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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醉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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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豪把木子送上出租车,木子跟他说再见时,他说:“以后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木子笑了,说:“当然可以。”
车子都跑得没影了,林家豪仍站在原地,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大一会儿后才动身回家,所谓的家也不过是租的那种小套房,一室一厅一卫。抹黑着上楼梯,楼道里的灯已经坏了很久都没人修,到了四楼家门口,钥匙也不用掏,直接旋开门,高声叫道:“奶奶,我回来了。”
不管多久回来,奶奶都会等着他,这是祖孙两人的默契。
进了门,打开灯,扭身将门反锁了,林家豪将打包回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林奶奶拄着拐杖一步一探地掀帘子出来迎接孙子。
“家豪,今天过的还好吗?”边说着边伸出手来摸索着。
林家豪一个箭步过去搀住奶奶的手,把她引到茶几边坐下。
“奶奶,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了。”
“好吃的?什么?”
林家豪先拿了一个汉堡塞进奶奶手里:“是肯德基,奶奶。”
林奶奶满面笑容,两只手捧着汉堡:“买这洋玩意儿干嘛,那么贵,浪费钱。”
林家豪提高声音,说:“我帮了朋友忙,朋友请我吃的,我没花钱。”
“朋友请了你,以后要请回去的。这叫礼尚往来懂不懂。”林奶奶说着咬口汉堡。
“放心吧,奶奶,我知道的。”林家豪为奶奶擦去嘴角的白色酱汁,说,“奶奶,以后我回来的晚就别等我了,我都这么大了,不会出什么事的。您看不见,也别乱跑。哦,对了,明天我休息,带您去转转好不好。”
“好!好!”林奶奶满足地笑着,不多久吃完了一整个汉堡。看奶奶喜欢吃这洋玩意儿,林家豪也满足地笑了。
照顾奶奶吃饱洗了脸刷过牙后,林家豪给木子发了条短信:到家了吗?
当然,这条短信不会送到木子自己的手机上,而是林家豪当初记下的李炎的手机。正在练萨克斯的李炎看到这条短信,想起是这个号码是上次打来找木子的那个姓林的男的,不觉有些生气。他搁下手机,吹了两个音符,又把手机拿起来,回过去:到家了,你呢?
我也到家了。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你答应过我们会再见面的,希望能快点见到你。
按下发送键后,林家豪突然很后悔。跟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说种话,太冒昧了,虽然他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木子这样,让他觉得这么舒服而且信任。短信发出去后,他坐立难安,时不时地拿起手机看看,等了半个小时都没等到回信。他对自己安慰似的笑笑,走到客厅角落的又大又笨重的黑色漆木箱子旁边,打开,取出那把满是灰尘的吉他。吉他的弦都锈了,林家豪把琴板擦干净,右手轻轻拨响琴弦,悠扬的琴声穿越了时光,深深地打在家豪的心上。
你曾经有没有很想做的事?
十二岁那年,爸爸送了林家豪一把木吉他,那时的林家豪曾经想,等我长大了就弹吉他唱歌,像电视里的人一样,多好。
临睡前,林家豪收到短信,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今天的木子不想上班,应该说不敢上班,木子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从头到脚埋个严严实实的。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简直不可思议,是梦吧,可眼前这视频……视频里的那个歇斯底里蓬头垢面的疯婆子不就是她自己吗。她羞愧地捂住眼睛,仿佛只要不看一切就都没发生过,可那些影像已深深地印在她脑海里。她披散着头发,有几缕垂下来几乎遮住半张脸,剩下的半张简直不忍直视,眼睛红肿,脸上满是泪痕,还有挂满泥巴的裤子,这样的她站在桌子上,身体虚浮地摇晃。刘伟几次试着把她拉下来,都被她甩开,她奋力甩开他时险些栽下来。
“我要点歌!”她叫嚣。
所有人都在看她,除了李炎,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继续唱歌。
“我要点歌!”木子高声尖叫。
