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不复》李凛之

44、心有郁结

　　夜里十二点，未年仍然没有睡去。偌大的房间，很是安静。隔壁弟弟的房间里却隐隐传来音响的声音，地板都似乎在微微震动，要不是这房子墙壁做了特殊处理，隔音效果特别好，未年绝对要从这个房间搬出去了。在一片清冷的漆黑中，未年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台很薄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发出的白光打在他清俊的脸上。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飞舞着，鼠标点了一下又一下，屏幕上的浏览器标签里，是一个个中国的各大社交网站。搜寻了许久哥哥的名字和他曾用过的网名，却没有找到任何哥哥的踪迹。

　　半个小时后，未年彻底放弃了寻找。他的手离开鼠标，将银色的笔电合上，一只手将其放置在床边的柜子上，慢慢地在床上滑下身体，一双眼睛盯着天花板，心里有说不出来的压抑。“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找不到任何哥哥的消息。在这么发达的网络时代，找一个人的信息本来应该很容易的，可是或许哥哥并不太爱上网，根本没有搜寻到一点消息。夜越来越深，房间的灯在某个时刻又突然亮了起来。未年从床上爬起，坐到书桌前，在一张信纸上开始书写着自己的思念。

　　“哥哥：我知道你收不到我的信。可是我还是要写，好久没有和你聊天，甚是想念，我又好多话想和你说。今天，我……”

　　两周后的一个周末，未年的学校组织了一场郊游。那天天气很好，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草地上和公园里四处是带着孩子放风筝的大人、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和散步的老人，整个城市变得活力十足。未年很是喜欢这样的季节。

　　蛰伏了一个冬天，师生们都兴致昂扬，他们带着帐篷、烧烤架、野餐布和各种食材来到海边的一座精致的公园里。正是午后，阳光正盛，同学们在一个空地里烤着各种食物，浓郁的香气飘荡在空气里，孩子们吃着东西，讲着笑话，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未年坐在一棵大树后面，背靠着粗大的树干读着一本前几天在书店买的中文小说。一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手里拿了两串肉走过来，笑着对未年说：“What are you doing here alone?”

　　未年抬头看着女生淡淡地说道：“I just miss my family.”

　　女生在未年面前蹲下来，问道：“Do you still have family in China?”

　　未年说：“Yes, I have a brother, but my dad does not want him to be with me.”

　　说完他又叹了口气，道：“The past is gone, I do not want to mention it again.”

　　女生将肉串递给未年：“You are right, you can not be so gregarious, we are very worried about you.”

　　未年接过肉串细细吃了起来，看着不远处大家脸上都露出阳光的笑容，感觉自己在这里是个异类。虽然已经来了这么久了，却还是没用融入这个新的地方。

　　“You can not keep it all the way.”女生突然看着未年说。

　　“What am I like?”未年问。

　　“You are not gregarious.”女生淡淡地说。

　　未年叹了口气，然后一声不吭地把书包背起，走到垃圾袋边，蹲下来将竹签扔进去，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着一棵大树后走去。

　　“Hey，Wayne！where are you going?”周围几位平日里和未年玩得比较好的同学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

　　未年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他走到路边，将手机关机，踩上自己的自行车，顺着平坦空荡的路面往远处行去。

　　学生们发现自己的同学不见了，便第一时间告诉了老师。老师想到这个学生有抑郁症，很害怕未年会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便叫大家在附近寻找一下。同学们在四周转了个遍都没有发现未年你的踪影，公园里满是紧张的氛围。

　　四周的景色不断变换，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海边，海边人很少，空气清新凉爽，夹杂着淡淡的海腥味。未年脱下鞋子，放在海滩上，一步一步走向大海。大海呈淡淡的青色，自己的周身都很安静，除了海风，没有任何东西发出声音，这个场景像是曾在梦里出现。他从黑色的书包里取出了一堆信纸，将写满了字的信纸一张一张叠成飞机，飞向大海。

　　刚来澳大利亚的时候，找不到哥哥的联系方式，他就给原来家里的地址寄过几封信，可惜全都石沉大海。他知道很可能哥哥已经搬去了别处。即使这样，未年依然经常隔几天就会写一封信，虽然这封信到不了哥哥的手里，但是他的心中积存了太多的想法，他需要倾诉出去，不管能不能被收到。睡不着的夜里，他就爬起来写信，心中的思念一点的一点化作纸上的文字。到了今天，这一张张纸又沉入无边无际的大海，最后消失在海中，消失在这个星球上。

　　“既然哥哥收不到，那么就让它们都漂入大海吧。”未年看着一架架纸飞机消失在海面，心里却有着说不出来的畅快。

　　海风扑到未年的脸上，有些冷了。他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海湾，即使不是海湾，墨尔本市面对的也只是南极。大海的尽头，根本不是中国。可是看着面前的海平线，他的眼睛依然湿润了。他忘不掉这个陪伴着自己长大的哥哥，小学初中，童年少年的漫长岁月里，这个少年一直在他身边。现在他已经上高中了，就快要长大了，眼见少年时光就快走到尽头，却再也见不到想见之人。这就是少年人也有的悲伤吧。

　　未年其实，除了父亲的工作、未年的病情，父亲让他来澳洲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杨江远，他想让未年忘掉杨江远。父亲也知道，过去是未年的牵绊。他害怕未年因为沉沦在过去，越陷越深，未年的抑郁症与这个也有很大的原因。

　　未年提着鞋子在海滩上走了很久很久，不知疲惫地走，拍了很多大海的照片，幻想着哥哥未来和自己在海边的行走的画面。直到下午该吃晚饭的时候，看到天色已晚，他才转回到自己停放自行车的地方，骑上车就往家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