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稀春梦》飞花弄月

4、第四章

　　再醒来时已是黄昏，夕挽月环顾四周，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拖着疲惫虚弱的身躯，他撑着床沿坐起来，身上被人换上干净柔软的睡衣，被子上有淡淡的熏衣草香气，就像那人身上的味道。想必自己是昏倒后被他带回家了。夕挽月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暗淡的房间立即被一片明亮覆盖，他站在窗边看向窗外，脑子里却想妈妈已经罹世，他到现在还未能够接受这个现实，他恨不能一直睡不醒，醒不来多好。醒来却终要面对这个没有妈妈的世界。

　　门被轻轻推开，夕挽月抬头，他看到陆裴修长挺拔的身影。陆裴默默地走向夕挽月身边，
　　陪他站在窗前。那天忙完后，他去看望母子俩，一进门看到的情景让他至今无法忘怀。满地的狼籍。那血红的身子躺在床上，脸色惨淡，已经没了呼吸。少年趴在她身上满脸是泪，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直到他哭昏过去。他把他抱回了家，看着那小人儿那张熟睡的脸，忍不住吻了又吻，心里真是柔肠百结啊。

　　忽听夕挽月转过身喃喃问道：“陆哥哥，妈妈真的去了么？”

　　陆裴用力搂住夕挽月道：“小月，你还有哥哥，哥哥会照顾你的。”

　　“不！！妈妈去了，我是孤儿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在这世上，再也没有人对我好……”夕挽月奋力挣扎起来。

　　陆裴依然紧紧搂着他，轻轻道：“小月，你不是一个人，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妈妈，我要回家！”嘶哑带哭腔的喊声，透出深深的绝望。他使尽全力挣扎着离开陆裴的怀抱，转身向外跑去。

　　还未跑出门，便被陆裴一把捉住，陆裴什么都不说，任由怀里的人扑打挣扎。慢慢地，夕挽月没了力气，伏在陆裴肩上大哭。泪水浸湿了他的肩膀，陆裴紧紧地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闹别扭的孩子：“小月，我以后会照顾你的，让我来爱你，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就是你的哥哥。”怀里的人僵了一下，哭声更响亮了。伏在他肩上的身子也颤抖的更厉害。陆裴只是宠溺地摸着他的头发。许久，哭声停下。夕挽月抽噎着擦了脸，不敢抬眼看对面的人，推开他的身子缩了回去。

　　陆裴叹了口气：“小月，你母亲的后事一切有哥哥在，你就安安心心别想太多，先吃点东西吧，你昏睡两天还未进食。”

　　夕挽月摇摇头，闷声道：“我没胃口…一点都吃不下…”

　　陆裴笑了，拉着夕挽月走向饭厅：“小月不可以任性哦，饭是一定要吃的。”

　　饭厅有着柔和的灯光，夕挽月抬头四处打量着装饰精美的房间。陆裴拉着他坐下，又吩咐王嫂去厨房热菜。

　　不消一刻，桌上便摆满了各种精致的食物。陆裴拿起一双筷子递给夕挽月，柔声道：“小月快吃吧，王嫂的橱艺很不错哦，这几日你没吃东西又瘦了。”说完又拿起筷子往夕挽月碗里夹了好些菜，才定定地坐在对面看着夕挽月。

　　夕挽月接过筷子低头吃着，他从小便比同龄孩子懂事。想起陆哥哥刚才要照顾自己那番话，心里早已百感交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怕陆哥哥看到，只得低着头闷闷吃着。思及自己自认识他到现在，每次落魄时，他总能出现在自己身边。他身上总是有柔软温暖，足以驱走一切黑暗的气息。

　　妈妈不在了，他也会将陆哥哥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的。

　　传说栀子花的种子来自天竺，与佛有关。故有人称它为“禅客”“禅友”。杜甫诗曰：“栀子比众木，人间诚未多”。春天她叶翠清秀，夏日她皎洁芳菲的花朵点缀在翠绿的枝头。秋天的果实玲珑可玩，冬天依旧是叶碧傲霜。

　　温婉的骨灰就葬在南方老家郊外的一片栀子林。这里每年五六月份便会开满栀子花。栀子花开时，满山遍野，纯净洁白，清香幽远。北方是没有栀子花开的，夕挽月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来这里看栀子花，但他一直记得栀子花洁白的样子，简单却又淡淡地绽放着。

　　栀子花的话语是“永恒的爱，一生守侯和喜悦”。

　　妈妈，你安息吧。就让这片纯洁的栀子花海常陪伴你吧，站在墓地前，他想。

　　此次陆裴推掉了一切工作专门陪他回到家乡安葬母亲，温婉的故乡已经没什么亲人了，外公外婆早已去世，舅舅早几年前骗光他们的家产便不知所踪。还有个姨娘也已远嫁它方。所以两人租了车到村子里安葬好妈妈便往县城里赶。

