽，永不会发芽的种子被播下，但依旧顽强开出了一朵馥郁的花。
“这里或许没有以前祥和，但细细想来，也有一番独特风味。”
楼却邪心生向往，正静静侧耳听着，却意识到沐九州似乎意有所指。
迷惑的神色浮上了他的脸。
楼却邪不傻。福至心灵般，迷惑一扫而空，但原本安安静静呆在胸膛处的心脏开始加快跳动速度。
如果，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
心脏跳得有点快，又跳得有点重，胸腔上的震动甚至顺着手臂蔓延到了他的指尖，导致他的手微微颤抖。
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宫主是不是在用这一番话开导他？
楼却邪很想问一问，但一来不知道怎么开口，又不能确定沐九州是不是真的已经发现了他半魔的身份。
他张了张嘴，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喉咙深处的声音有没有发出，就被半空上忽然出现的一股风完全掩盖。
沐九州点到即止，扶了一把少年的肩膀，提醒道：“风大，记得抓紧。”
楼却邪微微发愣，转瞬又明白到沐九州的意思。
有些事情，不想提，就可以不说。
楼却邪想通这一点，虽然心结没有完全解开，但依旧像搬走了一块一直压在他心口的巨石。
但心口随之喷涌而出的，是一股难以言说，又难以抑制的情绪波动。
他眨了眨眼，忽的仰脸朝沐九州一笑，露出了一侧的一颗尖尖小虎牙。
恭敬有礼得几乎有点一板一眼的模样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一切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全都随着这一笑回到了少年的脸上。
“谢谢宫主！”少年眼睛弯了弯，眼睛亮闪闪的，虽然只是道谢的道谢四字，但也掩盖不了里面的满满欢喜。
突然收到对方笑容的沐九州一愣。
前世的楼却邪虽然挂着沐九州徒弟的名号，但两人除了追杀与被追杀外，其他的交集实在少得可怜。
凭着重生后的微末接触，沐九州才在心底对这徒弟有了个模糊的印象。
一块守礼得几乎有些刻板的……小木头。
只是不曾想，今日偶然的一桩事，让他发现了这少年不一样的一面。
沐九州转瞬又了然。
大概是面对尊长，少年不好放肆，只好刻意掩藏了自己的少年心性。
想明白这一层，沐九州心里好笑，连眉眼间都不甚明晰地流露出了一星半点。
他虽然没有开口，但一直抬头观察着他神色变化的楼却邪，像是明白他在想什么。
知道对方没有因为他的性情流露而感到不喜，少年放得更开，脸上笑容如草芽初露尖角，满满溢溢的全是生机，道：“宫主待我好，我除了说谢谢外，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激。”
“待你好？”沐九州反问：“把你闷在身前，就算待你好了？”
沐九州右手微微蜷起，无名指摩挲着掌心。他开口，分明是不解的语气。
但楼却邪却没有体会到他的意思，反而以为沐九州在揶揄他这开口必离不开‘谢谢’的毛病。
楼却邪搔了搔耳根，似乎有些羞涩，回道：“宫主是怕我站在剑身上身形不稳，才会这么做。这自然是待我好。”
“初上雪峰，我便冒犯了宫主，宫主不仅没有怪罪，还救了我，答应我的请求。甚至怕我受寒，一直为我取暖。”楼却邪细细回忆，一一细数，“再到后来，宫主赠我灵石，又替我开解，这更是待我好。”
其实楼却邪还有话没有说尽，他分明感受到自己半人半魔的身份已经被沐九州察觉，但沐九州却没有显示出厌恶。
可他说完，却久久没有得到沐九州的回应。
沐九州半阖着双眼，似乎在沉思。
楼却邪：“宫主？”
在沐九州看来，他做的这些根本不足为道，对比起他欠楼却邪的，更只是微末。
沐九州对上楼却邪的眼睛。
少年瞳仁纯黑，但不藏任何晦暗杂质，一见沐九州把目光移向他，当即眼睛又亮了亮。
“若你能一直保存这份心性，以后必定会有人待你更好。”
沐九州一语言毕，就不再开口。
楼却邪一愣。
他恍然想起之前靠在在沐九州身前，鼻尖靠近对方衣料时，嗅到的气息。
沐九州身上并没有华贵的香料味道，也没有什么草木气息。楼却邪当时呆立半晌，也只从沐九州身上分辨出一点属于风雪的冰凉清冽。
有点冷，又有点疏离。
但那气息又转瞬消逝，似乎那股凌冽只是欺骗人，推人走远的一种方式。
楼却邪皱了皱眉，想起之前与沐九州对视时，看到的对方的眼睛。
沐九州的眼睛很黑，又很冷很亮，就像一块黑得纯粹的黑曜石裹着一层透亮薄冰。
楼却邪突然回忆起他母亲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他母亲曾触摸着他的眼角，告诉他，有些人的瞳仁颜色十分纯粹，是因为他没有真正接触过世事。但又有些人眼睛之所以如此，是却因为早就已经尝遍酸苦。
前者太辛福，而后者又太辛苦。
他当时以为他母亲说这番话，是希望他能一辈子活得开开心心，不要被那些仇视自己的人影响。但现在想想，那时候他母亲似乎还在借他感叹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宫主待我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