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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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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处于我们人类的角度来说,是不会轻易觉得时间呀,永恒呀跟我们到底有什么关系。仅仅是在于精灵或暗精灵相比,才感觉到生命的漫长是怎么一回事。我们用二十年来学习技能,二十年来求偶繁衍,二十年来适应衰老和死亡。因为人人如此所以不觉得贫乏。而精灵们的时间十倍、百倍的延长了。在他们眼里,我们就如同深藏在地下的蝉一样,一出生就经历着死亡的过程。”
“而我们浑然不觉自己的可怜,在这具极易衰老的躯体里充斥着莫名奇妙的优越和自负,对其他生命不知从何而来的怜悯。而在人类里,某些人们对于学习技能似乎有天赋的能力。他们在几年或者十几年的时间里,就能掌握其他种族——我所说的正是精灵,几百年才能掌握的技能。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的种族在与别人竞争的时候不至于处于下风。”
“可是,当生命漫长的精灵和人类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是很不幸的事。我之所以要这样告诉你,是因为在很久以前就有精灵这么告诉过我。那时我多么年轻,又幸福。我象你现在站在我面前驳斥我一样,在他面前指手画脚振振有词。”
法师整个身体都完全放松的深深陷入椅子里,丝毫没有这个行业应该有的警觉心和敏捷或是与此相关的一切精神活动。他的头发原本是深红色的,现在有些地方颜色已经变浅了,渐渐显露出疲劳的白色来。皱纹在他的脸上,不仅是现实阅历和睿智,更多的是一种沉默的宣告衰老的语言。
可是尤金相信,就是这个法师,即使是象牙塔的教师也无法与之相比。他现在站在他的椅子面前,向他询问着城市的发展治理,和现在讨论的关于各族联姻的事宜。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项,更多的是顺应现在的时代发展。动乱之后的和平年代,大家似乎突然发现了不同种族的优点和美丽。而在这位老师这里却遭到了劝戒。
尤金恭敬的听他说话,而法师喃喃自语着,偶尔才会用那双沉浸在过去的眼睛看向他。大多数时候,他吐字模糊,带着法师们学习咒文后特有的吞音和连音。只是这小小的瑕疵也影响着尤金的倾听,他希望能更多的听到这位老师的意见。可是似乎现在法师更愿意回忆过去,他并不打算打断他。
“他可能并没有意识到这些,我是说我亲爱的灰色皮肤的朋友。他笑起来或者命令人去做某一件事的时候都是同样的令人愉悦。你根本都不会想到拒绝。而我呢,我长着令人注目的红色的头发,却天生带着卷总是梳不整齐。没有钱去理发店,它们就长啊长啊,象杂草一样,最后长得遮住了我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掂量和侵犯的成分’。那些在巫师工会里和我一同学习的伙伴们,那些乐意叫我‘红毛的结巴耗子’的高贵先生总是这么说。”
“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一个必须学习冗长咒文的结巴法师。”
尤金现在没有从法师身上感受到这种身体的缺陷。可是他仍然能够想像,对于一个天生依靠咒语和魔法的职业来说,这种缺陷是多么让人自卑。由于身体条件决定了法师的职业,偏偏又有这样的缺陷,对职业生涯来说几乎是致命的打击。然而,似乎现在对法师来说算不上什么问题了,他在诉说的时候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狄尔伽南,这个灰色皮肤的战士,来到奇岩的时候被那些工会的教师们当作教育的机会邀请到了巫师工会。教师们费劲心思想让那些孱弱又自负的法师学徒们明白自身的极限。他们同来的大约有三到四个人,除了他以外都是人类战士或者漂亮的精灵银月。可是只有他一走进教室,同学们马上就沸腾起来了。人类的战士就不用说了,在法师的眼里……请允许我用这么轻蔑的口气,他们也就都是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一类生物。而精灵们,由于身体的纤细和容貌的美丽,也许就只能受到一部分女孩们的赞赏。那些精灵们太仁慈了,当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专注而深情。而当他们背转身时,他们才会显露出对人类的不悦和厌恶。大部分时候他们是带着包容的心来跟人类交流的,我能如此肯定,正是因为某个精灵,也许是在激烈的感情冲动下,毫不掩饰的在我面前表达出的这么些情感。而可惜的是,如此善良的他们应该去到神殿,让那些牧师们好好的瞻仰。在巫师工会注定受不到什么礼遇。”
“那些暗精灵们呢?你要知道,在人类的审美观里,精灵们……暗精灵们,几乎都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他们高大俊美,举止优雅,在攻击的时候又显得多么残酷。恰恰是这样的残酷让信奉高攻击的术士们都要膜拜了。我敢说那些女孩们马上就被他迷住了,关于她们平时谈论的战士们有多么愚蠢多么粗鲁的论调早已不知道飞到哪个大陆去了。她们多么热情的围绕着他说呀,问呀,那种热度甚至要把躲在角落里的我都熔化了。”
“这个暗精灵,穿着崭新的A级装备,手里紧紧握着造型华丽精致的弓。似乎就是他的生命一样,我能看出来那把弓在他手里也是高兴的乐意的。不管那些女孩们怎么拉扯怎么使劲去拽,他也丝毫不放松。他抱着他的弓,柔和——我还从未在那个暗精灵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你想想吧,柔和!——但又坚持的看那些兴奋的学生们。有时带有一点疑惑,他仿佛不是看他们或她们,其中的一个。我猜人类在他眼中多半也是难以分辨的。看吧,这些面孔都是如此惊人的相似,热切地想要拉拢他,独占他,使他眼中只看到他们……他们中的一个。”
