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缺》右夭

10、第 八 章

　　“好，今天的课就到这里，期中考试快了，大家要注意复习。”林枫交代完最后一句，夹起书，干脆利落地离开课室。
　　分校的生活是很滋润的。他教的是初中，只要你不在意班上那些压根儿就不打算念书的少爷们，日子可以过得很清闲。
　　林枫不是个好老师，起码不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对于那些完全没有把学习放在心上的学生，他一向采取放牛政策，两边都解脱。毕竟在这种民办中学里，奋发图强的不是没有，但是还是少，少得比大熊猫还稀奇。要么就是拼命读书，要么就是来混日子的。拼命读书的，林枫不需操心，混日子的，林枫懒得操心。
　　于是，林枫很闲，闲得无聊，闲得发慌。
　　没有人天天被自己耳提面令，没人听自己的诲人不倦，没人抱着如山的习题册一脸哀怨地跟自己抱怨……他，觉得很不习惯。
　　人一但觉得有点不习惯，就会引发连锁反应，觉得身边的一切东西都不对劲。林枫正处于这样一个状态中，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觉得身边有一双眼睛，正贼溜溜地看着自己。
　　他不希望自己像个女人一样有被害妄想症，但是那双眼睛好像时时刻刻都跟着自己，闪着贪婪的绿光，逃都逃不掉。简直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林枫一直提醒自己这是幻觉，等到有一天他打开门，看着外头衣服皱巴巴，一脸泥、活象农村的招弟出来找工作的的女生，林枫才绝望地发现，一切都是真的。
　　“你脸上怎么回事？”林枫呆立半小时，把她拉进屋里，拿着毛巾给她擦脸。
　　“我……我刚下车就过来了，没、没买到座位……站过来的。”程小蓓眼神一个劲往外飞，没敢告诉林枫这是因为她跟踪林枫好几天留下的。
　　林枫倒没有留意她一脸的做贼心虚，看着她拎进屋的行李箱，皱起眉：你这是干嘛？逃难来了？
　　不问还好，一问，程大小姐忽然“哇”地哭了。林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安慰说程小蓓你别哭啊，怎么了怎么了？
　　哇哇哇……！程小蓓继续哭。
　　哎哎，别哭，怎么了？说了再哭！
　　啊啊啊……！
　　别哭了，先说怎么了！
　　呜呜呜……！
　　程小蓓，你给我说了发生什么事后再哭！林枫忍无可忍地大吼了一声，程小蓓吓得噎住了哭声。这下好了，她打起嗝来。林枫翻了个白眼，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套衣服，把程小蓓一脚踹进了浴室，下达命令：不把自己洗掉一层皮不准出来。
　　程小蓓出来，捧着一碗方便面吃得热泪盈眶。她特动情地看着林枫：老师你就一定要买泡椒的吗？林枫假笑一下，说你要不乐意吃就吐出来。
　　“你总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吧？”收拾完碗筷，林枫对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程小蓓说道。
　　11月啊，这个时候没有放假的吧？虽然大学日子比较自由，大一终究不能这么翘课法……对了，这丫头考上大学没有？
　　程小蓓很明显瑟缩了一下：“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好，我不生气。”
　　“那……你不许骂我！”程小蓓得寸进尺。
　　“好，我不骂你。”林枫开始冒青筋。
　　“还有……你不能赶我走……”再接再厉。
　　“程小蓓，你要再不说我现在就踢你出去！”林枫发彪了，却看程小蓓眼圈一红又要哭了，连忙又软下声音说好了好了，我不骂你不生气不赶你成了吧？你快说发生什么事了！
　　程小蓓泪汪汪地看着林枫，犹豫了几下，蚊子叫似地开口：“我怀孕了……”
　　“什么？”林枫没听见。
　　“我怀孕了！”程小蓓叫了出来。
　　“什么？”林枫没听懂。
　　“我说，我怀孕了……”她声音越来越小。
　　林枫站在那儿半天没说话，程小蓓死闭着眼睛，已经做好心里建设承受暴风雨。她打算，林枫一开骂就直接跪地上磕头认错。
　　“小蓓……”林枫开了口，弄得程小蓓鸡皮都起来了，“几个月了？”
　　程小蓓呆了呆：“两、两个月了吧……”
　　“跟妈妈说了吗？”林枫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发毛。程小蓓咬咬牙，决定豁出去了，特可怜的看着林枫：“没敢说……”
