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不复》李凛之

43、山海之外

　　幽默的男老师在讲台上给大家讲完一个笑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随后便宣布下课了。早已换上英伦式校服的未年，孤单地趴在教室的座位上，眼神忧郁地看着窗外的校园。枯树正在寒风中微微颤动，飞鸟都不见了踪影。墙边的小草预示着生机。

　　澳大利亚现在是春季，刚从冬天里走过来，春寒凛冽。虽然教室里的空调设备温度开得很高，但是依然能感受到丝丝寒意。

　　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卷发男孩突然走过来对未年说：“Hi，Wayne，why not come to play with us?”

　　未年看到热情的同学，起身笑了笑，说道：“Sorry,Teddy,I want to be alone.”

　　“Do you feel uncomfortable?”那个男孩又继续问。

　　“I'm fine.”未年打了个OK的手势。

　　“Oh, okay.”

　　男孩走开了，未年又重新趴了下去，一只手转动着笔，注意力不知在哪。未年在Melbourne很少说英文，因为他本身就不爱说话，虽然已经在Melbourne待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英语口语依然很糟糕，说话吞吞吐吐的。还好，即使是这样的口语水平，听者也一般都能听懂。

　　在他同学的印象里，这个来自中国的男孩非常沉默寡言，即使未年知道他给别人的印象是如此，他也没有刻意去改变。未年在他的日记里写：我自从来到了这里，就不再是从前的我了，曾经的我，已经死去，现在的我，仿佛不是为了自己而活，像一具行尸走肉，过一天就是一天，哪有什么快乐可言。

　　未年和弟弟李光铸并不在一个中学，未年的学校对成绩要求非常高，而弟弟进了一所只要砸钱就能读的私立学校。下午三点半，未年的学校放学了，他并不想留在学校里参加集体活动，而是披上小袄，背上书包，踩着自行车准备回家。

　　骑着车行驶在干净的街道上，春日的阳光很是明媚，照在这个15岁少年日渐修长的身躯上。刚到墨尔本的时候，未年就发现这儿的空气真的是比中国好太多了，可是却总是感觉少了点什么。大概是拥挤吧，在中国的时候，城中村那些狭小的平房，后来那些巨大的高层住宅，日复一日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中，哪怕是超市，也常常是人满为患。他爱这种感觉，因为它曾经就是自己最平常的生活。李仲凯给儿子安排了很好的家庭医生，每日照顾和未年的病情，周末带着未年去医院，未年的身体恢复得很快。

　　未年的家在一栋邻湖的别墅里，这里山环水绕，鸟语花香。这里离父亲的工程研究院也非常近。父亲说，为了给儿子治病，所以选了这个环境好得媲美疗养院的别墅里。未年知道父亲的苦心，对父亲的看法也改变了很多。

　　四点多一点点，未年到了家，他把自行车放在门口的车库旁，走到家中看到继母正在用一个吸尘器吸地板。未年走过去问继母：“妈，弟弟去哪了？”

　　继母弄了一下头发，站直了说：“他呀，刚才打电话来说去参加他同学的生日party，可能今天晚上不会回来吃晚饭了。”

　　未年看了一眼整洁的客厅说：“好吧，我先回房间去了。家务如果要帮忙就叫我吧。”

　　继母说：“好，你去吧。”

　　未年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和弟弟的房间挨在一起。到底是亲兄弟，日日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不可能永远都是死对头，日子久了，他和李光铸的隔阂也自然而然消除了。至于这个继母，则一如既往地是个对未年来说无关紧要的人，以前对未年很冷漠，现在稍微有那么一点好转罢了。未年的房间摆放得和以前一样规整，所有的家具和生活用品都是父亲在墨尔本精挑细选买的，一个人的房间就有阳台和卫生间，站在门边往里面看，大部分都是空荡荡的地板，整个房间大得简直可以开party了。

　　低头脱去身上穿着的这件小袄，未年突然想起了哥哥。因为这件穿了两年的衣服，是哥哥陪他一起去买的。来墨尔本的时候，父亲把家里所有的衣物都带来了，这才让他没把这件衣服弄丢。他总是很担心哥哥，不知哥哥在那边一个人能不能好好生活，哥哥高三了，如果他明年考上大学，能不能去读，想到这些，未年在夜里常常睡不着觉。

　　未年的手机卡不知在哪里弄丢了，而他与哥哥联系的唯一途径——□□也因为绑定了手机卡异地无法登陆申述无用从而失去了。无法登陆□□的他，也与他之前的同学朋友都断了联系。

　　未年把书包放在书桌边的椅子上，转身去木制衣柜里找一件夏天的裤子，想看看哥哥带给他的那块玉。因为怕带出去弄丢，他把哥哥给他的那块玉石一直藏在家中衣柜的这条裤子口袋里。

　　他把手伸进那个口袋，却发现原本放在里面的玉石不翼而飞了。这下，未年完全慌了。他站在那儿，像丢了魂一样一动不动，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过了半分钟，才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四处寻找。

　　未年在房间里找了十来分钟，把今天早上才整理得十分整洁的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却根本没有见到玉石的影子。于是他把门一关，跑到楼下客厅、厨房里找了个遍，也没有得到任何线索。正在沙发上看一本时尚杂志的继母见未年在寻东寻西，放下书大声问道：“未年，你在找什么？”

　　未年正在检查餐厅的桌子下面，他站起身说：“你有看到我的一块玉？”

　　“什么玉？要我帮你找吗？”继母问。

　　“就是我来澳洲的时候我哥哥给我的。”未年道。

　　“那个啊？没见过。”

　　未年失望地回到房间，就在他坐在床上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刚才打开的衣柜底部，木板的角落里有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于是他跑过去，蹲下一看，果然是那块玉。未年这才想起，刚来墨尔本的时候，曾把夏天的衣服都洗过一边才重新放进柜子里的，而那块玉就是上次取出来特意放在衣柜底部的，后来一直忘记放回衣服口袋里了。

　　“不行，我以后要随身带着。”未年想着，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在抽屉里找了一根红线把玉石串起来，然后挂在了自己脖子上，将玉石小心翼翼地放在最里面的衣服里。

　　窗外的天空中有一架飞机飞过，蓝色的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