“本扎曼,我们当中最好的法师。在我们或者因为等级不够,或者因为囊中羞涩还穿着C装、B装的时候,唯独他穿着黑水晶法袍。只有他才可能与狄尔伽南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只要想想,他身上如同夜空一样漆黑华丽的袍子,上面点缀着昂贵金属所做成的饰品,对于法师完美的套装属性,是我们多梦寐以求的东西……似乎人们所想的都一样。当他握着奇迹剑,优雅的向黑暗精灵行了法师礼,提出决斗请求。人们都退开了,虽然不好说出口,但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隐隐希望,‘我们的本扎曼’能狠狠的给他来一下。”
法师突然蜷缩着咳嗽了一阵,尤金急忙递上了温茶。但法师摆摆手拒绝了,“你看,也许不太容易理解,可人类就是这么回事。他们都想讨好他,但也愿意让他知道一下他们的厉害……即使这厉害是由本扎曼显露的,可对于他们也就有了与有荣焉的荣誉感。”
“不过,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傲慢的本扎曼连他最得意的火之爆裂的咒语都没有来得及念完,暗精灵的箭就险险的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嗡’的一声钉在墙上。箭头嵌进在里面的部分几乎有三分之一,可见得势头之强劲。不要说站在那里可怜的本扎曼吓得几乎站不住,就连站在一旁的我们也能感受到箭风所带过的冰冷的凉意。”
“多震惊啊?这些向来看不起战士的法师们,仅仅把狄尔伽南当作漂亮的没脑子的玩具罢了。现在他倒证明了自己是冰冷的杀人的武器。本扎曼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手里还高高举着奇迹剑——那一瞬间由于惊吓而凝固了的攻击现在依然放不下,眼神里混杂着不甘、愤怒、屈辱,或者有点别的更疯狂的什么。因为这些充斥了他,他的眼睛越发的黑亮,我简直担心他会失控的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对这个黑暗精灵。”
“然而没有我所担心的事发生,他盯着他,对力量的追求和崇拜在人类而言简直是从上古时期就流传下来的本能,多么自然,并且无可指责。本扎曼慢慢走开,把空地让出给胜利者。谦逊卑微,为了这样强大的力量。这个时候,我就确信又一个人喜欢上他了。”
“我所说的是又,又一个人……另一个人则是我。我当时有多么厌恶那些人,我就有多么喜欢他。可是这样由羡慕,由隐秘的同仇敌忾而生出的喜欢立刻就招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站在训练场里,指导他们怎样,从哪里对战士进行攻击。甚至有时候还亲自示范,这样的时候常常大家都沸腾起来。我呢,我依然站在角落里,或者在人们的身后,或者随便什么东西的影子里看着。用手里陈旧的C武器比划着,尝试着念永远也念不通畅的咒文,背诵背诵,背到无比熟练,背到倒背如流,可是那都是徒劳无用的努力。我幻想着哪怕能念成功一次,让他注意到我一次也好。然后……多么不幸啊,他注意到我了。他朝我走过来。拨开那么多团团包围着他的,希望得到他指点的法师们……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的武器应该更换了,它已经不适合你了。”
法师微微的撇着嘴角,手指在桌子上按着某种规律轻点。尤金看不出来那是微笑还是别的什么意味。“ 多么尴尬,我低着头,本来喃喃念着的咒语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由于紧张结巴得说不出话。我想那时候……我根本还没有意识到他所问的问题,然后我慢慢清醒过来。脑海里一片空白,握着武器的手冰冷,但是没有出汗。事实上,我很高兴他能注意我,另一方面心里更恼恨着他为什么仅仅注意武器的不合时宜……是的,我穷到买不起B的武器。也没有人愿意和一个结巴的法师学徒组队工作。可是……谁愿意别人知道这一点呢?我拼命的掩藏起来的东西,就被他揭穿了。我因为结巴而遭遇到的不公平,因为自己的缺陷而在巫师工会分配小组搭档时受到的歧视,我忍受了这些。我拼命的努力但是没有一点用处,他们那些高贵的法师们对我的评价不屑一顾,没人看见我的付出。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对我来说一点影响力都没有——也许是有的,但我并不期待他们了。可是这个人……这个人刚刚见面就让我看见多么令我羡慕的能力。我羡慕他,也许……是的,我承认,我崇拜他。我对他有好感。甚至——我以为他和我是有秘密可言的……现在想起来是多么可笑的原因?嗯?就仅仅是因为他干脆利落的打发了本扎曼的傲慢?”
“而现在毫无疑问那些巫师工会的高贵人士们又有一个可供谈论的话题了——虽然他们早就知道这一点,可是!今天!这有多么不同?!这是由狄尔伽南,我们新来的朋友发现的!他——红毛的结巴耗子引起了我们朋友的注意,为了他没有钱买更好的武器!”
“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会遭到这么痛苦的事?为什么我一紧张就念不出咒文?为什么我没有更节省生活费去买一个稍微好一点……稍微能看得过去的武器?为什么为什么……你,狄尔伽南偏偏看见我穷得连武器也买不起?”
“我站在那里微微的发抖,我猜我是不可理喻的,固执得要死。我越来越愤怒,越来越觉得他是在羞辱我,看不起我或者如此怎么样的之类……我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没有、从来没有……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受到的最大的屈辱,正是因为这样提问的是他,这样关注着我的武器的是他。”
“我僵硬的站着,嗓子象被噎住了,声音似乎是从别的地方冒出来的,音调扭曲得怪异。‘这不关你的事。’谢天谢地,这几个字并没有染上我惯常的结巴。这个回答自然在人们之中激起了巨大的喧哗和惊异,可是我不管,我什么都管不了。甚至我都没有看狄尔伽南的表情,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我一边走,一边诅咒着今天这个日子,我诅咒着我永远不要再看见他。那短短一时间的好感似乎全都不翼而飞,剩下的只有我微不足道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