　　“是谁的？”林枫觉得自己太冷静了，冷静得让人头痛。
　　程小蓓显然更害怕了，抱着自己膝盖：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枫声音陡地提高。
　　程小蓓眼泪又出来了，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断断续续道：“我真的……真的不知道……那天晚上好多人，我……不知道……”
　　林枫脑子里“嗡”地一声，当机了。
　　“我……我去医院了，想把孩子打掉。可是我听说，打孩子，以后……一辈子都有个小孩在你头顶后跟着……我、我怕……”
　　“我不敢跟妈妈说，那些人……在学校里很有势力的，我……我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办才来找你……”
　　林枫还是没说话，就那样站着。
　　程小蓓吸吸鼻子，声音越来越小：“对、对不起。老师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来麻烦你……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要是回学校，肯定会……我、我……！”
　　话没说完，林枫把蜷成一团的程小蓓抱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着：“别哭了，没事的没事的……小蓓不怕……”
　　胸膛很温暖，肩膀很宽阔，话语很温柔。程小蓓闭上眼睛，伸手环着林枫，生怕在下一瞬、他的温柔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自己追了那么久，终于能……追进这怀抱里，尽管跟她期望的有些不同。
　　“老师对不起……”程小蓓哽咽着，“你走了，我心里不好受。学校有男生追我约我去喝酒，我也没多想就去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林枫听着程小蓓一个劲道歉，哪里还有力气责怪她不好好保护自己？只是一直柔声安慰着一直发抖的程小蓓，自己心里也是乱成一团。直到觉得她平静下来以后，低头一看，程小蓓已经睡着了。
　　费了一番力气把她抱上床，林枫扶扶眼镜，觉得头开始疼。
　　怀孕……了？！
　　林枫坐在塌塌米上，觉得心脏的跳动带动着呼吸，猛烈而彷徨。
　　一个刚上大学的女孩怀孕了，这是什么后果？还要……不知道是怀了谁的！“好多人，不知道是谁……”这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被、被……
　　猛地一抽气，林枫没敢往下想。看着在床上蜷得像一只刺猬似的程小蓓，忽然脑子里就冒起了《求爱上上签》中，演心理医生的刘嘉玲说的一句话：
　　她睡觉用的是婴儿睡姿，采用这种睡姿的人，通常极度缺乏安全感。
　　缺乏……安全感？
　　老师生了程小蓓之后，没多久爱人就死了，她是一个人拉拔着小蓓长大的。一个出色的教师，通常是没有太多时间管自己的孩子的，程小蓓那自由散漫的性子大概也是这么养成的。于是在一年多以前，林枫分配到程小蓓的学校，老师拜托他帮忙辅导一下程小蓓的时候，林枫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头疼。
　　任性，散漫，执拗，是对她最好的评价。林枫觉得这孩子实在是齐集了独生子女的普遍缺点，总有一天是要吃苦头的，却没想到，这苦头这么大。
　　林枫定定地看着程小蓓，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印象中程小蓓不太爱哭，顶多就是红眼睛。像今天这样子……还真是第一次见。再看看她带过来的箱子，几件T-shirt和几条牛仔裤，外套也就一件，连毛衣都没有，摆明一副仓皇逃命的架势。林枫心里简直像打翻五味瓶，什么味儿都有。
　　从原来学校调到分校，林枫换了手机号码，是不是刻意躲什么就不清楚了。当然他也知道如果程小蓓硬要找他也不是没可能，却不曾想会是这个情况下“找”他。
　　要不要通知老师呢？可是……程小蓓逃命到这里就是不想让老师担心吧？那他能怎么办？送她回学校？可是那些王八蛋……好像跟程小蓓一学校的吧？送她去医院把小孩流了？林枫猛地敲了自己脑袋一下，这种缺德事，怎么自己也想得出来！
　　林枫叹了口气，替程小蓓掖了掖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