李炎啪地将手拍在抖动的琴弦上,止住声音,深不可测的眼睛凝视她。每天的每天,木子都在等待,等待这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样的话,疼痛也是快乐的。而这次,木子内心中却祈祷着:继续弹,继续唱,不要看我,我疯了。最后的一丝理智如是警告着自己,可酒精正一点一点地催发压抑多时的情感。
他看着她,沉默。她把脸转开,一会儿又迎上他的目光,表情变得愈发勇敢无畏起来,这一个转脸的时间她的内心过了一次云霄飞车,理智让她失落,酒精催她疯狂,最后酒精完胜。
她迈着蹒跚的醉步,从一张桌子跨到另一张桌子,向李炎趋近,女人尖叫,男人喝彩,木子轻飘飘地,感觉自己在舞蹈,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离李炎最近的那张桌子的。她稳了稳身体,吞下一口恐惧的唾液,放声吼道:“我要点歌,点,点——”停顿一下,提高分贝,“点,去你妈的混蛋。”
愤怒野兽般冲出围栏,全场瞬间凝固了,尖叫的停止尖叫,喝彩的不再喝彩,人们对他们听到的还没缓过神来,李炎凝视着她,依旧沉默。这宛如静止的场景与空荡荡的沉默猛地攥住木子的神经,狠狠一拉,她清醒了,环顾石膏一样静止的人群,又快速扫过李炎,他沉着脸,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手一动不动扶在吉他弦上。木子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刘伟呢,刘伟,她移动着步子转圈寻找,好容易在冻结的人群中寻到他的身影,他一只手懊丧地捂着额头,目光藏在手后面,不敢看木子,太丢脸了。木子轻呼着刘伟的名字,大踏步过去,接下来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她的身体在下移,最后,啪,伴随着一阵痛感木子想,闭上眼睛,睡吧,明天一觉醒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木子听到声音复活了,笑的,叫的,嚷的,离自己越来越远。
是酒精还是从桌子上跌下后那句心理暗示起了作用,木子第二天醒来后果真什么都忘了,要不是今天莫名其妙地收到这个匿名人士发来的莫名其妙的视频,木子仍然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无聊,录下这个并且发给她。还有,当时刘伟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拦住她。木子既羞愧又愤怒,火气十足地拨通刘伟的电话,劈头就骂:“你个混蛋,那天晚上干嘛不拦住我?”
“哪天晚上?”
“我喝醉酒那天。”
“哦”刘伟不痛不痒地应了一声。
木子恨不得现在刘伟就在她眼前,好让她捶他一顿,而不是这样电话追命,□□静的回应让她觉得自己的愤怒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地消散了。
“哦什么哦,我没脸见人了呀,亲。”
对方沉默片刻,继续冷静地说:“当时拦你来着,一方面你疯了一样,根本拦不住,一方面,我不想拦了……”
“什么,你……”
“听我说。该发生的迟早要发生,拦也拦不住。你和他之间的事只有两种解决办法,一,你不爱她,二,他爱你。”
木子苦笑,这两种办法都没可能,所以她的悲伤无药可医。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爱一个人需要理由吗?拿木子师兄丁健来说,他什么都好,长相没得说,家境殷实,对木子体贴又忠诚,从没见过他跟女生暧昧,连一丝流言蜚语都没听过。这点上李炎就不同了,李炎是混迹在花丛中的人,唱歌时跟客人调调情喝喝酒是司空见惯的事,唱完歌跟某个女客人一同消失也时有发生,当然,木子不愿去猜测,可她控制不了自己,所以结果是她愿不愿猜测她都不可控制地猜测了,并且伤心地不能自己。没办法,就是这样,丁健哪哪都好,木子就是不喜欢他。李炎总是让她伤心,她也喜欢他。
“木子。”刘伟在手机那头轻声唤她。
“嗯?”木子回过神来应道。
“不要想去控制,你什么也控制不了。不要害怕自己犯的错,圣人也犯错。不要否认自己的爱情,更不要因为失去了爱情而否认自己。”
“嗯。”木子已经哭了,她把哭声抑制在胸腔里,胸腔闷闷的发痛。
“木子啊——”刘伟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你就是你,你是独一无二的。”
木子匆匆挂断电话,嚎啕大哭起来。
木子和刘伟早就是朋友了,无话不谈,可以在彼此面前显露出最真实甚至丑陋的自己。这一刻,木子觉得,朋友这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和刘伟的关系了,他们已发展成了精神上的伴侣,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并且相互理解。比起我爱你,另一句更让人动心的话,是我懂你。
人生能逢几知己,一个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