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一念》天爱

44、十五 魔君再临（1）

　　屋檐上挂着个古旧的铜铃，风吹铜铃响，桌上的蜡烛渐渐烧至底部。
　　宁子鄢坐在床沿，看着沉睡中的方堑，眼角眉梢，有着柔柔的笑意。她忆起多年前在碧海阁见到他的情景，那个少年，现在嘴边也有了淡淡的胡茬，他的唇紧紧抿着，鼻梁英挺，眉如刀削。
　　他们是被颜玉和柳色青从海底拖起来的，宁子鄢容貌恢复，灵力也皆在，方堑也看似安然无恙，只待醒来。
　　方堑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宁子鄢的心几乎也跟着颤起来，轻声道：“堑儿，你醒了吗？”
　　又过了半晌，方堑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但因为不适应眼前的光线，又眯起了眼睛。
　　宁子鄢又试探着叫了两声：“堑儿？堑儿？”
　　这一回，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向她。
　　但这眼神，却让宁子鄢的心中一凉。
　　这不是方堑看她的眼神。
　　方堑对宁子鄢微笑，脱口而出却是一句：“师妹，好久不见。”
　　宁子鄢悚然一惊，触电一般松开了手，“你是谁？”
　　“小时候师父不让你吃糖，都是我偷偷给你买的，竟把我忘了吗？”他站起身，贪婪地呼吸了一口空气，“终于回来了。”
　　宁子鄢想起了封尘在记忆中很多年的大师兄宁枫，年少时，他总给宁子鄢吃糖，宁微和宁铮吵闹着也要吃，于是宁枫就一个个给他们分，温和又亲切。
　　宁子鄢的肩膀微微发抖，“你是……大师兄？”
　　“是我。”顶着方堑躯壳的宁枫，面目有些狰狞，“我原本等着在巢穴里重生，这小子，却自己送上了身体，好得很。”
　　他死于大战，魂魄打入地底，被魔族折磨了十八年，不得安息，充满怨恨，如今，终于借助方堑的身体，回来了。
　　修行界至今流传着宁枫的传说，谁料，当年风神秀彻的剑仙，在归来时，身已成魔。
　　宁子鄢颤抖着问：“方堑呢？”
　　宁枫笑笑，回答道：“可以理解为，被我吃掉了。”
　　“那……魔君万域呢？”
　　“万域怨念已消，不复存在，现在的魔君，是我。”
　　海底巢穴，万魔厮杀，怨念最深者，方可成魔君。
　　宁枫从宁子鄢身边走过，一直走到了门外。
　　宁子鄢追出去，急道：“你要去哪里？”
　　“与你无关。”宁枫没有回头看她，以一种极为淡泊的语气问道，“小师妹，要加入魔族，与我一起，屠灭人间吗？”
　　宁子鄢后退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宁枫，“你……说什么？”
　　宁枫已经走远，声音遥遥飘来：“你可以回六合山考虑几天，等我收拾完瀛洲，再来找你。”
　　宁子鄢愣了片刻，急速御剑追去。二人在空中，一前一后，宁子鄢有些吃惊，自己的法力已经差不多恢复，但用尽了全力，也只能勉强跟上。魔君的能力，果然十分可怕。
　　宁枫看着跟在后面的宁子鄢，微微表现出了不满，“你跟着我做什么？”
　　“大师兄，这个身体是方堑的。”宁子鄢一说话，距离上就有些落后了，她忙凝神施法，再次紧跟上去，“你还有没有，属于他的记忆？”
　　“没有，”宁枫回答得斩钉截铁，“那种蝼蚁，你最好还是忘了。”
　　“他……死了吗？”宁子鄢鼻子一酸，继续追逐，“我虽已不是六合山的掌门，但正道安危，仍不能不顾，届时一定会与你为敌，你为何不现在就杀了我？”
　　宁枫恍若未闻，他的右手一转，突然出现一道红色的光芒，一把血色长剑已然被他握在手中。长剑的光芒渐渐退去的同时，方堑的衣着也发生了变化，原本一身白衣少年的打扮，顷刻间变成了红衣长袍的成熟男子。他的脊背直直挺立着，衣袖中灌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风，仿佛蕴含着坚不可摧的力量。
　　“堑儿……”
　　“我已不是。”宁枫皱眉，“再叫错名字，小心我把你捏碎。”
　　宁子鄢心中一凛，记忆之闸重开，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从内心升腾而起，仿佛汹涌而至的潮水，从地面漫起，从墙壁涌出，将眼前的一切都湮没。她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如血之人，无边思绪，缠绕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宁枫衣袍一展，下一瞬，已然消失不见。
　　宁子鄢站在原地，望着那扇大门开了又关，明明已经看不见身影了，却还是直直地看着那个方向。她眼前的世界仿佛变成了红色，又终于熄灭成一片沉寂的黑暗。
　　他不是方堑，甚至不是宁枫，而是一个怨念深重，从地缝里爬出来的恶鬼。
　　方堑消失，魔君再临，人间，已经没有太平日子了。

