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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王奶奶受挫觅新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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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外藩蒙古察哈尔的亲王布尔尼果真反了。先前布尔尼之父阿布奈因罪被革职下狱,囚禁在盛京,此番便有传言说叛军将进攻盛京,解救阿布奈。
三月二十九日,皇上命奉天将军固守盛京,同时命宁古塔将军巴海率精兵前往协防。宁古塔城中兵力大减,为保无虞,留守的都统限三日之内,合城满汉俱迁往必儿汀避难。
科尔坤带着早已打点好的行装,领着阿林协防去了。王氏早有准备,也不惊慌,遣散了雇来佣人,只带着家下仆从上路。王氏母女和安和母子同乘一辆车,丫鬟仆妇只能和行李挤在一起,春舒最是怕闷,便主动上了爬犁。
城中众人尚在忙乱着收拾东西时,齐布琛一家已经出了城。
时值四月,已快到夏日,宁古塔却冰冻始解,草木尚未萌芽。幸而春日里的狂风已歇,和煦的阳光透过帘子照进小鞍车里,齐布琛舒服地晒着太阳,打了个哈欠靠着额娘睡着了。
路上的冰雪还没被车轮压过,夏叔不疾不徐地赶着车,巴彦却在春舒的夸赞下得意忘形,吆喝着狗儿越跑越快,春舒清脆的笑声如银铃一般,齐布琛在梦中也勾起了嘴角。
必儿汀临江,满人讲究“以西为贵,近水为吉”,西面临水的屋舍便分给兵将家眷。
科尔坤官职低,只得了处一进的小宅,除正房三间外,其余具是低矮的草房。王氏便让安和母子随自己母女住在正房,其余下人分居厢房。
收拾停顿后,听到门外人声嘈杂,却是其余人等都迁了过来。
恰逢此时按官职安置房屋,左邻右舍具是差不多品级的武官家眷。王氏便想趁此机会拜访一二,若能结交个把志趣相投的,既为丈夫联络了同僚,日后也能有个走动处。
这一拜访却让王氏很是失望。
左邻住的是与科尔坤平级的武官。许是来的晚了,必儿汀不够安排,便让两家分一个稍大些的院子。王氏方走到门口就听到两家人为房子争吵,竟是当家奶奶亲自上阵,口中尽是市井污言。王氏吓了一跳,连门也没进,转身回了家。
右舍住的是位笔贴式的家眷。王氏吸取教训,先让春舒去打了招呼,得知对方家中空闲,方才上门拜访。
那位太太年岁已经不小了,家里几个女孩儿都已留了头,一拥而出将王氏上下打量几遍,见她穿戴不俗,便馋了眼。那太太直说自己当年拜见上峰夫人时备下多少厚礼,话里话外暗示自家老爷比科尔坤品级高,王氏也该有所孝敬。
王氏心里憋气,笔贴式掌管翻译满汉奏章文书、记录档案文书,领催掌登记档册、支领官兵俸饷,都是佐领旗下的低品官。虽然领催俸禄比笔贴式低一些,却也算不得下官。
单看这夫人已过不惑,想来那笔贴式年岁也不小了,大半辈子都在这流放地做个低品官,也没什么大能耐。反观自家,且不说本家在京中有些脸面,就说科尔坤刚过弱冠,即便今日尚居低位,往后也是不可限量。
这个夫人为人贪婪,目光短浅,绝非可交之人。王氏忍着气,只装做听不懂,略坐片刻便借故辞去。
如此一来,王氏便知这些人与自家不是一路,也没了结交的心思。
齐布琛目睹了额娘由兴致勃勃到兴味索然,心下一叹。
怪不得前世阿玛一待关内战事稍歇便立刻回京,费尽心思找关系攀交情,就为了能在京中谋个缺。
宁古塔这地方不但气候恶劣,驻防旗丁也愚昧粗鄙,委实让人喜欢不起来。
必儿汀的院子更加窄小,王氏困在屋里便思念丈夫,心里不得劲儿,饭食也用不下,夏嬷嬷便劝着她上街走走。必儿汀原多是本地满人居住,民风淳朴,路不拾遗,竟是颇有古风。王氏很新奇,见此处秩序井然,便在天气晴好时抱了女儿一道出门。
齐布琛好奇地四处打量。
前生她记事时全家已经回到京中,后来阿玛做了京官,便再也没离开过京城。
上辈子她在闺中之时很少出门,出嫁后又一直随丈夫住在宫里,过了十几年才有风声说皇上要给皇子们分府。但那时她已病重,丈夫才接完封爵的圣旨,府邸还未修好,她便在宫中去世了。
回想起来,前世她一直困在后宅,见识实在是不多。这一世要能多去些地方就好了!
齐布琛心中正想着,耳边却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吴御婶,你在做什么?老爷装诗文的匣子不见了,太太让你快去找找。”
另一个老些的声音回道:“定是你们毛手毛脚搞丢了,现在却来问我,要死快哉!”
齐布琛听他们说汉话,便扭身去看,抱着她的夏宁却惊呼:“奶奶你听,她们说的是吴语呀。”
王氏亦是诧异,却是问起夏嬷嬷:“嬷嬷可记得,当日在吴江时,有位和父亲交好的汉槎先生?”
夏嬷嬷想了想,问道:“奶奶说的可是吴家?”
“正是!以前听母亲说,吴伯母常上咱们家做客,我出生时还送过贺礼呢。后来吴伯父无辜遭累,便是流放了宁古塔。不知吴家可有下人叫吴御?”
夏嬷嬷一拍手:“老奴想起来了,吴家确实有个吴御,以前吴太太上门时便是吴御家的跟车。”
王氏心中欢喜,对夏嬷嬷道:“母亲曾和我说,她和吴伯母最要好。若知道吴伯母在此,定不会过门不入。有劳嬷嬷去打听打听,如果真是吴伯母,我就去拜访一下。”
夏嬷嬷答应着去了,过了片刻,却和一位中年妇人一块儿出来。
齐布琛过了百日后视线清晰了很多,此时仔细一打量,见那妇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大袄和马面裙,眉目秀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位美人。
她的声音温柔悦耳:“这位奶奶可是姓王?民妇吴葛氏,这厢有礼了。”说着便要拜下去。
王氏忙上前一把搀住:“吴伯母使不得,您是长辈,哪能给我行礼?”
葛氏仍然低着头:“家中不过流徙之人,奶奶是官眷,民妇行礼乃是应当。”
“我冒昧遣人上门,不过是想认认母亲的故友。我当伯母是长辈,当年还穿过伯母做的衣裳呢。”王氏佯怒道:“伯母与我论这些,莫非是不想认我这侄女?”
葛氏已探知王氏不是拿张做乔的人,抬头一笑,面容温婉,眼角却满是细纹:“王家娘子好口齿,却是我造作了。若不嫌弃,请到陋室喝杯清茶。”
说完便迎了王氏一行向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