　　陆裴看他临走时依依不舍，不知回了多少次头，一路上又浑浑噩噩，便道：“明年栀子花开的时节，我们再来祭拜你母亲，好不好？”

　　“嗯。”夕挽月慢慢回头，望着陆裴的眼睛说。

　　“那我们走吧，到县城再找地方住。”陆裴牵着夕挽月的手。夕挽月感觉陆裴的手很暖。他能感觉到陆裴的温度，温暖了他的心。

　　两人到村口已是下午，夕挽月又转身看了一眼村庄，才依依不舍地上了车。

　　为了及时赶回县城，陆裴吩咐司机开快些，夕挽月只是望着车窗外，也不说话，他感到眼前的景物移动的太快，他看不清这个世界，看不清眼前的路。恍惚中，一双大手将他的身子搬到自己怀里，又将外套裹在他身上，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月睡会，到了我叫你。”夕挽月微微笑了一下，这样的气氛很温馨，有一种很熟悉的特别感觉，就像妈妈在他身边。

　　这个世界，不是只剩下自己一人啊。在陆裴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满足地闭了眼，渐渐进入梦香。

　　傍晚，车子在县城最大的旅馆门口停下，陆裴温柔地拍拍夕挽月，睡的正香的小人儿不耐烦地撅了撅嘴，陆裴又捏捏他的小鼻子，夕挽月才睁开眼睛。刚要起身，陆裴便抱他下了车。
　　两人要了间最大的套间。又草草吃了些晚饭。

　　山路崎岖，一天奔波下来，两人都像散了架，洗完澡便各自上床睡下。

　　一切都是匆匆忙忙的。因为这次来的时间紧张，陆裴放下了好多工作，自然无法耽误太久，夕挽月知他苦衷，什么都没说，跟着他一起赶路。

　　三天后，两人回到A市。

　　公司来了电话，陆裴便先把夕挽月安顿在自己家，匆忙赶去了公司。

　　陆裴去了没多久，夕挽月便也出了门，他打算回家看看。

　　门口落了厚厚的积雪未清扫，很是萧索。

　　半个月前妈妈离开时也是这个样子。

　　熟悉的屋子。熟悉的床，熟悉的桌子，熟悉的一切。它们记住了他和妈妈的点点滴滴。

　　曾经和妈妈一起生活在这里啊。欢笑，泪水，失落，彷徨，痛苦。曾经的一切如今都已成为泛黄的纸页。

　　想起这些，心中一抹苦涩。

　　以后要开始新的生活，不知道离开这里，算不算遗忘。

　　以后的记忆或许会很淡很淡，但他知道，思念会很久很久。

　　陆裴一回到公司便接连处理了几宗事物，忙的焦头烂额。看看表，已是下午六点半。小月还一个人在家里。想到这，他又匆匆结束了工作开车往家赶。

　　一进门便看闻到一股浓郁的粥香。又看到夕挽月围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小小身影。他几乎是不停地忙了一整天，滴水未进。此时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夕挽月见他回来了，连忙赶他去休息，下午从自己家里回来便顺便买了些菜，他知道陆裴去公司忙一定吃不上可口的饭菜，估摸着时间他快回来了，便开始下橱，他要让陆哥哥今天尝到一顿丰盛的晚餐。

　　陆裴去浴室洗了澡，出来时，餐桌上已经摆好晚饭。

　　“小月，这些都是你做的？”意外地看着如此丰盛可口，引人入胜的一桌菜肴，陆裴惊讶地张了张嘴巴。

　　夕挽月脸略一红，道：“嗯，哥哥饿了没有，我们快吃吧。”

　　说完便拉了椅子坐下慢慢吃着。

　　陆裴笑咪咪地看着自己新来的弟弟，心里乐开了花。怎么可以这么乖，看来他真的捡到宝了。
　　“哥哥你快吃啊，看我发呆做什么？”夕挽月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嗯，那就来尝尝小月的手艺，哥哥还是第一次吃小月做的饭呢。”陆裴也拉了椅子坐下。

　　“唔…这粥真好吃。”陆裴扬扬已经空了的碗便赞不绝口。

　　“那多吃些。”接了碗又去厨房盛满端过来。真好，哥哥喜欢吃，他为这顿饭忙进忙出半天总算没有白忙活。

　　饭后，夕挽月自觉地去厨房收拾着碗筷。

　　“小月，等哥哥最近忙完了就送你去上学，好不好？”陆裴靠在门框上微笑地问。

　　“为什么？我不用去书屋工作了吗？”夕挽月好奇地问。

　　陆裴只是微笑着专注地望着夕挽月。他想告诉他自己会照顾他，直到他有能力生存在这世上，可这孩子纤细敏感，一点点关照都会让他心生愧疚。他想告诉他很多，却又说不出来。罢了，不给他压力，以后一起生活久了他会明白，就会当自己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