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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白马非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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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会客的前院正堂,在李斯的授意下,公孙玲珑向儒家提出了要求,“小女子玲珑,听闻齐鲁之地多名士,学识渊博能言善辩,桑海儒家更是天下翘楚,故此不远千里特来讨教辩合之术,还望不吝赐教!”
“在座的都是饱学之士,在小圣贤庄里探讨学问,很合时宜。”李斯说话的时候侧眼看伏念,看他有什么反应。
颜路颇为担心地望上来,名家的人各个精通辩合之术,更何况是公孙家的继承人,诡辩之道的天才,李斯这次来并不存有好心。
伏念目光凌厉,沉思了几秒钟,点头。
秦拂的嘴角微抿,此番特地带了公孙名家的人随行,李斯这是要让小圣贤庄的盛名蒙羞,这辩合必须要赢,还要赢得漂亮才行。
公孙玲珑看着坐在面前的儒生子慕,执着自己华美的面具,缓缓开口:“请问兄台,可知道鸟么?”
子慕回答:“知道。”
公孙玲珑又问:“那可知道这空中飞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呢?”
秦拂一挑眉,她曾久居宗祠神殿,闲时无聊读遍百家经传,公孙玲珑的话有点耳熟,看似化用了他们名家的祖师爷惠子和道家庄周的濠梁之辩。
子慕迟疑了一下,“飞鸟的快乐,难道先生知道?”
公孙玲珑笑了,相当自信,“当然。”
子慕问:“那究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呢?”
他想从公孙玲珑的话里找漏洞,对方却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当然是快乐的。”
子慕说:“先生怕是在说笑了,先生不是飞鸟,又怎么会知道飞鸟的快乐呢?”
“哦?不是鸟便无法知道鸟的快乐么?”公孙玲珑的柳叶眉挑了起来,虽然在她的脸上显得并不怎么优美。
子慕笃定地说:“那是自然。先生不是鸟,却说知道鸟的快乐,岂不是荒谬之言?”
公孙玲珑把面具往自己脸前一遮,声音略微上扬,“真的荒谬?”
“当然。”子慕肯定。
“那,兄台不是我,却断言说我不知道鸟的快乐,这不是荒谬又是什么?”公孙玲珑一言戳中他的弱点。
秦拂摇了摇头,败得好快,这个书生是标准的书呆子啊!
子慕意识到自己话中的破绽,一时答不上话来,“这……这个……”
“子慕,你退下吧!”伏念把尴尬的子慕挥退,换了个人上来。
公孙玲珑首场便胜,自然是紧紧抓住自己的优势直逼对手,“请问,胜与败是不是相反的?”
第二回合上场的子游回答:“是。”
她紧接着又问:“生与死是不是相反的?”
“是。”
“就像日出与日落,也是相反的?”
“不错。”子游没想到公孙玲珑这样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并未意识到话中的陷阱,只能按照自己的常识来回答。
看着对手落入自己的圈套,公孙玲珑的眼神充满了诡谲,“那么,太阳日出后,何时开始日落?”
子游想了一下,“嗯……应该是在黄昏之时吧!”
公孙玲珑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位兄台真是好可爱呀!”
子游不解,“啊?”
公孙玲珑眯眼,语调一转,“可惜结论大错特错!”
这个女人想颠覆常理么?子游立刻反驳,“太阳在黄昏时分西斜,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
公孙玲珑纤细的手指夹着金属质感的面具,循循诱导,“太阳从东方升起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停地朝西方靠近。”
子游突然意识到了公孙玲珑想说什么:“这……”
“所以,太阳从日出的时候就开始日落,不是吗?”
子游想不到话来推翻这个诡辩,“呃……”
虽然已经很明显地占了上风,但是公孙玲珑并没有急着逼他认输,接着问:“那么,人的生与死的变化是否也是如此呢?”
子游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镇静地回答:“未知生,焉知死?”
“世间生灵都逃不开一个死字,每多活一刻,就是在向死亡靠近一分,这话你可认同?”
子游想了想之前公孙玲珑的话,回答说:“认同。”
“所以,从人类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死亡了,对不对?”
子游问:“那又怎样?”
公孙玲珑得意地笑了起来,“哈哈,你刚才也同意,日出之后就开始日落,出生之后人类就开始走向死亡,那么,这场与我的辩论,从你带着想要获胜的希望开始,就注定将以失败收场,是否同意?”
子游想不出话来反驳,“这……这……”
“儒家号称雄才文章,怎么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清楚?”公孙玲珑话里满是讥讽。之后,她一口气又连胜四局,轻蔑地看了眼窘迫的儒家弟子们,“原来一向好为人师的儒家也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嘛!莫说是和李大人的法家相提并论,就算是和我们公孙名家相比,也还不如得很!”
伏念和颜路没有吭声,但张良的眉头已经紧紧地皱起来了,儒家什么时候容得别人这么光明正大的羞辱。
一个少年步伐坚定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站到公孙玲珑面前,“在下不才,愿向公孙先生讨教一二。”
看到此人走了出来,儒生们重新燃起了希望,颜路和张良也看了过去,这是平时一众学生中表现非常出色的子聪。
辩合第七回。
子聪坐了下来,淡然地说:“先生请出题。”
围坐一团的儒生们突然纷纷让道,有人从外面牵进来一头白马,颜路看到这白马,心头一跳,公孙家的白马……
不好!他几乎可以断定公孙玲珑接下来要出的题目了。
公孙玲珑对这白马相当爱护,“此白马乃是我公孙家代代相传的传家宝踏雪,我们便以此为题,如何?”
子聪点头,“好,就以马为题。”
公孙玲珑却说:“错了,是以白马为题。”
子聪不解,“先生说以此马为题,在下也同意以马为题,何错之有?”
公孙玲珑再次强调:“本次辩合是以白马为题,并非以马为题。”
子聪问:“难道对于公孙先生而言,白马与马这两者之间有区别?”
公孙玲珑唇边泛着笑,不紧不慢地反问:“难道对于兄台而言,白马与马这两者之间没有区别?”
子聪冷静地说:“世人皆知,白马也好,黑马也好,原本都是马。”
公孙玲珑挥挥手,“错了错了,简直是大错特错。白马怎么会是马呢?”
在场的人哗然一片,这是什么意思?公孙家的人莫非是疯了不成?子聪定了定心神,问:“白马非马,公孙先生何出此言?”
公孙玲珑说:“这世上马的颜色繁多,白、黑、褐、红、黄、灰,各色皆有,关于这一点,兄台知道吗?”
子聪点头,“当然知道。”
公孙玲珑又说:“如果你的坐骑是一匹白马,别人借去骑了一天,第二天还给你一匹黑马,告诉你说都一样,反正都是马,你能同意吗?”
子聪想了想,“这个……呃,不能同意。”
“反过来看,如果有人说马等于白马,或者马等于黑马,那岂不是说,白马等于黑马?所以,马不等于白马,这话对吗?”
子聪见中计,说不出话,“这……”
公孙玲珑笑眯眯,“这就是了,既然说马不等于白马,那我说这匹白马不是马,有什么错误吗?”
子聪语塞。
白马非马……这公孙名家果然不容小觑,虽然明明知道她的话是歪理,可是从她那个角度去想却又找不出问题来。辩合的过程虽然精彩,可若是再这样下去,儒家便要一败涂地了。秦拂微微朝主座的方向转过头,此刻她蒙着眼,却能想象李斯脸上暗含的得意和伏念的漠然。