　　晨光渐起，碧海阁中，柳色青正在接待来访的宁微。
　　宁微将承影剑奉上，道：“既然方堑并非大师兄之子，这把剑，还是留给阁主，做个念想吧。”
　　柳色青接过剑，又想起了初见宁枫的场景，就是在这里，他飒沓而来，让她一见，便误了终身。
　　宁微道：“接连有不同的城镇和岛屿失踪，仿佛是被蒙上了一层结界，看不见摸不着，里面的人也不知生死……近日各派门宗也很乱，大大小小的灾祸并起，颜靳似乎又去了姜家，想把姜琦玉拉入他的阵营。”
　　“现如今，颜靳势力庞大，姜琦玉怕是无法对付他，不如我去一趟邺城……”柳色青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她盯着门口的来人，有一瞬的恍惚。
　　来的是方堑，可他走路的姿势，含笑的表情，像极了她记忆中的那个人。换做别人，或许无法这么清晰地辨别，可她是柳色青，是在记忆中，将那个人的模样举止描画了无数遍的人。
　　宁微也顺着柳色青的目光看去，惊道：“方堑！”
　　大步走来的，不是方堑，是宁枫，他笑问柳色青：“这么多年过去，你嫁人了没有？”
　　柳色青彻底愣住，眼前的这个身影，和记忆中的宁枫，完完全全重叠了起来。
　　“师弟，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宁枫说着，以惊世骇俗的魔君之力，打了一个响指，让永夜结界顿时又覆盖住了整个黑水岛。
　　在宁微和柳色青的极度震惊中，宁枫郑重宣告：“自此黑水岛，归我管辖。青青，若你还未嫁人，便与我成婚可好？”
　　柳色青眼中含泪，慢慢朝宁枫走去。
　　宁微也反应过来，喜道：“大师兄，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回来了……”
　　他们并未高兴多久，就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瀛洲海域，忽然聚集了起了浓浓的黑雾，魔族纷纷匍匐而来，跪倒在宁枫面前，皆奉他为尊。
　　“魔君回来了！魔君回来了！”
　　“请魔君带领我们，重返阳光之土！”
　　“杀光人族！踏平人间！”
　　在层层海浪般的呼喊声中，宁枫坐上了碧海阁的主位，向宁微道：“刚问了师妹，要不要和我一起屠灭人间，她要回去考虑几天。你呢？是现在就加入我们，还是也等几天，等我去灭了六合山？”
　　宁微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形，劝道：“大师兄，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先随我一起回六合山吧……”
　　宁微话未说完，一个力道将他吸到了宁枫面前。宁枫扼住他的脖子，狠厉道：“你现在就想死吗？正好，我也想杀人。”
　　“宁枫！”柳色青上前，挽住了他的手，“我答应与你成亲。”
　　宁枫笑笑，满意地点了点头。
　　柳色青道：“既要大婚，不适合见血，让他回去吧，顺带把我们要大婚的消息传出去。”
　　宁枫这才收手，道：“好，听夫人的。”
　　柳色青心跳如鼓，她知道宁枫已经成魔，与她成婚，不过是为了多一个在人间的帮手，但是她别无选择，只能答应。
　　宁微也明白柳色青是为了救他，不再纠缠，快速离去。
　　魔君归来，即将大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修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